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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蒙酒量实在不行，坐都坐不稳，趴在桌上，托着腮，眯着眼睛看了楚晚宁良久。
楚晚宁:“……”
薛蒙:“……”
楚晚宁:“……”
薛蒙:“……”
僵持许久，就在众人都在众人都以为薛蒙大概是酒劲上头，要睡过去的时候，他忽然笑逐颜开，又想去拉楚晚宁的衣袖。
“神仙哥哥。”
四个字掷地有声、清晰可闻。
众弟子:“……”
“哈哈……”
不知是谁先笑出声来，紧接着大家都忍不住了。即使楚晚宁脸色再难看，脾气再差，但是法不责众，大家算准了他即使再不高兴，也不能用天问把在场每个人都抽一遍吧，于是热闹非凡的孟婆堂里哄笑成一片，酒肉之间大家都在恐天下不乱地交头接耳。
“哈哈，神仙哥哥。”
“玉衡长老这么好看，还真的像神仙。”
“可不就是神仙吗？”有人弟子道，“告诉你们，其实我之前就悄悄地给玉衡长老作了一句诗。”
有人问:“什么什么，说来听听？”
“谁拂广袖重霄破，照尽红尘万雪山。”弟子摇头晃脑。
“啧啧，你什么时候作的啊？”
“……英雄，你真是太有种了。你可千万别让玉衡长老知道你在他的结界课上看着他诗兴大发，不然，神仙哥哥就要杀人了。他一剑下去，你连灰都不剩！”
“你好残忍！”
“嘿嘿，实话实说嘛。”
楚晚宁的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黑，决定佯作镇定，当作没有听见。
毕竟不是他习惯了面对大家的疏远和敬畏，在这节日气氛和酒意里抒发出来的忽然热切与嬉闹，让他顿时招架不能，节节败退。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实在不知道该何反应，只得强作镇定。
但耳根处微微的绯霞颜色，出卖了他那看似冰冻三尺的俊脸。
墨燃注意到了，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心里却不知为何，骤然翻腾起一股恼人的妒意。
他不是不知道楚晚宁好看，但和其他人一样明白，楚晚宁虽然英俊，但那种俊美更多的是一种刀劈斧削的锐利，不笑的时候总是霜雪般冷，令人不敢亲近。
以他阴暗狭促的心理来说，楚晚宁就像一盘色香味俱全的酥肉，但是被摆己。他不用担心人能发现这道佳肴并食髓知味。
可是今夜，在暖融融的炉火、烧酒的刺激下，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那个曾经无人问津的食盒。
墨燃忽然有些紧张起来。他想把食盒牢牢捂住，就像挥走恼人的苍蝇一样，赶跑这些觊觎他的吃食的人。
可是他忽然又意识到，这辈子，这酥肉不是他的。他端着晶莹剔透的抄手，就再也腾不住空来赶掉那些垂涎酥肉的狼。
墨燃一声不吭地坐在原处，薛蒙已经睡了，伏在案上，呼吸匀长。墨燃拿过他手边的酒壶，给自己斟满，一边听一边喝，盯着台上的人出神，胸中的烦躁越发强烈。
复生前，楚晚宁是没有在除夕团聚宴上演奏过任何曲目的。
他弹琴的模样，只有很少很少的人见过。
大约是当时，被墨燃软禁，楚晚宁实在是心中郁结，见庭中有一把桐木古琴，就席地而坐，闭目抚弦。
那琴声悠远空寂，招凰引蝶，墨燃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楚晚宁坐在院子里的侧影，说不出地寡淡宁静、清正高洁。
自己那时候是怎么对待他的？
啊，是了。
他把楚晚宁拽起来，又把古琴踢至一旁，直接在院中羞辱了这个月华般清冷的男人。墨燃只顾着自己高兴，没有去管楚晚宁有多痛苦难受，甚至没有管那时候已过立冬，师尊那么怕冷……
师尊事后调养了好几个月，都养不回精神。
楚晚宁一言不发，嘴唇青白，合着眼眸，剑眉肃杀。
墨燃抬起手，犹豫片刻，抚摩上他紧蹙的眉心。踏仙君的动作似乎是轻柔的，奈何声音依旧冷峻无情。
“你若是不听，本座就拿链子把你锁在榻上，让你什么都做不了。本座说到做到。”
楚晚宁当时是怎么回应的?
墨燃又闷了一口酒，看着台上的人，郁沉地回想着，好像楚晚宁什么也没说，又好像睁开眼，冷冷地说了一个字——
“滚。”
他记不清了。
他那一生，和楚晚宁纠缠的时日那样绵长，很多事情，都不再如此清晰，不再那样棱角分明。
墨燃闭上眼睛，指节青白，心中栗然。
他想着过去的事，再听不到除夕热闹的欢声，听不到楚晚宁舒旷的声音。
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近乎疯狂的冷酷声音，兀鹫般自前尘里振翅而来，久久盘旋。
“地狱太冷了，楚晚宁你来殉我。”
“是啊，你是神，是旁人的光薛蒙、梅含雪，黎明百姓都等你照亮他们呢，楚宗师，圣贤啊。”那个声音甜蜜地笑道，笑着笑着，陡然狠戾起来，犹如一剖两半的魂灵，怒如雷霆，“可我呢？你照过我吗？暖过我吗？我身上只有你留下的疤！圣贤啊，楚晚宁！”
“你要做他们的火，我偏要把你带到我的坟里，让你只能照我的尸骨，我要让你，和我一起烂掉！”
“死生不由你……”
震天的欢呼声响起，墨燃猛然睁开眼，冷汗已浸透后背。
演奏已结束了，其他弟子都在热切地拍着巴掌，墨燃坐在其中，觉得眼前阵阵发虚，脸色阵阵发白，他看着楚晚宁抱着桐木古琴缓步走下木阶。
那一瞬间，他今生第一次，忽然觉得如此荒谬，觉得前世的自己似是疯魔疯癫。
其实楚晚宁不坏……自己这又是……何必呢？
烈酒入喉，他终是茫然无措，终是困顿无知，终究，沉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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