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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吕布已经没有了不可一世的威风。他低着头，瞪着眼，咬着牙，不知在想什么。听见张辽的声音，他缓缓抬起头来。
张辽吃了一惊。他这才发现，吕布的眼睛一片血红，好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虽然仍然衣鲜甲亮，但脸颊凹了下去，颧骨凸了起来。下巴上也长满了乱草般的胡茬，看起来分外扎眼。
“奉先大人！敌军很快就要打过来了，请速速整军待战！”张辽拱手道。
“整军……待战？”吕布从茫然中惊醒过来。
“是！陷阵营随时准备上阵！请下令！”张辽抱拳道。
“好！”听到陷阵营三字的一瞬间，吕布眼神熠然一闪，仿佛赌输了的赌徒又借到了钱，“高顺张辽听令！”
“末将在！”
“整顿部队，从……东门突围！”吕布挺起胸膛，又恢复了往日的骄傲神采。
“啊？”
“是！”
高顺惜字如金。一招手，五百陷阵营立刻呼啦啦的跟在后面，冲向东门。
“张辽？你不听令？”吕布歪着头，举起方天画戟，戟尖直指张辽。似乎只要张辽嘴里蹦出半个不字，便立刻会出手。
“末将……末将只是在想，圣上怎么办？王司徒，还有其他文武怎么办？”张辽吞了吞口水，不自觉策马后退半步。
“你倒是忠义！”吕布哂道，“带上那些废物，一天走不了五十里，吃的又多。带他们作甚？”
“可是……嗯，我等此番远去，不可不准备一二。辽想去一趟库府，搬取些金子，好充做军用。”张辽眼中怒火一闪而逝。他眼珠一转，想了个理由。
“嗯……有道理。既如此，你去吧！我们在虎牢关汇合！”说完，吕布猛地一夹赤兔马，如怒龙卷马般去了。
“呼！”长长呼了口气，张辽悲哀的看着远处的火光。
“出发，去府库……”五百陷阵营沉默的跟在将军后面，走向未知的未来。
……
“杀呀！兄弟们，杀了狗官，我让你们都做大官！”李?嗷游枳湃狙?拇蟮叮?笊?缓鹱牛?跋胍??俜⒉疲?偷每孔约豪玻
“噢噢噢！”士兵们被鼓噪的面色通红，个个争先，不肯落后。
一座座府邸被破门而入。里面传来男人的惨叫和女人的叫骂声。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弱，只剩下士兵们的笑声。不一会儿，心满意足的士兵们挂着满足的笑容，提着裤子，挎着腰包，一步一迈出了大门。
见四将纵兵杀进皇宫，王允长叹一声，面露悲凉之色：“想我大汉绵延近四百年，临此国难，竟无一个忠臣！”
“陛下放心，老臣虽无能，却不会再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唉！”刘协眉头深锁，只是叹息。
鼓噪声由远及近，很快到了楼下。
“交出王允老贼！否则，绝不退兵！”
“王允速速出来受死！”
“王允！你这缩头乌龟！一刻钟后你再不出来，老子便要杀进去了！”李?啻稚?制?鸬馈
在难捱的沉默声中，刘协缓缓起身：“王司徒。”
“老臣在！”
“今日国难临头，只有一法可免。”看着阶下弯腰控背的老臣，刘协淡淡说。
“陛下有何良策？”
“还请司徒切勿惜身，亲往军营一行。”刘协顿了顿，“如此，乱军自退。”
王允抬起头来，仿佛不认识似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天子。在少年天子眼里，他看到了怯懦，看到了刚强。看到了隐忍，看到了怒火。看到了无奈的悲酸，也看到了不屈的斗志。
“呵……”王允笑了，笑的很开心。皇上终于长大了。
“老臣，遵旨！”
吱呀——嘭！
王允踽踽离去。厚重的宫门迅速闭上，犹如受惊的蚌壳。空中的尘糜不安的搅动着，战战兢兢的望着面无表情的少年天子。
呀！！！
少年天子忽然一把掀翻桌案，猛地拔出长剑，一剑把桌案劈成两半。
……
王允登上宣平门，倚栏喊道：“老夫乃司徒王允。李?喙?岢隼此祷埃
“老匹夫！还有什么遗言？”李?嚓?竿踉剩?罄??白拧
“答应三个条件，老夫就来你军中，任你处置。”王允大喊。
“哈哈，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有什么资格谈条件？”郭汜冷笑。
“这是皇宫，就连董卓都没有带兵进来过！”王允立刻顶了回去，“你这是要明着造反吗？不怕十八路诸侯讨伐？”
