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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完全没有防备，刚坐着的地砖在头顶翻转了一百八十度，然后‘啪嗒——’一声合上了，她眼前瞬间一片黑暗。
失重的感觉让梁岷完全没有思考的时间，因为下一刻她就重重地掉进了一团漆黑冰凉的水里，冰冷的水灌入口鼻，呛得她咳嗽了起来。
虽然她身下的水并不深，但这一摔，却摔得梁岷头晕眼花。她在水里扑腾了足有半分钟，才摸到了一圈冰凉的边沿。
“咳咳——”梁岷摸索着从里面爬出来，像条鱼一样翻着肚皮瘫在地上，缓了口气。
她从怀里摸出手电，拨了下，光束便从顶端射了出来。
幸好还能用。
梁岷撑坐起身，才发现自己刚才掉进的是口人造泉，也幸好她下落的距离不高，不然从高处跌落水潭和掉在水泥地上可没什么两样，那么她现在能不能爬起来就不好说了。
梁岷举起手电向四周一照，才发现这里竟是一间黑幽幽的棺殿。这个地方比他们刚进来的那个地方可宽敞多了，四根廊柱立在殿堂的四个角落里，脚下的地板不知是什么材质，幽幽地反射着她的手电光，两排漆黑的棺材停摆地肃穆森然。
梁岷轻吸一口气，心里却没有多害怕的感觉，她只是想赶紧知道要怎么从这里出去。
她不禁苦笑，不过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她竟然已经能做到看到这些东西面色不改心不跳了。
棺殿的大门似乎被堵死了，仅凭她自己的力量是打不开的，但这种地方一般都会设置偏门，所以梁岷行走在两排棺材间，小心翼翼地察看着。
但看着看着，她却有些奇怪。
照理说，这里是棺殿，那这里停放的棺材便是给墓主陪葬的，但她打量着这个地方，却越来越觉得这里更像是一个……祭奠灵堂。
梁岷的猜测没多久就得到了证实，因为她脚下一个没注意，就拌到了什么石阶，抬头一看，才发现已经走到了头，眼前竟是一座灵台。
供奉着祭品的灵台上，木刻的排位谨严有序地前后排开，梁岷数了数，正好对应殿中停放的灵枢。
梁岷不认识排位上刻着的人名，但她却不由猜测道：这些人被供奉在雪陀圣域里，难道棺材里的人是……雪陀人！
梁岷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下。
她回头看着殿中停放的棺材，雪陀人，棺材里里面装的就是传说中神秘至极的雪陀人？一个大胆的想法瞬间从梁岷的脑海深处冒了上来。
她咽了咽口水，挪动脚步缓缓地靠近最近的一具棺材，手慢慢搭上了棺材板。
她就看一看，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她实在想知道雪陀人究竟长什么样子，他们到底是群怎么样的人，而那个一直在暗中默默救她的人……又是谁？
梁岷默念一声得罪了，嘴里咬着手电双手使劲将棺材板一推！
光束裹挟着空气中的灰尘颗粒照进被打开的棺材，梁岷低头一看，没有三头六臂，没有奇形异状。躺在棺材里的尸体和正常人一样，一个鼻子两个眼睛。
也许是死了很多年，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腐烂了，但依稀能够看出是八九十年代流行的服装，蜡黄面料，双排扣，倒有点像是团体的统一制式。
梁岷的目光在瞥过尸体的胸前时一顿，她慢慢地伸手，从他的衣服胸口上摘下了一个长方形的铭牌样东西。
这东西上的字已经糊得看不清了，但底部几个零零散散的断腿数字却让梁岷瞬间僵在原地。
199…6……
这是……九六年考察队员所佩戴的铭牌。
怪不得会如此熟悉，因为这和她在岷山地底捡到的那枚几乎一摸一样。
梁岷震惊地后退了一步，这么说，她扫了眼殿中的棺材，这里装的都是……当年和组织合作，跟随考察队进入茫茫大山的雪陀人！
可是，为什么……
不是说雪陀人在任务最后反水，屠杀了无数同伴，那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死掉的雪陀人，他们……是怎么死的？
梁岷打了个激灵，把棺材板继续推开了点，然后探手进去摸索着尸体衣服里的夹层，果然翻出了很多古旧的东西，牛皮筋，老式手电还有一个生锈的铁盒子。
