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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家中长辈的那一天，谢?忐忑异常，她既怕季翮通过不了长辈们那一关，又怕季翮真的通过了长辈们那一关，这种复杂的心情她也只能和陈度说一说。
时间回到前一天下午，谢?请陈度一叙。她在房中点了凝神香，泡好茶等陈度，两人见面后皆是愁眉不展。
“这次多谢你在中间周旋。”谢?好不容易找了个话题开头。
“这对我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倒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陈度也清楚其中必有的牺牲是什么。
“其实事情发展到今天只能是如此局面，我们之间需要一个人先说出来，我觉得还是我说比较好。”谢?的坦然让陈度也不禁佩服起来。
“公主还在敌国皇宫，生死难测，我怕她遭受屈辱……”陈度长叹一口气。
“狄国人我见过，我相信还是有理智之人的。”谢?并不是一昧地安慰陈度，她见过的完颜望就是一位明事理的人，其他人她不清楚。
“希望能早日救下她。”陈度的担忧谢?也很理解，去了敌国的俘虏，就算贵如公主，也极可能被欺凌。
“我想办法给一位故人写封信，希望他多少能照顾一下七公主，你也要相信季翮。”谢?喝了一口茶，入口尽是枯涩。
“那就多谢你了，你也要做好准备，如果季翮被封了将军，他可能要去前线很多年，这次战争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快。”
“我会和他一起去，我答应过他，如果他上战场，我就去军营救治士兵。”谢?从未忘记她对季翮的承诺。
“以前是我不够了解你，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挺敬佩你。”陈度对她肃然起敬。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何况那也是季翮的愿望，我必须陪他一起完成。”谢?陷入沉思，她在担心明天的会面。
季翮和谢楠进渝城的都尉府，大厅里等待他们的正是谢家如今的主事谢齐，谢齐见他们来了，便叫人给他们沏茶。
谢齐今年六十有余，追随先皇开疆拓土，被封为骁勇大都尉，仅此于飞虎将军，也是谢家在朝中最大的官员。
“你就是谢纶？”谢齐询问道。
“不错。”季翮点点头，未多说什么。
“嗯，不错，长的一表人才，举止言行也十分端正。”谢齐赞许，又问：“听说你父母双亡？”
“对，十岁以后，家中只剩我和一名老仆人相依为命。”
“那你现在在朝中可有一官半职？”谢齐这话中有话，谢?在一旁有点紧张。
“回大人的话，我没有任何官职，只是一介布衣，四处流浪，去过西域。”季翮不为所动，只是小心避过那些言语陷阱。
“西域？”谢齐眼中掠过一丝惊奇，追问道。
“西域宗越，你听过吗？”谢齐忽然说出这个名字，众人大惊。
“认识。”谢纶顺着他的话说过去。
“我惦记他好久了，他还欠我一壶酒。说起来我很佩服他，当初他在玉门关抵御外敌，寡不敌众，救援军却迟迟不来，他被困在西域数十年，而我在京都锦衣玉食安稳多年，想来我真是惭愧。”
“如果他知道有您这样一位老朋友惦记着他，他会很高兴的。”季翮的感慨让谢齐感到不祥的预感，他屏退众人，只留季翮与他聊天。
“孩子，你是不是与宗越关系匪浅，他如今怎么样了？”谢齐认真问道。
“他不忍成为亲人的累赘，前不久在敌国狱中自杀。”
“孩子，你和我说实话，你真的是谢纶吗？”谢齐看出他的谈吐不像是像他所说的四处为家的孤儿，但他更为这个消息所悲恸震惊。
“前辈，如你所见，我确实不是谢纶，我只是急需要这个身份让我重回军营，完成我义父的遗愿。”既然谢齐敞开地说，季翮也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义父是……”谢齐若有所思，听到现在他还不能完全相信季翮的话。
“您的名字我听义父说过，他曾经说过与你同游南山，到了一处叫做仙游潭的地方，潭的边上面临着万丈悬崖，两岸非常的狭窄，您勇气过人，踩着险石下去在石壁上留墨纪念，他自愧不如。”
“是了，没想到他还记得我们曾经一起游玩留墨的事。”谢齐这才打消了剩下的怀疑，这件事除了他们俩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他多年来未放弃收复失地的志愿，而我彷徨困守京都多年，如今我们都垂垂老矣，我更没想到他已经先一步离我而去，孩子，你放心，我会尽力帮你。”谢齐说道。