“今日之事不可太过。且听无妨。”贾诩悄声道。
“唔……有屁快放！”李?啻蠛稹
“一，立刻约束军士，退出皇宫。二，不得屠戮百姓。三，不得纵兵劫掠。”王允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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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答应下来无妨。我等想要久居长安，就必须施恩于人，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行事。”凝望皇宫片刻，贾诩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李?嗬洗蟛磺樵浮Ｄ恿税胩焱菲ぃ?琶闱看鹩Γ?昂冒桑?ㄇ以僖谰?σ换亍！
“王允老贼，我在宫外等你。你若是不来，哼哼！”
见飞熊军如潮水般退了出去，王允松了一口气。他真担心这群脑子简单的西凉蛮子不管不顾，只管杀将进来。如果那样，不仅皇帝保不住命，天下也将立刻陷入无休止的战乱中。
“现在，轮到我了。”王允喃喃自语，“我本想为国除奸的。如果那时……唉！”
夕照晚宫，老人彳亍独行。长长的斜影如指南针般指着大汉天子，似乎在留恋，又像是不舍。
他走过含德殿。在那里，他因刚直不阿入职中央机枢，满怀壮志准备大展拳脚。
他走过德阳殿。在那里，他临危受命，领军征讨黄巾。
他走过宣明殿。在那里，他以雷霆手段平息了十常侍之乱，奉迎皇帝回宫。
他走过崇德殿。在那里，他巧施连环计，诛杀了残暴不堪的国贼董卓。
往日辉煌如风般逝去。如今，只剩下被责任压弯了腰的老人，准备尽自己最后的一点忠心。
正在这时，街边忽然窜出两个人影，飞扑过来。
“义父大人！！！”
“……蝉儿，是你？真的是你？”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王允睁大了眼睛，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趴伏在脚边的貂蝉。
“是蝉儿……”貂蝉抹了把泪，“蝉儿奉老夫人之命前来告知，家眷均已脱难。”
“啊，那就好，那就好。天不绝我太原王氏。”王允脸上绽起欣慰的笑容。
“义父大人，趁贼子不在，您赶紧和我一起走吧。”尽管知道不可能，但貂蝉仍然劝道。
“呵呵。”王允笑了笑，把目光转向站在一边的王乐，“这位是？”
“他叫王乐，是，是蝉儿的救命恩人。”貂蝉支吾了半天，“也受了老夫人委托，前来报信。”
“哦？呵呵……”王允的目光在王乐貂蝉之间来回扫视，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老夫一生要强，只对不起两个人。一个是家人，年轻时跟着我颠沛流离，吃尽了苦头。一个便是你，为了除董贼牺牲了自己的幸福。”
“还好还好。”王允仰天长吁，“家人无恙，你也找到了如意郎君。我还有什么遗憾呢？”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今后，为自己而活吧。”
说完，他又踱到王乐面前，满意的笑了笑：“年轻人，老夫观你气度不凡，日后定能成就大业。到时候，希望能看在老夫的薄面上，善待当今天子。他，也只是一个任由命运拨弄的可怜人罢了。”
怎么谁都说我气度不凡，我就这么耀眼么……王乐一边暗暗吐槽，一边拱手：“王大人放心。他若是明君，我自然是忠臣。”
“不要做忠臣了，要做能臣。”王允叹道，“国家昏乱，有忠臣。忠臣，有我一个便够了……”
说完，老人不再言语，留给两人一个挺拔的背影，仿佛英姿少年时。
……
穿过刀枪剑戟构成的森林，老人从容的走向自己的终点。
他并不害怕，脸上反而漾开一丝微笑。仿佛辛苦了一天的挑夫卸下担子，又好像劳作了一天的老农扛着锄头回家。
乌鸦惊起，啊啊的哀叫着。日已西沉，小半个天空都被染得通红。
那是忠臣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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