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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一次，数以千计的李氏族人同一时间在新任族长的带领下一齐从北门而入,浩浩荡荡，见首不见尾,领队的都过了从意坊，队尾还在最北边的周意坊。
声势之大，朝野无人不知。
老一辈朝臣听说后都自发的闭门谢客,尤其是以往被标榜成李氏一脉的古稷,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与李氏划清关系。然而新晋朝臣就没有这种顾虑,他们倒是胆大的很,三五成群包了酒楼雅间,隔着窗户看热闹。
李济本不想凑这个热闹，但架不住那些不知情的好事者拥簇,故而也跟着他们到了酒肆。只不过他坐的隐秘，所以很多人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他。
起初他一直都在默默饮酒,不过当李氏族人进过酒肆时，还是没按耐住心中的好奇，站在了窗前看了一眼。
临安李氏之主李似德当年联通陈氏谋害太后,这件事情虽然不少人都心知肚明，但因为却始终没有找到关键证据而不得不作罢。
再后来，李似德称病告假,再也不管朝事。很快，李氏族人就在临安城及其周边销声匿迹。
起初李济听闻此消息还以为他们是因为李似德而离开，但很快他就听说季淮也在找李氏族人的下落。季淮乃天下氏族之首的族长,连他都感兴趣的事情李济自然也不会错过。
可惜季淮找了他们十多年,好不容易有了点线索时,自己却被人釜底抽薪。
所以李济很好奇，李氏族人这些年到底都躲在了哪里。
人群涌来，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堪称粗犷的头发和皮毛胡衣。若非他们早就知道进城的是李氏族人，恐怕此时会将他们当做北方的蛮子。
“这些人是从哪个山疙瘩出来的？”
“这怕是北方的难民吧？”
????的讨论声在酒肆内响起，李济举着酒樽半倚着身子在雅间竹墙边，视线来回打转，一半目光落在了交头接耳的人群中，一半落在了窗外李氏族人领头的马车上。
车轱辘碾在了崎岖不平的路上，带动了帘子一晃一晃。
李济抿了一口清酒，视线不其然与马车里的目光对上了。
平静与厌戾在这场对视中来回碰撞，谁都不愿落於下风。
他隔空对着马车里的人敬了一杯酒，头也不回地隐入嘈杂的人群中。
原本门可罗雀的李府在今日成为了全城关注的焦点，府门前的落叶被全数清理，从上到下焕然一新，就连那落了灰的门环也被擦的锃亮。
马车从李府正门而入，一直到了后院门前才缓缓停下。可这马车还未停稳，车上的帘子就被甩开，一个穿着胡服的长发女子直接从里面跳了下来。
在洒下的日光下露出了被戾气填满的艳丽面容。
直到看见快步走来的老者才淡去了一丝狠辣，增添了一丝笑意：“见过父亲大人。”
来的老者自然是李似德。
这些年他一直深居府中，不少人都怀疑他真的卧病在床不能自理，可如今看他那步履轻快的模样，哪里像是病人？
“姝月，路上一切可好？”李似德笑吟吟地看着眼前这个胡衣女子，视线却落在了已经空荡荡的马车里，“为何怀义不曾随你回来？”
听他说起陈怀义，原本还有些高兴，准备接话的李怀敏抿了抿嘴唇，偏过头毫不在意道：“尚在路上。”
不过她说完后又很快换了一副面孔，转而让姗姗来迟的老管家去取东西，自己则是挽住了李似德手臂笑道：“阿姐送来的补品，据说比府中的御贡还要好，爹爹一会可得尝尝。”
说话间多了几分小女儿家的姿态。
李似德听着她的话，心中宽慰不少。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进书房，父慈女孝的模样被站在远处的族人看在眼中，纷纷低下了头，不敢说话。
一进书房，李似德的神情就变得有些严肃和迫不及待：“前些日子收到吾儿书信时还有些诧异，为何选在此时回来？”
“自然是到了该回来的时候。”相较于急于知道消息的李似德，李怀敏显得十分轻松，“北方的梁国，陈国，宋国还有金国也与女儿达成了合作，现在只等那群蛮族闹起来了。”
蒙族的前任首领当年为了不让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被其他几个儿子欺负，这才特地选中他与俞朝联姻，谋求保障。
可惜，被他宠在心头的小儿子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
一边利用与俞朝的联姻，将所有被卖去蒙族的俞朝人掌控在手中，一边在临安城千里伏线，追杀所有兄弟。最后弑父夺位。
这些事情本是绝密，不过李氏与北方合作多年，这才让李怀敏听去了一二。
而显然，这件事情李似德也知道。
他听李怀敏说时候到了时，自然也就明白了其中更为深刻的含义。
李怀敏呼出一口浊气，十分自然地坐在了书房的主位上。她摩挲着桌缘，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的到来。
面对着她的李似德看着她坐在那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心里忽然涌现出一种别扭感，然而还未等他说些什么就听的有人敲门：
“老爷，小姐，宫里来旨了。”
李似德推开门，视线落在仆役身后单手提着圣旨的内侍身上，忽然笑道：“原来是邓力士，什么时候连传旨这种事情都要你来了？”
来传旨的人也是熟面孔，以前李似德还是阁相时，李府的圣旨都是他亲自传达。不过后来李似德称病告假后，传旨的活计就交给他手下的那些人。
邓内侍提着圣旨走进了书房，待身后门关上后这才挂上了笑脸说道：“李公说笑了，以前的圣旨不都是老奴传的么。而且......”
