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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黑影爬过来，陈雪岁一定给它来一刀。
两人无声地对峙着，对峙到陈雪岁感到脖子发酸，酸痛越发无法忍受。而头上的黑影仅仅在这期间移动了手，呈一个双臂与头搭在隔间上的姿势。
口袋的小手电落到地上，自动亮起。陈雪岁防备着黑影的动作，借助小手电微弱的反光，她看清了黑影的容貌。
黑影是个女性，苍白的面容足够唬人，长发随便地扎在脑后。她的身上穿着精神病院的病号服，视线直直盯着陈雪岁——怀里的背包。
陈雪岁不知怎的，从那没有血色的脸上看出了渴望。
陈雪岁晃了晃手，病人的眼睛没有跟着她的手移动。而当她移动背包，病人浑浊的眼珠立刻动了。
莫名的，陈雪岁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陈雪岁拿出姨妈巾，小弧度摇了摇。病人站了起来，有探出身子翻过来的趋势。
陈雪岁没再试探病人的底线，举高姨妈巾。病人以留下残影的速度拿过姨妈巾，消失在陈雪岁头顶。
感情是个因为没有姨妈巾被困厕所，不敢出去的病人？
陈雪岁面无表情地想，这位女病人大概可以算上方格鬼怪一大奇葩吧。
隔间传来笨拙的撕裂塑料的响声，陈雪岁迅速拉上背包出门。门口撞上鬼鬼祟祟的又一人影，尤鹤连忙抓住陈雪岁。
“这么久？”尤鹤几乎以为陈雪岁遇到意外了。
陈雪岁沉默半晌，寻思该如何描述里面那位：“有个找我要姨妈巾的病人。”
尤鹤：“啥？”
陈雪岁：“就是字面意思。”
尤鹤：“……”
返回病房的路上，陈雪岁与尤鹤绕过之前关着病人的楼道，迎接他们的却是正与病人搏斗、最终将匕首插入病人胸口的崇小生和他的同伴单尼。
见到他们两个，崇小生挑眉道：“还以为你俩丢下老弱病残，双飞去了。”
陈雪岁不动声色：“他们呢？”
回答她的是单尼：“不知道，碰到怪物就跑了吧。”
病房内溅了不少血迹，分不清是队伍还是病人的。得知其他人不在附近，陈雪岁同两人告辞。
“等等，不如我们结个伴相互照应？”叫住他们的是崇小生，“我有杀死怪物的武器，你们负责引诱就好。”
“不了。”陈雪岁回道，与尤鹤快速离开。
来的时候他们有注意到这侧的防火门开启的迹象，但陈雪岁以为和之前的一样，是自然开着的，于是没有想多。现在想来是队伍遇上病人，按尤鹤说的逃跑上楼。
令陈雪岁忧心的是，她看见向上的楼梯有鲜红的血滴。血滴尚未凝固，如给他们引路般。
最坏的情况，大不了大家都受伤吧。
陈雪岁沉了面色，包里的三瓶药剂能阻缓同化一段时间，最多他们再去三楼的药剂室寻一回。
跟着血迹的指引，两人来到一间黑漆漆的病房，从外向内看这间房间与其他病房没有差别。尤鹤在门口规律地敲了几下，不一会儿就有人开了一条门缝，熊北北说：“注意脚下。”
两人也不在外边耽搁。听他提醒，陈雪岁打起小手电，门前系了一条脚踝高的绳子，金属的饮料罐摆在绳后边。稍远处散落几枚图钉，要是没仔细脚下的人一脚下去，绝对是个透心凉。
等他们进来，熊北北关好了门，将布置还原。他在前边带路，这间是医生们的办公室，里间有休息间，他们就躲在休息间里。
封闭的空间里，淡淡的血腥味变得明显，两人的心亦提了起来。小手电调成最暗放在中央，以提供最基本的照明。
休息间内隋学晨坐着椅子，床上躺着面色不佳的熊南南，泡泡在床边使劲压着他手臂。这样的动作已经持续了一会儿，泡泡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手却不肯放松半点。
“我来。”熊北北接替过泡泡。尤鹤拿出药剂，熊北北说涂在伤口边缘即可。
熊南南的伤口在左上臂，足有一指长的裂口尚在渗血，附近呈现淡淡的青紫色。药剂涂上后，熊南南痛苦的表情缓解些许，不断蔓延的青紫也停下了。陈雪岁简单地为他包扎，防止感染。
见这边无碍，陈雪岁看向站在旁边的泡泡姐。泡泡的手紧握成拳，好像还没从刚刚的紧张中回过神。陈雪岁再细看，泡泡的手在轻微地颤抖，眼神也不太正常的模样。
陈雪岁问：“泡泡姐，你……”
“没有受伤。”泡泡很快否认，她看着熊南南，“南南替我挡了……挡了。”
泡泡的呼吸迅速加快，颤抖的幅度传递到上半身。她的唇形快速变幻，陈雪岁看出她在反复说一句话：
对不起。
泡泡的失态队伍皆看在眼里，熊南南挣扎着想起来安慰她。陈雪岁挡在熊南南和泡泡之间，弯下腰，双手有力地握住泡泡的手腕：“泡泡姐，我们谈谈。”说完她朝尤鹤递了个眼神，后者会意，说：“南南需要休息，你们出去说吧。”
