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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研究工作”是写在调职书的正文之上的，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不正式的措辞，心中念头来回滚过五六遍，暗道这怕不是出自人事部门之手。
果然，相川代在三楼见到了自己的导师，以及另一个叼着香烟邋里邋遢的中年男人，头发油得可以为家里节省至少半年的用油开支。这人自称是他的学长，也是东海林生的毕业生。从他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措辞风格中，他终于可以侧面确认，这封调职书一定是他的大作。当风消散之时，石景枫已经有了定论。
相川代不是一个爱开玩笑的男人，能够欣赏导师的风趣幽默，但却对这种极端吊儿郎当的物种接受无能，在委婉地表示了一下希望不要分配到他师兄手下后，东海林生哈哈大笑，拍着他的手臂道：“想什么呢，这次你俩都是给我打工的！”
于是相川代尽管进入三楼工作，但也从研究员左迁至助理研究员，还得跟着一个同为助理研究员但却头发油腻地吓人还总说各种没品玩笑的师兄一起工作，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可堪称人生的低谷。
生活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悄然继续，好事坏事也在昨日铺垫的陈列中接踵而至，序幕拉开，涂脂抹粉的演员粉墨登场。
先是这项研究被上头短暂叫停，相川代可以继续回一楼自己的工位工作这个值得庆贺的好消息以外，接着扑面而来的就是研究所经费紧张，面临裁员的危机。
属实说，自“塔”研究所建立以来就从未有过裁员一说，这里的工作人员都是保密级别最高甚至有一定背景的国家精英，进行的研究也都集中在武器设备的生产研发或技术转应用之上，能在兵工厂生产的武器必然要经过“塔”研究所的技术测试。这算得上国家的一张底牌，是不可或缺的，就算真的因为经济形势要裁员，优先级也应该是政府各级文员，不论怎样，都不轮到他们。
这下研究所算是彻底沸腾起来，每一个知道小道消息的工作人员都在分享自己所了解的，而不知道的则孜孜不倦参与其中，听一群人胡吹海侃，与往日一到工作时间立刻鸦雀无声不同，真正醉心于研究的反而成为少数。
很少有人担心自己会被裁掉，毕竟这只是一份喜爱的工作，大家都是成年人，知道有些东西再如何热爱，都会面临分开的那一天。讨论的热点还是在于围城究竟面临什么样的危机，以及如何应对之上。
相川代沉默地伫立一旁，表情冷淡。他并不关心自己明天还能不能在这里工作，此刻他最关心的还是老师。
东海林生是科室主任，按理说一般他要求进行的研发工作，无论风险如何之大都会有人支持并且允诺，但此次却会被突然叫停，相川代想这个人恐怕不是一个小人物，甚至有可能不是研究所内部的领导。
这不算完，紧接着就传出研究所经费紧张并且要裁员的传言来。放在任何一个企业或是机关单位，这种消息都可以算作“动摇军心”，是要被止步于帅帐内的，又怎么可能如此放任自流？上头的人再如何不问世事，这种情况也应该能够看到并且出面制止的才对。
有人认为裁员是即将发生的事实，上头的领导再如何掩埋也无法否认事实，索性任其传播，不管不问，，反正再过不久人员裁掉，大家顶多兔死狐悲一下，也会进入工作状态的。
但相川代却觉得，这是一个阴谋，一个针对自己导师的阴谋。
相川代从不相信巧合，他认为巧合的背后是事件发生的必然，只不过大家都没能找出原因罢了。这次的事件看似是巧合，实则不然。
爱动脑子的相川代猜测这是因为研究项目触犯到了某个大人物的利益，因此才被突然叫停，为了让东海林生不要轻举妄动，也防止他在背地里偷偷摸摸搞小动作，因此才散播出研究所即将裁员的消息来，让大家惶恐不安，无心继续研究。但这人不会动根本利益，于是仅仅止步于散播消息，而不是将裁员计划真正实施。
想通关节，相川代觉得呼吸都顺畅了几分，但却更加担心起导师来，但自己无论怎样担心，也无法帮上他的忙。有些东西，还是得一个人独自面对。
相川代又回想起东海林生带自己穿越黑暗，走进光明的时刻，以及那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都刻在心底，时不时拿出温习一遍，像一个总是侧耳聆听老师教诲的小屁孩。
生活继续回归平静，所里总归没有裁员，领导出面辟谣，相川代也从研究员升上资深研究员，新成立了一支研发小组，开始自己带起了学生，年轻的学生们开始在课余听老师讲解老师的老师的故事，那些风趣幽默的玩笑相川代偶尔也会用在对学生的教导上，总的来说还是一个严师，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表情总是无形中让压迫了许多想搞点小动作的学生们。
就这样一直到三十多将近四十岁的年纪，相川代还是在搞研发，但却不带学生了，所里新年了几批年轻人，也都是刚从象牙塔出来，结果又躲到这么一座象牙塔里。有一个小孩儿是东海林生带来的，看着有些怕生，扔到了相川代的组，怯生生叫他一声师兄。相川代想起以前见自己师兄的场景，一些不那么美好的记忆又浮现眼前，导致他总是对这个小孩儿也不自觉疏远开来。
相川代本以为生活会一如既往地平静，或许有些波澜，但总归谈不上壮阔。
但突然发生的事件何至波澜，简直就是海啸，差点要了他的命！
相川代在三十几岁生日后的第二天，又接到了一纸调令，这一次再没有给他升职，让他体验一把不到四十就坐上科室二把手交椅的快感，而是要求他再一次回到东海林生身边，和这个八十出头的老头子，以及年老依旧吊儿郎当放浪形骸的师兄搭档，以资深研究员、一组组长的身份给东海林老头子打下手，做助理。
相川代感慨，自己八十的时候估计都退休养老了，也就老师这种男人还会奋战在一线。他原本以为自己调过去的意义在于辅助老师的研究，帮他进行各种这种年龄的老人不可能进行的操作，但现实却泼了他一动冷水，原本三人热火朝天的工作场面并没有如约而至，反而是他拿着简单到不可思议任何一个大学在校生都能完成的工程图纸进行倒模，再设计一些虽然精巧但绝对称不上困难的零部件。
甚至自己没有拿到完整的图纸，各种零件的参数都是计算好了写在一旁，只需要他设计出来测试就好。
这种不信任的态度让他觉得窝火，但他实在无法对着恩师大发脾气，只得日复一日地从事简单的工作，完成低到难以想象的指标。
这就算给我提前养老了么？早先还有大堆火气不发不行的相川代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接受了现状，毕竟这样一份高薪水高福利却又清闲的工作谁希望能得到呢？尤其是一个中年男人。
后来他换了房子，楼上搬来新的住户，他按照习俗送去问候并被留下饮酒共庆乔居之乐时，自律的他甚至难得地喝醉了一回。没有想到的是，这却救了他一回。
相川代再一次回望经历的人生，几乎被生活的坎坷跌宕所折服，但又得回过头努力继续。
“在回望过去之后还能为了生存奋力拼搏的，才称得上真正的男人，”相川代平静地叙述完自己的半生，看向白之一，微笑道，“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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