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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寐做了一个好长的梦,也许,那不是梦,只是醒来后发觉回忆太不真实,宁愿相信那只是梦。
她输着液,望向窗外,灰白色的天空没有一只飞鸟。
死亡,离她这么近吗?
那个昔日意气风发的少年,为她种下圣诞树的少年,现在只是“遇难者”名单上一个冰冷的名字?
江亦谦走进病房,看到夏寐双眼无神,形容枯槁地抱着自己的头,下巴因过度悲伤而微微颤抖。
“你醒了。”
他极力地使自己,看上去与平时一般无二。他不想安慰她,因为她已经绝望到极点,至少要给她发泄难过的权利。
他能做的,就是静静地陪着她。等她冷静下来,恢复过来,再带她重新回到那个有阳光的世界。
“医生说,你现在身子很虚,要多吃水果,多休息。”他的语气平和的样子就好像只是在关照一个病人,而不是“遇难者”的女朋友。
夏寐瞳孔无光地凝视着一团空气,好似完全没听见他说什么。
“住院的事,我帮你在叔叔阿姨面前瞒着。但你如果住太久就会露出破绽,你自己心里要有数。一切既然发生了,你就不可能一直以这种状态活下去。”
夏寐木然地把眼珠子对向他,这大概是从他进来后,她唯一的动作了。
“谢谢。”
她的嗓音因长期没有水的滋润,变得干瘪粗哑,声带里像沁着血丝。
江亦谦皱了皱眉,心中千般不忍,难道随着楚星河的离世,要把这个往日巧笑倩兮的人也带走吗?就这几天时间,她原本婴儿肥的脸已经消瘦得颧骨微凸,一双大眼睛深深地陷进去,嘴唇毫无血色。
他第一次将眼前这个纸片般的人儿抱紧怀里,他想给她的,不仅是保护,还有力量。
一贴近他滚烫的胸膛,夏寐心里的悲恸就像有了倾泻的口子,再也不需要克制什么,再也不需要怀疑什么,只是这样放肆痛哭。连她自己都骗自己,她根本不难过,因为楚星河背叛了她。
可是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又岂是那一念间可以全部抹掉的?
她哭到几近昏厥。在江亦谦面前,任何失态都是合理的。
“我宁愿他活着我还有质问他的机会,我从没想过他死……为什么刚好是那架飞机……为什么……”
整个世界,仿佛只有她撕心裂肺的哭声。原来失去心爱的人,人是会变成这样的。
江亦谦开始相信,孟姜女哭倒长城的故事。当一个人悲痛欲绝时,周遭的事物都是会受到影响的,会使天地闻之变色,草木为之含悲!
他轻轻地为她顺着背,看着她伤心,才是他最大的难过!
一颗心像被人剥茧抽丝,却还要隐忍地藏起来,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江亦谦甚至自嘲地想掌着,如果换位一下,那个出事的人是他,她是否也会这般为他痛哭?
他艰难地扯出一丝苦笑。不,这件事永远没有深思和验证的必要性。因为他不要她这样折磨自己,就算她会为他哭又如何?
他只想她无忧无虑地活着,就算忘记他也好。
夏寐哭得虚脱了,疲倦地躺回病床上,闭上眼,也不知是昏过去还是睡着了。
涕泪弄脏了江亦谦的衣服,他无暇顾及。
他用热毛巾擦拭着夏寐哭得脏兮兮的脸,动作极其轻缓温柔,生怕一不小心把她弄醒了。
多希望这是她人生中最后一次大悲大恸,他的目光中再也没有克制,“我不会离开你。”
门外的护士走过,刚好将这一幕收进眼底,明明也只是高中生,怎么有股不符年龄的成熟?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距离感,让人觉得他的世界里只有眼前那个女孩子一人。奇怪,难道他不是她哥哥吗?
夏寐还是和平常一样去上课,回寝室休息。只是目中空无一物,一天说的话也不超过三句。除了会跟江亦谦有交流,其余人都像陌生人。渐渐地,大家都快忘了她声音是什么样的。
她得了抑郁症。
这是班主任推测出来的。她把江亦谦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跟他说了抑郁症的一些症状。纵然这个词离他们的生活很遥远,但他不得不承认,班主任说的都是对的。
“她刚丢了商学院的名额,楚星河又……唉,你们这些孩子的事,别真以为我都不知道,我也做过学生,只是看他们学习上也互帮互助就不戳穿罢了!
“你跟夏寐关系很好,看看能不能帮一下她,就最后一个月了,就是撑也要让她撑到高考考场,不然这三年就白费了!至少大学得上吧!如果现在让她接受治疗,只会加重她内心的恐惧,她……也就无缘高考了……”
看得出,班主任内心十分纠结,也是逼不得已才有了这个提议。
夏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抑郁症的机箱,所以先不能告诉她。在不治疗的情况下,江亦谦只能先自己想办法控制住她的病情,等考完了再找医生帮助她。左不过也就一个月,他就是用尽全身力气,也要帮她度过难关。
“老师,我会想办法的。”
班主任担忧又歉疚地看了他一眼,叹气道:“我不想放弃每一个学生……江亦谦,尽力就好。如果因此会影响到你自己的成绩,那我也只能放弃她,让她回家接受治疗了。”
“不会的老师,我的成绩自己能掌控。”
他从未对夏寐提及自己心中的秘密,她当然也不会知道,她是他阴暗世界里唯一一束照进的光芒。
他有一个本该应有尽有的生活,却不得已活成一个一无所有的样子。从出生,到现在,他比别的同龄的孩子都更懂什么是世事凉薄。
当一个人的存在已经变成习惯,后来变成那些人们口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她就是他唯一想保护的人。还有什么,比她更重要?
