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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听案札 > 第三十九章 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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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得已经几日没有同赵甲木说过话了,这几日赵甲木似乎也很忙,隔着三两天才得空回土地坡一趟。他每每回来都要吃一回十得的闭门羹,少女的房间他彻底进不去了。

    来宁照常叫两人吃饭,每人一碗黑乎乎的心肺汤。这两人闹了别扭,他到乐得清静。

    闹别扭的原因,无非是赵甲木在狱牢中动了私刑。

    陆氏年迈体衰,经得住他们几回打?还未到行刑之日,人已经没了。更关键的是,她对陆氏口中未说完的话耿耿于怀。

    吃完饭,十得坐在小院里逗狗。

    旺财又长胖了许多,稚嫩的感觉已经褪去,越长越丑了。所以十得常常只抱着它,因为这样看不见它的脸。

    “师父,十得,我先回去了,今天我值夜班。”赵甲木收拾了碗筷,得尽快赶回狱牢去。

    动用私刑,狱牢里人人逃不过,所以他们异常团结,把这件事狠狠压了下去。

    “去吧,你若忙,就过几日再来。”十得的烟杆在地上敲了敲,抖落了一团烟灰。“要是有事,就早些说。”

    土地坡四周是一片土地,有一片不大的水塘,夜幕降临,一片蛙鸣。

    赵甲木点点头:“这几天公事比较多,我四五天后再过来。”

    “我也有事。”十得头也不抬,声音闷闷的。她揉着旺财的狗头,说:“我要去参加一个舞会。”

    “什么舞会?”赵甲木惊异,师娘子十得并不是能参加舞会的人。

    “一个白吃白喝的舞会。”十得道。

    来宁听了,不由得欣慰的点了点头,问她:“什么时候去?”

    “马上。”

    “马上?”赵甲木抬头望天。

    远处太阳刚刚落下去,山脉底端描摹上一圈红光,红光往上,已经是一片黑暗了。

    “你和谁去?”赵甲木的声音不大对劲。

    “要你管。”十得终于抬头,却只望向了来宁,她笑道:“师父,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好吃的!”

    来宁点点头,乐呵呵的把旱烟换成了水烟。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她要和谁一起去。今夜只有一个舞会。熊大帅打着为方天戟物色良配的旗号,特地举办了一个商界名流舞会,目的是拉拢阆中商贾。

    邀请十得的,除了方天戟还能有谁?

    十得为了几口吃的这样傻乐,不知自己已被别人当成了挡箭的靶子。

    赵甲木眉头紧蹙,望着十得雀跃的样子,脸色越发难看。

    “你不许去。”他说:“你能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人家为什么请你吗?”

    宴请商界名流尚且是为了他们的资产势力,宴请一个非富非贵的平头百姓还能不得让你立着进去横着出来?

    可惜十得不懂,她也不想懂。生活中顾虑太多,就没了生活的乐趣。对她而言,方天戟请她去参加舞会,她去了,这件事就是这么简单。

    “你要是不痛快,你也去啊。”十得冷哼一声,冲他道:“如果你能进得去的话。”

    “十得……”

    “争什么!这种好事,能去就去噻,省一顿饭钱是一顿饭钱!”来宁狠狠瞪了十得一眼,对赵甲木道:“你先回去,有什么事等十得回来了再说。”

    “可……”

    “可是什么?你不值班了?”

    赵甲木无言。他拉开门,摔门而去。

    “你和他较什么劲。”待赵甲木走了,来宁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他语重心长道:“我不是教过你,斗米养恩担米养仇,你就没听进心里去!”

    十得不服,“我时刻记着呢!”

    “记着顶个屁用!你真记着,你刚才,何苦激他?你不是不知道赵家祖上……”

    “赵家祖上怎么了?”十得不屑一顾,窝在藤椅上望着夜空,“赵甲木就是赵甲木,埋进坟堆里的事你还提他做什么……”

    小院内言语切切,正进行着关于赵甲木的一番争论。

    小院外,赵甲木并没有走。

    来宁对他有偏见,这件事他自小就知道。所以来宁不肯尽心教他端公术法,他没有一点怨言,横竖他也不想学。

    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了,他对自己的偏见还是一如既往,还让外人知道了。

    他站在门前,和方天戟面对面。

    “我来接十得。”方天戟和他打招呼。

    “你想干什么?”赵甲木质问他。

    太阳落下去,月亮从那里又慢慢升起来。两人站了许久,像两头争锋相对的雄狮,警惕的看着自己的对手。

    “我觉得你误会了什么。”方天戟坦然道:“我想我已经大概明白了你对十得的情谊,不过我希望你知道,我和你不一样。”