在陈雪岁的半搀扶下，泡泡与她到了外间的办公室。陈雪岁示意想出来的熊北北安心，接着关上了门。
极度安静的空间充斥着泡泡的喘气声，陈雪岁找了不易被窗外发现的位置，打开小手电，轻声道：“泡泡姐。”
泡泡仍在不断的喘息，眼里已然冒出无法控制的泪水。她下意识地蜷缩起自己，这是她自己认为的最安全的姿势。
陈雪岁递过纸巾，泡泡却只抓在手中，任由眼泪一滴滴划过。
“泡泡姐，我们在。南南北北在，副队在，隋学晨也在。”陈雪岁温和地说着，“不用太过控制自己的情绪，想哭的话就哭。不过注意一下声音？当然，我们都会陪着你。”
就算吸引来病人，他们也会带着她一起逃跑。
泡泡的身体明显地抖动一下，喘气的速度更快了。陈雪岁坐在泡泡对面，静静地等她哭完。
约摸几分钟后，泡泡的颤抖终于减缓，随即很快地拿纸巾抹去脸上的泪珠。但她仍旧把脸埋在自己的双膝之间，犹如一只鸵鸟，好像这样就不会被外界窥探，不会受到外界的伤害。
“你感觉怎么样？”确定了时机，陈雪岁轻轻问道。
等了许久，泡泡声音虚如云雾，“不是很好。”
“有需要帮助的吗？”
“没有。”这回泡泡回答得很果断。但她等了片刻，语气迟疑，“有？”
陈雪岁听出还有后话，无言地等她继续。
泡泡的呼吸又开始不稳定起来，但能完整地说完她的话：“很害怕四周的所有人，想要躲避。不，想要杀掉。不、不对，不能这样……”泡泡的身体再度颤抖，呼吸变得又深又缓，尽力压抑不该有的想法。
她说过的，她说过的……不能对其他人抱有恶意。
忍不住，忍不住，忍不住。
蒙了灰尘的久远记忆在黑暗里重启，泡泡听见了她敬畏的、视为最重要之人的话语。
——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不管他犯了什么事。审判他们的只有法律，也只能是法律。
所以她不该，不该对其他人抱有恶意，不该擅自决定他人的命运。
可是忍不住。
浓重的罪恶感铺天盖地地席卷了泡泡整个人，她紧紧抓着自己，大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嚎哭。
她食言了，在她死后。
一幕幕可怖的景象不断回放在泡泡的精神世界，她听见那人温柔的安抚，听见那人自信的话语，听见那人询问她将来的打算。
最后的最后，她听见那人在水中的挣扎，直至了无生息。
所有的一切，在那一刻崩塌了。
泡泡一直在模仿着那人的举止——她喜欢孩子，她待人温柔，她平等自信得对待一切事情。泡泡把自己扮演成那样，假装她还活着，只是自己见不到而已。
但假的终究是假的，心中的那个人还是泡泡自己。被压制的恶意仅需小小的挑动即可爆发，最终只由那人无数次缚上的薄薄的枷锁桎梏而已。
“一个一个，没有能力的，心怀恶念的，诅咒着别人全家另一面装乖的。背有人命的，害死他人的，自诩正义卫士对旁人施暴的。
这些恶心的人怎么还没死？”
泡泡的语速愈来愈快，语气亦愈发激烈。压抑得久了，反弹只会更加严重。
“所有做错事的，直接死掉不好吗？不悔改的，明知故犯的，视生命无物的……全都死掉不好吗？！”
泡泡的指甲陷进肉里，质问的同时身体本能地反抗自己的行动。她知道这些话被那人听见她又会被一番训，但是，能再被她训一次的话，她巴不得多说上几次。
“我也是啊。我不喜欢那些人，他们那么坏那么恶心，凭什么不去死，为什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我真的，真的想……”泡泡的声音变低下去，把恶毒的话语咽入喉咙。
忽而她又低低啜泣，语气奄奄，“所以我为什么还没死……我明明也是那样的人，为什么还没……
她为什么救我，熊南辕为什么救我，明明我这种人就不该活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指甲划破皮肤，鲜艳的红痕伴随星星点点的血色。泡泡仿若未觉，一次又一次地用指甲刺入肉里，再重重地划过。
“你不——”陈雪岁才开口，就被泡泡打断。
“双标。”泡泡气若游丝，她的身体在无声的哭泣下累极了，“我和他们没什么两样。”
“双标并非绝对错误。”陈雪岁缓缓地回答，确认泡泡没有过激反应，她才继续道，“人活在世上，谁会正确到底呢。”
【小剧场】
泡泡：死亡.jpg
陈雪岁：过格还要当心理咨询师什么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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