看来，这些雪陀人在岷山出事后就由同伴直接运了回来，装入棺材入殓，连遗物都没有整理。
梁岷手中的这个铁盒子放在尸体最内层的口袋里，应该是主人生前最珍爱的东西。小盒子已经锈迹斑斑了，梁岷费了点力气才把它打了开来。
里头摆放的是一叠发黄照片。
当先的是一张合照，拍摄的地点仿佛是在山区，后面连绵的群山一看就不是城里。照片中共有三十七个人，穿着统一的制式服装，手中拿着各种勘探工具和背包，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如此真切，因为没人会想到他们最后回来的只有几个人。
梁岷几乎一瞬间就确定了这张照片是当年考察队的合照，因为领队的一对年轻夫妇和关九的样貌太过相似。
他们就是九叔的父母吧……
梁岷的眼神一一扫过这三十七张脸，有几张脸都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熟悉感，她知道那几个人是谁，年轻的老枪，程让沈瑛他们的母亲，还有……
梁岷的目光突然顿在边角的一张脸上，然后瞳孔一缩。
照片上的女生编这两股麻花辫，穿着当时最流行的工装，神色飞扬。梁岷脑子仿佛嗡了一下，她缓缓地抚摸上这张脸，仿佛在抚摸自己的脸一样。
因为她的五官眉眼，几乎就是这个人的复刻。
一个在梁岷头脑中盘旋已久的名字霎时冲了出来。
文晓蝶，她就是文晓蝶，她就是梁山照片上剪掉的另一半，她就是……
她的……母亲？
梁岷后退了一步，眼中浮现出一抹恍惚。
她的母亲就是文晓蝶，她是文晓蝶的女儿，她……不是孤儿。
梁岷心乱如麻，急急地翻找剩下的照片，接着都是一些文物和地宫的拍摄图片，没有人像，只有最底下有一张信纸，几乎和生锈的盒底粘连在一起。
梁岷把它撕下来，展开凑到手电下一看，这是一封还未寄出的家书，应该是棺材中的主人所写的，上面交代了他们考察队的行进过程和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直到最后一行——“任务就快结束了，我很快就会回来，不知芊芊长牙了没有？”
接着就是一个凝固的日期和署名——一九九六年四月十四，魏明生。
“啪嗒——”梁岷手里的铁盒子跌落在地，她瞳孔紧缩地盯着手中的信纸，喉咙里干涩地发出几个字节。
魏明生…芊芊……
——魏芊芊。
“你还是来了……”
一个声音在她背后寂静的黑暗中蓦地响起。
梁岷遽然一惊，猛地回过身后退了一步，脚跟就碰到了台阶。她咚地跌坐在地，手里的东西洒了一地。
一个人幽幽地站在她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梁岷震惊地看着那人，脸上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她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芊芊……”
魏芊芊缓缓抬起眼，听到梁岷的这声‘芊芊’，她蓦地勾起一抹惨淡至极的笑。
她的声音缥缈地好像不是真人，“你为什么要来？”
梁岷看着魏芊芊足足有半分钟，她才好像想起什么一般急急地爬起来，捉住眼前人的衣服，勉强地笑了笑，“芊芊，你告诉我，我在做梦是不是，你怎么会在这，你不可能在这的。”
魏芊芊垂下眼睛，“梁岷，都到这时候了，你怎么还这么天真，我为什么在这？”她极轻地重复了一句，“因为我是雪陀人啊，这是我的家，我怎么不能在这？”
说着，她慢慢地蹲下身，捡起地上的东西，重新装进铁盒子，把它放回棺中整理好，然后对棺中的尸体淡淡一笑，“爸，打扰你了。”说完就把棺材板重新推了上去。
梁岷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直到魏芊芊做完这一切，她才动了动嘴唇，“这一切都是骗人的吧。”
“梁岷，你不觉得自己的一生都很可悲吗？”魏芊芊突然走近梁岷，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轻声道：“你的一生都是别人导演的一部戏，你的父母不敢认你，亲手把你丢到孤儿院；你的邻里房客，是组织安排好监视你的人；你的朋友，也就是我，也是别有用心来到你身边的。”
梁岷看着魏芊芊的眼睛，嘴唇动了动，“不，不是这样的……”