江亦谦翻阅各种治疗抑郁症的书籍,别人都以为最后一个月他为了冲刺做题做到深更半夜,才熬出的黑眼圈。其实,以他惊人的学习能力,他都快钻研成半个心理医生了。
可是,夏寐总是悲喜无常,还经常产生幻觉。
这天,所有人都在默写单词的时候,夏寐在一片悄然无声中呵呵笑起来,突兀而诡异。听得其他人都毛骨悚然,默不下去了。
“夏寐,你在笑什么?”老师不悦道。
夏寐转着一支笔,笑声如银铃般清脆,说出来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
“星河说,过两天就回来上课,让我别急。”
老师脸色骤变,她必须要照顾到所有同学的情绪。
江亦谦抚摸着她的头,温柔地哄道:“他回来前我们是不是要给他准备一个礼物呢?我们现在出去给他买礼物好不好?”
夏寐立刻眼睛发亮,“好啊!”
时不时的神志不清、胡言乱语,以至于班级里除了江亦谦没人敢靠近夏寐,和她说话。她不仅灵异,还疯癫。清醒时愁眉紧锁,难掩哀伤,不清醒的时候记忆又回到了楚星河还在时。但说来也奇怪,清醒时候记的公式和单词倒是一个没忘。
江亦谦带着夏寐走到操场,夏寐被风一吹,人又清醒了。
她止步不前,冷静地沉声道:“不用再走了,我知道他回不来了。”
“你的第一人格又回来了?”
夏寐面无表情,吸了吸鼻子,道:“对不起。”
“不必。”
她撩开他的袖子,隐藏在白衬衫的手臂下,两道鲜红的抓痕。
在夏寐的心中,江亦谦永远那么完美无缺,他的皮肤原本是好到连女生都羡慕的。可是现在因为她的抑郁,无辜受累,还总是受伤。她总是伤害到身边关心自己的人,她到底活着有什么意义!
自责的泪珠一颗、两颗滴落在江亦谦的手臂上,抓痕处立刻起了辣辣的疼。其实,那一片被浸湿的肌肤,在江亦谦的心中此刻已经愈合了。
他擦掉她脸上的泪,低语呢喃道:“要快点让自己好起来,知道吗?”
夏寐点着头,眼中却一片迟疑。
江亦谦一直对楚星河有诸多疑惑,帮老师整理班级档案时,对楚星河的档案特地留意了一下。父亲一栏是空的,母亲一栏的手机号他暗自记下,但是回寝室后他拨了一下,是个空号。
他怕可能是自己不清楚,所以把“0”都换成“6”,几个相似的数字换了换,但都是无效号码。这证明了,楚星河很有可能故意隐瞒母亲的联系方式。
可是楚星河实在太神秘,留下的线索少之又少,连家庭住址都是假的!这些信息一般学校不会一一去核实,因为还未成年的学生大多是不会有这个胆子撒谎的,万一在学校出点事,意味着这将联系不上监护人!
但是高考在即,江亦谦无法去深究这些,只好暂时作罢。
距离高考还有一周时间,很多同学选择了回家复习,调整心态。高三的教学楼一下子少了很多人,冷冷清清的,即便是进进出出,也很少有言语交流,都一心扑在学习上。
这是个要面对人生选择的时刻,相信每一个人都是深思熟虑过的。夏寐,也作出了她反复斟酌多次的选择。这一次,她的内心异常平静。
她再也对抗不了心魔的挣扎了。
明知楚星河已不能再回来,隐隐作痛的心被撕开后再想缝合就很难了。加上高考的双重压力,她真的崩溃了。
为什么自己这么没用,一旦陷进了阴影就走不出来?
她想一个人安静地离开,不打扰到别人,不给别人负担。
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爸妈的,一封给江亦谦。都放在了她寝室的抽屉里,等江亦谦看到信的时候,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夏寐嘴角浮现一丝释怀的微笑。
她走在无人的街头,没人知道她是个偷跑出学校的孩子。
她不想被人发现太早而被拯救,也不想当别人发现她躺在寝室后而害怕。她要一个人去面对,去享受这个过程。因为她即将与楚星河久别重逢,她要亲口质问他,听他是如何求她原谅的……
夏寐拿出口袋里的最后一瓶安眠药。
足够了,足够我一觉不醒了。
眼前模糊一片,让她有种离天堂更近的感觉。这样真好,身体放空,真轻松啊!灵魂慢慢地抽出身体,漂浮到半空看着自己的躯壳,现在要是能抱一抱自己多好啊!
记忆中那个如阳光般耀眼的男孩向她走来,展开双臂,来接她一起去往那个没有痛苦的世界。
她伸出手去……
“夏寐!夏寐!别睡!”
她虚弱得没有力气说话。
江亦谦,对不起,我好累,你能不能放过我,我真的不想被救。
“你怎么这么自私!你听着,你不许死,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他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语气不容置疑。
趁着他叫救护车的空当,夏寐拿起手中的刀片,往自己脖子上刮去。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
可是已经没多少力气,只是在肌肤上划了一道口子,就被江亦谦一把夺过扔了出去。
江亦谦的手上沾满了她的鲜血,英俊的脸因为担心害怕而扭曲,她从没在他表情不多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他对她说了很多话,这应该是他说话最多的一天。
话不多的人,也有让人感觉吵的时候啊……
我好困,能不能不要再叫醒我了……
救护车的声音,一声紧挨着一声的鸣笛,划破表面上依旧祥和的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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