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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坐于堂上的陆宸玉拍了下惊堂木，“肃静。”
衙门外熙熙攘攘的议论声骤停，知县徐源躬着腰上前，小心问道：“大人，可要传林家众人？”
陆宸玉没理会他，对衙差道：“传犯人。”
林家二老和林氏被带到堂下，林氏见到父母仿佛有些不敢置信，挣扎着就往林夫人那挪。
惊堂木再次被敲响，陆宸玉沉声道：“堂下三人可知罪？”
林氏停下动作，林成业也看向陆宸玉，一个面色不忿，另一个扬声道：“草民不知所犯何罪。”
林成业跪得笔直，在牢中的一夜足以让他想了很多，先是杨飞雪的尸体，接着便是如何脱罪。他笃定陆宸玉手中并无确凿证据，只要拒不承认，陆宸玉便无法将人定罪。
陆宸玉猜到了林家不会轻易认罪，他声音冷沉了几分，“果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传仵作。”
之前替林荣验尸的仵作走到堂下，朝上首陆宸玉行了个礼，然后静待问话。
“将林荣的死因告知林老爷林夫人。”
仵作将林荣的验尸结果说出，当林家二老听说林荣并不是病死时，不可思议地看向了林氏，林氏目光躲闪，只低低地垂着头。
林夫人的身体确实虚弱，她几乎摊在地上，看着自己女儿，颤着声音道：“你不是说你弟弟是病死的吗？”
仵作闻言出声道：“死者的脸上被涂抹了一层薄薄的遮掩物，使得口鼻处的指痕被遮盖住了。”所以没有发现痕迹的林家众人自然以为林荣是病死的。
林夫人仍旧有些不相信，嘴中喃喃着不可能，忽然她看向陆宸玉，急问道：“大人可知凶手是谁？”
陆宸玉未答，反而看向低着头的林氏，“程夫人以为杀害林荣的人会是谁。”
“我，我不知道，我去的时候弟弟已经死了，我也是第二日才得了消息赶回去的。”
“把人带上来。”陆宸玉看了眼陆庭。
陆庭转身离开，不一会儿林氏身边的大丫鬟和林府那对姐妹里的妹妹被带了进来，两人老老实实跪下，陆宸玉问那丫鬟道：“林荣被害前夜，你说你家夫人未离开过程府，是吗？”
丫鬟点了点头，“回大人，那夜奴婢在门外守夜，夫人的确没有离开，是在第二日林家来人寻夫人时奴婢跟着夫人离开的。”
陆宸玉没再看她，转而朝旁边人道：“将你那夜所看到的再如实说一遍。”
那对姐妹中的妹妹紧张地咽了下口气，面上未带惧怕，声音清晰道：“回大人，奴婢因为姐姐被小姐关起来后无人送饭，所以奴婢每夜都会悄悄给姐姐送些吃的，那天夜里，奴婢偷偷给姐姐送完饭后正往回走就看见小姐进了少爷的房间，奴婢怕引来小姐注意，原地等了大约一刻钟，见小姐离开后奴婢才敢回房。”
“那夜程夫人身旁可有人陪着？”
“回大人，有的，是晨露姐姐。”妹妹看了眼身旁跪着的人。
晨露也就是林氏的丫鬟身体哆嗦了一下，再不敢往上首看，只听陆宸玉重重敲了下惊堂木，“本官再问你一遍，林荣被害前夜程夫人可有离开程府？”
这回晨露不敢再撒谎，忙叩头道：“奴婢也是万不得已的，奴婢一家的性命都握在夫人手里，若不听夫人的话，奴婢一家也会没了性命，请大人恕罪啊。”
“那夜夫人的确回过林家。”晨露直起身，老实交代道：“那晚大约亥时左右，夫人带着奴婢偷偷离开程家去了少爷的院子，原本少爷的院子是有人守夜的，只不过那丫鬟被夫人关了起来，当夜夫人让奴婢守在外面，夫人则自己进了少爷房间，后来过了些时候夫人就带着奴婢回了程家。”
晨露说完急忙自辩道：“大人，奴婢真的不知少爷是夫人害死的，奴婢就只是等在外面，并未进得屋去。”
陆宸玉看向林氏，“程夫人，你还有何要辩解的。”
“弟弟不是我杀的。”林氏低着的头抬起，声音平稳，“我是回了林家，但那是因为我忧心弟弟的病情，我让丫鬟说谎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弄得家里鸡犬不宁。”
“什么麻烦？”
“大人不知道？”林氏反问陆宸玉后平缓道：“我怕大人得知我要回林家，您会让江挽同我一起，恐怕大人忘了，之前您带了江挽来我林府，说是帮弟弟治病，可谁知病没治好不说，弟弟的情况次日反倒严重了，我碍于大人官职不敢声张，任由江挽几次出入林府而无法阻拦，最终弟弟病重而死，大人不去调查她，反倒联合林府和我身边的丫鬟诬陷我害死了自己的亲弟弟。”