魏芊芊讽刺一笑道：“你看你现在多难过，把这个梦一直做下去不好吗？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要来找这些所谓的真相？现在你找到了又不愿意相信，那你找的意义在哪里？恩？”
梁岷看着魏芊芊格外陌生的脸，眨了眨眼睛，有什么东西无意识地淌了下来，她喃喃地重复着一句话，“为什么，为什么……”
魏芊芊轻笑一声，放开梁岷，看着殿中停放的两排棺材，抬手点燃了四角的壁灯，一时间，整个棺殿亮如白昼。
她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她说：“为了复仇。”
魏芊芊一步步走下灵台，抚摸过殿中一具具棺材，“你知道这里面装的都是谁吗？这里装的是一个个惨遭屠杀的父母，他们留下了一个个年幼的孩子，背负着十几年前的血海深仇，像是鬼魂一样生活在这个世上。”
魏芊芊的声音越来越轻，“这一切，都开始于一九九六年，一九九六，真是像噩梦一样的一年。囚禁着我，也捆缚着你，我们这些当年考察队的后裔，都逃不过这个魔咒。”
梁岷嘴唇颤抖着看向魏芊芊，“屠杀，是什么意思？”
“梁岷，你知道那次任务中为什么会死那么多人吗？”魏芊芊抬起眼，“因为他们中的大多数不是死于密汝教人的手下，而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死于自相残杀。”
梁岷打了个寒颤，就听魏芊芊继续说道：“就像我父亲信上所写的那样，任务本来进行得很顺利，我们雪陀人，组织还有世家三方联手，密汝教众根本就是不堪一击，流落出去的两块玉琥也顺利地回收了。然而就在任务结束的那一天，就在大家都准备返程的那一天晚上出事了……”
魏芊芊声音越来越沉，“我们雪陀人当初答应合作的条件就是取回我们的圣物玉琥，但那天晚上队伍里却出现了叛徒。那些人不仅试图抢走玉琥，还打算将所有非他们阵营的人全部灭口，如果我猜的没错，你那毫不知情的母亲就是死在他们手下。”
梁岷抖了下，“那后来呢……”
“后来，他们当然没有得手，但是那些叛徒也并没有死绝，而是联合密汝余孽逃了出来，他们中的一个领头，名字叫做——荣山。”
“荣山！”梁岷睁大了眼，“可是…那张合照上并没有他。”
魏芊芊冷笑，“他能躲这么多年，肯定早就换了脸。”
“那照你这么说，叛徒最后没有成功，你的父亲他们……为什么会死？”
梁岷话落，魏芊芊抬眼看着她，“因为屠戮我们的，是剩下的组织和世家的人啊。”
魏芊芊摊开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数着，“姓吕的，姓沈的，姓白的……”
她还没说完，梁岷就不可置信道：“不可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难道也是因为玉琥？他们也想得到雪陀圣域里的长生之法？”
魏芊芊凉凉一笑，“不。他们不是为了长生，从另一个层面上来讲，他们和我们的目的一样，是为了让长生的秘密永远封存。他们是为了一个所谓的……高远理想。”
梁岷无法理解的摇着头，怎么会是这样，怎么可能是这样，不，不对，刚刚魏芊芊是说了‘白家’吧……
梁岷突然打了个激灵，“芊芊，老白呢，你们、你们把他怎么了？”
魏芊芊一笑，“你还有心情担心别人，放心，我们没杀他，只是想让当年犯罪的人付出代价而已。”
魏芊芊没有再说下去，梁岷垂下眼，仿佛失去力气般瘫坐在地上，如果事情真的是魏芊芊所讲的那样，那么她呢，她在这场复仇的局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芊芊，傅晓棠是你假扮的是吗？也是你把我从上面的甬道送到这里的，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
过了很久，坐在地上的梁岷才低声开口道。
“梁岷，你知道吗？当年考察队里不是三十七个人，而是三十八个。”
在梁岷抬头的瞬间，魏芊芊补充道：“因为你的母亲，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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