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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驯草 > 第二十一章 我欠他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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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下,没用多少力气,可晋妤倒下去,却有一双大手死死按着她,让她怎么都爬不起来。

    混沌的视线上下起伏,床头精致的雕纹,被冷风吹的簌簌飘摇的深蓝色纱帘。

    所有的景象在眼前翻转模糊,模糊中,那具铜墙铁壁再次压下来。

    滑过她手背的指尖,这一次,沿着她的尾椎,一点点上移。

    她无力地望着玻璃窗上那抹倒影,梁锦益脱外套,摘掉领带,解扣子……

    梁锦益还是那个梁锦益,她的脸却变成了季浚珠。

    耳畔,是季浚珠幽怨的声音,一遍又一遍。

    是质问,是恨,是后悔。

    晋妤,你犯下的错,为什么让我弥补?

    你知道梁锦益是怎么对我的吗?

    晋妤,你真该尝尝这种滋味,每天活在地狱里,就像一只灯蛾,每天绕着一只萤火虫飞,以为自己找到了灯火。可是每一天,萤火虫吃饱了,就会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找寻喜欢的花朵。

    蔷薇,百合,风信子,夜来香,萤火虫在外面整日整日的潇洒,灯蛾被禁锢在那个空荡荡的笼子里,除了瞪着眼睛盼他回来,就是累了,飞不动了,睡在笼子里等待黎明。

    晋妤,你知道那只灯蛾为什么要等待黎明吗?

    因为黎明一到,萤火虫假如还活着,他就会带着一身女人香水味回来。

    他要是死了,那他就是死了。

    死了,灯蛾就不用再等待黎明了。

    玻璃上的影子渐渐清晰,晋妤再次看清自己的脸。

    梁锦益已经俯身,将她翻过来,压下去。

    门突然被一脚踹开。

    一道皮肤黝黑的高大身影冲过来,一拳将梁锦益揍倒在地。

    这一拳使足了力气,梁锦益吐出一口血沫,眼冒凶光,抄起床头柜上的水晶烟灰缸,冲人脑袋砸下来。

    手落到一半,他愣住。

    促然一瞬,梁锦益突然变个人似的,眼底涌出红色血丝,浓郁的震惊、悲痛混作一气,顺着他的血管顶上心肺。

    手臂不知什么时候垂了下来,烟灰缸啪嗒落在地上,磕碎边角。

    矛毅看都不看他一眼,冷着脸,把晋妤扛起来,一声不吭地往套房外走。

    推门前一刻,梁锦益如梦初醒,突然追上去,拽住他。

    矛毅以为他找茬,嗖地从皮带间抽出一把短军刀,抵在梁锦益脖子上:“滚。”

    动作之快,根本不像常人。

    反倒像是训练了十几年的惯性动作。

    梁锦益举起双手,费力地咽下嘴中血沫,艰涩道:“你,你认得一个姓季的女人么?”

    矛毅皱起浓眉。

    梁锦益解释:“你别误会,我就是觉得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没有别的意思。”

    晋妤不舒服,难受地呜咽了声。

    矛毅将短军刀收进腰间,指着肩上的晋妤,眸色阴沉坚决:“她,我的,你不准碰。”

    梁锦益看他看痴了,哪还在乎晋妤。

    几近病态地盯着矛毅,从黑发到立挺的肩膀,再到窄腰、结实的大腿,甚至是皮肤颇黑的脚踝……

    人乘电梯离开,才猛地甩头,醒来。

    房间里狼藉一片,地上散落着他的外套,领带。

    梁锦益弯腰掏出手机,给手下打电话,让他去查带晋妤走的那个年轻男人。想了想,又加上一句,顺便查查晋妤,再去警局问问,出走的季浚珠有没信有。

    吩咐完,他合起手机,手掌在空气中比划了比划。

    嘴角突然一咧,眼尾湿润着嘟囔句,“好小子,个子还真不低呐。”

    要真是季浚珠的儿子,要真是,那他,那他——

    梁锦益不敢再往下想。

    陷在沙发里,摸出烟盒,点燃一支。

    白色烟雾很快袅袅升起,梁锦益眯了眯长眼,凝视着虎口处那串藏黑色的刺青,陷入沉思。

    bead,珠子。

    季浚珠。

    那个总喜欢拧着秀眉,什么事儿都看不上他,还总说他没文化的季浚珠。

    车子停在外面,矛毅不顾镁光灯闪烁,穿过人群,把晋妤抗进车里。

    钥匙在晋妤的手包里,矛毅侧身去拿,车内空间本来就窄,他体型高大,这么一探身,下巴险些擦上晋妤的唇。

    她颈间有淡淡的女士香水味,细腻的东方花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纤细,在风雨中独自挺立,却又带着一丝脆弱的花茎。

    夜色如墨,三两颗星星恣意的摆在西方,怎么也望不到天空的尽头。

    冷清的月光穿梭过墨绿的叶片,映在晋妤脸上。

    她半靠在车座上,静静看着矛毅,面白如雪,黑发如瀑。

    “你知不知道梁锦益是谁?你得罪了他,他会想方设法整死你。”

    清凉的语调,字里行间却满是关心。

    矛毅替她系上安全带,目视前方,打方向盘:“无所谓。”

    “什么无所谓?!”晋妤想起刚才那场对峙,冷汗沿着额角往下掉,“你知不知道,梁锦益有背景,前几年有个人划了他一辆车,后来没过几天,那个人连全家都消失了。”

    “那又怎么样?”矛毅声冷如铁,“我不能看着你被他欺负。”

    晋妤失声。

    矛毅又说:“你可以有过去,可以有儿子,这些都可以。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那个仗势欺人的混蛋占便宜,更不能像个懦夫一样,站在走廊外头痛心疾首地捶墙壁,那是电视剧,不是我。”

    “矛毅——”

    “你不用劝我。我不想要什么回报,也没想过用这种方式逞英雄,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喜欢的女人就要被狼吃了,我还能管那么多么?你出去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高兴,我明白你身不由己,但那是因为没有人肯替你担着。从现在开始,你只管做你自己,剩下的,交给我。”

    话彻底挑明,车厢被巨大的沉寂淹没。

    他在等她的回复。

    一分一秒过去。

    他没有等到。

    黑色奔驰飞驰在马路上,如银河中的其中一颗行星,悄无声息地奔流过街光长河。

    夜风散去炎热,融着树荫间的凉气,吹向胳膊。

    晋妤抚肩,将车窗降下。

    霎那间,人间烟火沿着立在马路上的白色栏杆,刮入前座。

    矛毅心里窝火,大手握紧方向盘,手背青筋迸出,一圈一圈赌气似的绕着城市转圈。

    第一圈。第二圈。第三圈。

    第三圈,车子驶过立交桥。

    他累了,不想再这样,一脚踩下刹车,要下去吹江风。

    忽然有一只手臂抓住他,一道细软声音放下了所有,轻颤着说:“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忌惮梁锦益吗,因为我欠他一条人命。”

    矛毅回头,细碎的江光照着晋妤半张脸,她的头发被吹起来,眼圈不知是眼影花了,还是别的什么,红的像烧着半边天的大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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