她忽然转身看向围观百姓，泣声质问道：“敢问大家伙，谁家的姐姐会杀害自己的亲弟弟？”
林氏的表情十分痛苦，她捂着心口坐在地上泣不成声，眼泪很快就洇湿了袖口，不知内情的百姓们议论开来，有的点头附和，有的没有出声只静静看着。
陆宸玉想要扼死堂下胡言乱语的林氏，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氏眼中隐隐泛出的得意，冷声道：“将林荣的尸体带上来。”
几位衙差领命离开，林氏脸上一僵，眼泪不流了，当她看着蒙了白布的林荣被衙差们抬着放到自己身前时，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下。
陆宸玉冷笑道：“怎么，既然林荣的死同程夫人无关，程夫人又何必畏惧。”
林荣的尸体虽然因着陆宸玉的吩咐被保存得很好，但多少还是散发出些许腐臭味，只有离得近的林氏闻得到。陆宸玉给了仵作一个眼神，仵作上前，戴着手套的双手小心抬起林荣的右手，将之展示给林氏看，林氏不敢看。
“程夫人最好仔细看看林荣的指甲。”见林氏不动，陆宸玉便道：“仵作在林荣右手指甲缝内发现了少许丝线，这种丝线产量极少，只有以丝织制品为名的蚕城才有，同里镇只有程家曾花了大价钱购入少许，这种丝线制成的衣裙如今就穿在程夫人，你的身上。”
“另外，林荣口鼻处的伤痕经检验为女子的指痕，程夫人可敢现场比对？”陆宸玉将证据一条条摆出。
林氏身上的气焰顿消，默默地跪在地上。
陆宸玉淡声问道：“为何杀害自己的亲兄弟？”
听了许久的林夫人突然暴起扑向林氏，她正在病中所以力气不大，只能抓住林氏的衣襟不停摇晃嘶喊，“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你弟弟啊，你怎么能下得去手呢。”
林氏不说话任由林夫人打骂，衙差将两人分开，林夫人用尽了力气摊倒在林成业怀里，她大口喘着气恨恨地盯着自己女儿。
“林荣你们下不去手，杨飞雪便下得去手了？”
始终没有反应的林氏在听到陆宸玉说出杨飞雪名字时忽然看了过来，她抖着唇问道：“什么意思？”
陆宸玉道：“昨日衙差们在林老爷和林夫人院子里的花园下面挖出一具尸骨，尸骨的主人已经确认过了，是杨飞雪。”
“怎，怎么会？”林氏眼中带着迷茫，仿佛听不懂陆宸玉的话，“她不是跟着家人离开了吗？”
林氏说完之后看向林家二老，迟疑问道：“父亲母亲，你们不是说她接了咱家的钱离开了吗？”
林成业正要开口却被林夫人打断了。
“那个女人早死了，三年前就死了。”林夫人的声音嘶哑中带着怨恨。
“怎么死的？”
这回林夫人没再说话，林氏抬头看向陆宸玉，喃喃道：“她是怎么死的？”
其实林氏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尸体在林家被发现，母亲话中的怨恨，她猜到了，只是不肯相信。
陆宸玉不欲再多费口舌，将桃娘传入堂内，让她讲出如何捡到杨飞雪的玉镯后，他视线直直地看着林成业，“林老爷可有什么要说的？”
杨飞雪失踪的时间，林家突然翻修宅院的时间，以及在花园下发现的杨飞雪尸骨，此间种种都被陆宸玉列出，林成业对此无法解释，这一瞬间他明白了，即便是咬死不认怕是也不成了。
林成业闭上眼重重叹出口气，承认道：“人是我杀的。”
林氏失魂落魄地问，“为什么啊？”
“你还有脸问为什么？”林夫人歪在林成业身上，盯着林氏恨声道：“若不是因为你我们怎会做下如此错事，我们替你思虑种种，反过来你却害了自己弟弟。”
“为了我？”林氏不解其意。
事到如今林夫人也不想着继续隐瞒了，“家里替你订好了亲事，你却非要同一女子私奔，丝毫不顾我和你父亲的苦心。”
周围人在听到林夫人的话后心内十分吃惊，包括一直隐于屏风后的江挽，就在这一瞬间，她终于知道了在过往接触林氏时那些令她感觉奇怪的话究竟为何了。
昨夜在牢中时，林氏那句‘虚情假意之人’也渐渐让江挽回过味来，她从屏风后面走出，听见林氏轻声问林夫人道：“母亲，喜欢一个人，这有错吗？”
林夫人拼尽力气甩了她一巴掌，厉声道：“可她是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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