他说着便将那圣旨双手置于胸前，全然没有让屋内另外两人叩拜接旨的意思：“李公还是看看这旨意吧。三块封地，一等国公封号，还有府库赏赐。此等恩赏老奴还从未见过。可见李公虽然远离朝阙多年，但陛下心中还是将您当做朝堂砥柱。”
这也是时隔多年，他会亲自来送旨意的原因之一。
李怀敏听着他的话也好奇地走了过来，一目十行看完了圣旨，目光落在了最后一句上月前赶赴封地授封。
她入城之时已经是月底，也就是说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这是迫不及待地要赶他们走吗？
李怀敏唇角勾起，讥讽之意溢于言表。
邓力士自入书房后视线一直都在李似德身上，此时忽然看见一名胡服女子堂而皇之地走过来，与李似德一道瞧着那圣旨，还以为是他不懂事的胡妾。
“你这女......”邓力士的话说到一半就收了回去，因为他看见了女子右手拇指上的扳指。这枚扳指他曾在李似德手上见过，是李氏族长的象征。眼下这枚扳指被戴在一名女子手上，再联系起早些时候听说李氏新任族长入城的传闻，邓力士不由得在这女子身上多了几分关注。
李怀敏留意到了他的视线，转头便笑道：“怎么？力士已经不记得奴家了？”
邓力士起先觉得她的声音有些耳熟，等理清楚话中之意后终于是想起了对方的身份。他连忙堆上笑脸朝着李怀敏道：“原来是李夫人，是老奴眼拙了。”
如今的李怀敏乃李氏之主，他自然不会以外姓称呼与她。
“老奴离宫前还带了一份旨意，本以为要花些时日才能交付给李夫人，没想到今日会在李府相见。”
邓力士说着竟然是从怀中掏出了另外一份旨意同样递到了李怀敏手中。
“这是给夫人的封赏。”邓力士说着还在上面两处点了点，“这两处别院老奴还记得，是夫人最喜欢的。陛下问起时，老奴便自作主张应了。”
李怀敏看了看那两处别院，的确是她幼年喜欢的，想要扩建为避暑行宫的好去处。
只是可惜，时光荏苒，她当年想要一起前往行宫的人已经成为了他人的夫君。
还是她最恨的那个人。
李怀敏看了一眼暗含期待的邓力士，便是明白了他亲自来传旨的另一个目的讨赏。
给予传旨内侍一些赏赐，可以换得宫内消息。这样的事情在李府乃至俞朝都不罕见。
以往李府倒也不会吝啬这点施舍，然而今日当家的人已经换成了李怀敏。
“这两处奴家喜欢的紧，如此倒先谢过力士了。”李怀敏微微一笑，转而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只是方才入府前看见禁军出没，瞧那方向，好像离力士你的府邸不远。也不知道是在搜查什么。”
邓力士原本笑容可掬的样子瞬间变得不自然起来。他在周意坊的确有一处房产。这本是不允许的，不过这屋子转手了好几次，就连名字都换了，他自认做得天衣无缝，这李怀敏又是如何得知的？
想到这里，邓力士继续撑着笑容道：“李夫人说笑了，城北没有老奴的府邸。”
“哦～奴家可没说过是哪里呀。”李怀敏收起了两封圣旨，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力士不打自招了。”
邓力士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巨蟒盯上，此时此刻他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为何非要趟这浑水。
可是他也没有办法，新帝登基后，他就连着被降了三次，现在就指望着能捞一笔然后离开皇城过安稳日子。
然而现在李怀敏一番话将他的美梦打碎了，他不敢想象，这件事情要是被皇后得知，再降三等成为一个一品罪奴也不过是奢望。
“李夫人......老奴......”他有些苦涩地开口，“您想要老奴做什么？”
“力士这话说的。”李怀敏笑意不减，“奴家不过是好心提醒一句罢了。若是力士觉得奴家这事做错了，就全然没有听过吧。若是力士觉得奴家做了件善事，那不如帮奴家一个忙？”
这番话说得轻巧，但邓力士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选择。他抿了抿唇，原本进门前还有些光泽的面庞现在就像是被风干的橘子皮，轻轻一捏就碎了。
“能帮上李夫人的忙是老奴的福气。”邓力士僵硬地笑道。
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识时务的人，因此李怀敏对他的妥协毫不意外。
“这件事情对力士来说或许是举手之劳。”李怀敏道，“奴家这里有两个手脚麻利的孩子，想让力士送进宫找个差事，不知力士以为如何？”
邓力士垂头丧气道：“李夫人想要将他们送去哪个宫？”
“皇嗣三宫如何？”
一句话让邓力士瞪大了眼睛，他猛地抬头，用着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那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主位上的胡服女子。
还是一样的面容，只是那股戾气再也没有掩盖，扑面而来势要将他溺毙。
上一次感觉到这种压迫力时，还是他刚入宫面对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
“好。”
说完这个词后的他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身形，跌跌撞撞地逃出了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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