    他对十得没有任何情谊可言。非要论,大概只有在这个案件中积累的同僚之情。

    他的确有些欣赏十得,然而这种欣赏没有因为别的什么而变味。虽然十得这次住院是因为所谓的鬼神所致,但是方天戟还是对神神鬼鬼的事保持怀疑。

    叫一个留过洋的人去相信这些非自然的力量,好比叫玄奘不去西天。

    都是不可能的。

    赵甲木一边往下走,一边说:“你最好别打什么歪主意,十得完完整整的去,你要让她完完整整的回来。”

    方天戟一笑:“你好像把这种聚会想得太复杂了。”

    “难道不是吗?”赵甲木在他面前站定,直视他的眼睛。

    商界的聚会,权利和利益交融,表面上一派和气,实则翻手云覆手雨,政局如何变动和他们这些穷人有什么关系?

    十得只负责找出凶手,赵甲木只负责看管犯人,仅此而已。

    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大帅府扯上关系,如果不是因为认识了方天戟。

    赵甲木走了很久之后,方天戟仍然站在刚才的位置,一动未动。

    他在赵甲木眼中看出了一种很奇怪的情绪。担心,和仇恨。

    担心十得很容易理解,可是仇恨……仇从哪儿来?恨到哪儿去?

    “方天戟!”

    十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被人迎进门去,坐在小院里的藤椅上。

    十得雀跃不已,兴奋异常,像是做给人看的。她上楼拿了布包,带上铃铛,又拜过无名牌,拉着方天戟就要往外走。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小院中的油灯散发出昏黄的光。远处,山坡上偶尔闪过幽蓝色火焰,在夜风下摇曳着,照亮周围的坟地。

    来宁没有多说什么,甚至没有多看方天戟一眼。

    大帅家的少爷对他而言没有什么不同,他仍旧是那副高傲的样子,抽着烟,几乎鼻孔朝天,不把人放在眼里,一副等着人求他的姿态。

    与来宁拜别,方天戟表示舞会要持续两天,届时会将十得安全送回来。

    来宁淡淡回应了一声“嗯”,然后没了下文,既没有嘱咐十得注意安全,也没有叮嘱她女孩子孤身在外万事小心。

    他一点也不担心,方天戟会将十得拐走。

    十得家门前停了一辆四个轮子的汽车,车身擦得锃光瓦亮,夜空下也能闪出光。这种洋人东西十得从未坐过,她轻轻抚摸着亮黑色的车身,脸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笑。

    舞会会场设置在西城郊的公馆,十年前由阆中富商李罔三出资修建,后来发生战乱,李罔三为保命,将公馆谄媚献给了攻打阆中城的军阀。

    这座公馆在数位大帅手中辗转,最后落到了陈大帅手中,如今已经成了熊大帅的私人财产,再往后,往后的事谁也说不清楚。

    披星戴月,汽车在不平坦的乡间泥路上颠簸着。

    十得和方天戟两人坐在后座上,前方道路黑暗无光。

    “你和赵甲木吵架了?”许久,方天戟才开口。

    “没有。”十得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她刚刚吃过晚饭,在摇晃的车内变得晕乎乎的,压抑不住的反胃。

    “我看他脸色不大好。”方天戟环抱双手靠在靠背上。

    赵甲木脸色不大好,方天戟能猜到大致原因,与其说赵甲木担心十得的安危,不如说是因为他对十得,有那么一份不便明说的情谊。只不过,他不想承认自己的举动惹得别人家庭矛盾剧增。

    他邀请十得这件事,论起来的确很唐突,十得人傻,脑子里装不下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机,说来便来了。

    现下,他反倒有些手足无措。

    怎么像是他诱拐了良家大闺女呢?

    他确实对十得有企图,自从她到大帅府把狗接走,这种企图就在他的心底慢慢萌芽。

    人为了寻求自保,枯木也当浮舟。

    方天戟侧首望着月光下十得煞白的脸,想了想,实在心有愧疚。可是他不得不将十得当做枪靶,除非他想和宴会上一位素不相识的小姐共结连理。

    他开口:“十得,其实我找你来,是有求于你……你……”

    “呕……”

    话说一半,一股酸臭迅速弥漫,十得伏在方天戟的腿上,吐得一塌糊涂。

    十得竟晕了车!

    明月当空,在崎岖山路中缓慢前行的车辆忽然急刹,停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路中间。

    车身还未停稳,里面的人已经夺门而出,跌跌撞撞的朝着一棵大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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