“那我就先谢过前辈了。”季翮行了一个礼。
“以后不要叫我前辈了，要叫我姑老爷。”谢齐难得展开笑颜，他很久没有像今天一样开心了。
“宗越教出来的孩子绝不会差，我先安排你在我们谢家军做个小官，等你在战役中有了成绩，我再禀明皇帝陛下，只要你能好好发挥，这乱世之中，封官加爵不是问题。”
“是，我听从姑老爷的安排。”季翮也不含糊，他及时表明自己投诚的决心。
“你现在住在何处？”谢齐见正事谈的差不多了，开始打算安排他的衣食住行。
“暂时没有落脚处。”季翮回答道。
“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暂时在我这里住下来，这里比起东京来说条件简陋一些，但胜在幽静清丽。”
“好。”季翮知道谢齐一方面是为他安排住处，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方便监视他。
守在家中的谢?也很忐忑，看到季翮归来，她只问了一句：“顺利吗？”
“一切顺利。”季翮说，“今晚陪我喝一杯吧，庆祝一下。”
“好。”谢?放心下来，但心里难免失落，恐怕他们以后不能再这样见面了。
渝城有很多小酒馆，集中分布于大小街道。晚风微醺，酒旗招摇，行人纷纷。谢?看到一家“一千钟”的酒肆，心中一动对季翮说：“我们就去这家吧。”
谢?、季翮走进去坐了下来，酒馆十分热闹，推杯交盏，交头接耳，但两人一时都有些沉默。店小二热情地走过来，问他们要点什么酒菜。
“我们这里的招牌酒名叫离人泪，两位要试一下吗？”店小二这话让谢?听了更加难过。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季翮念道，似有感触。
“不如来点普通的杨梅酒？”店小二暗叹两人的心情可能不适合喝离人醉。
“没事，就上这个酒吧。”谢?说道，“再来一些小菜，水晶酥，凉拌鸡爪这些。”
店小二记下来便去吩咐厨房做菜，谢?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茶水。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喝酒，你喝个酩酊大醉，说了不少胡话。”谢?不想让离别如此难堪，她终于找到话题，想要转变一下沉闷的氛围。
“我的酒量最少是千杯不醉，今晚不如再来试试，看看谁先倒下。”季翮顺着她的心意说下去，既然明知离别是结局，那这最后的告别应该洒脱一点。
很快店小二把酒菜陆陆续续上上来，谢?又给彼此倒了一杯离人醉，谢?认真地品味其中滋味，入口微甜，流入喉中，口齿余味微酸，这可不就是恋人从初识到分别的感觉吗。
“季翮，我真的想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的出现，现在的我可能早已经自暴自弃，消失于人世间某个角落。”谢?喝了几杯，趁着微醉，她想说个痛快。
“别把告别当成什么感谢大会，也别过于抬举我。从我第一天认识你起，我就知道你不是那么悲观的人，即使你会无奈你会叹息，但日子你还是会好好过下去。”
“以后没有我照顾你，你一个人也好好的，知道吗？”季翮举起一杯酒，昏黄的灯火，酒杯里隐约倒影着她的面庞。
“你也是，我等你的好消息，等你凯旋。”谢?眼中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下来。
“所以今夜不必再伤感那些问题，希望未来战火平息，百姓不必流离失所，我们也可以重聚。”
渐渐酒客们都走了，整个酒馆显得冷清起来，小二开始收拾桌子，杯子碗筷撞在一起的声音清脆无比，蜡烛因为没人去剪也变得暗淡。
“今天喝的差不多了，回去吧。”谢?说着站起身来，季翮结好账，两人朝外面走去。
“今天你竟然没醉，上次你可醉的一塌糊涂。”谢?笑着说道。
“我想不醉，就可以不醉。”上次的佯醉不过是为了留住谢?，他的酒量说是有一千钟也不为过。
“春去也，共惜艳阳年。犹有桃花流水上，无辞竹叶醉尊前。惟待见青天。”谢?想起这首歌，轻声哼起来。
今夜的月光有些冷，花影缭乱，谢?觉得双肩冷的时候，季翮把衣服披在她身上，两人的脚步声十分清晰，谁都不想说出那句分别。
“就到这里吧。”谢?推开门，对身后的人说，风穿过修竹，簌簌作响。
“再见，保重。”这是季翮留给她的最后两个字。
两人默契地都没有回头看对方，即便从此可能天涯两端，相思无处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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