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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愣什么？这样的结果不是你想要的吗？”棠钰酸溜溜地插了句嘴。
仓珠转过身看他，他还是别别扭扭的模样，不肯与她对视。
“当然不是我想要的！那可是我的初吻，怎么能在我蓬头垢面的时候送出去！”
棠钰：“……”
仓珠抿嘴笑，顺着手臂摸到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每天甜腻，和其他的情侣一样。”
“可不到半年的时间，我哥出了事。”她的笑容渐渐隐去。
“我哥是我的支柱，没了他我就没了依靠。当时的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伤心过度大病了一场。是钟煜琛日夜照顾我，陪伴我，给我精神上的力量。可以说，没有他，我根本走不出我哥去世的这个阴影。那个时候他成了我心里冉冉升起的另一个支柱，他对我的好让我下定决心，毕业之后嫁给他，做他的老婆，和他相守相爱一辈子。”
她歪头，睁大眼睛看他，“很难想像吧，我当时的年纪就想着要嫁人。可小女生就是这样，不知道一辈子其实很长，不知道世界上不可预料的阻难和障碍多到你数不清。”
“毕业后，钟煜琛带我去见他的父母。医学世家，家风严谨。所以第一次见面，我就紧张得不得了。打扮得端庄规矩，提着手信去了。明明老早就打好腹稿该怎么说话，可还是频频出错。吃饭的时候筷子被宽大的袖子扫到掉地上，自以为热络四处找话嘻嘻哈哈，行事举止不够大方礼貌等等，都是我后来从他家出来后知道的他父母对我的评价。我很急啊，说我可以改，我会努力成为一个能配得上钟煜琛的妻子。”
“可是你知不知道。有一种东西是你后天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的。就是你的原生家庭。”仓珠轻笑一声，“他的妈妈找到我，严肃又委婉地告诉我，他们不会同意钟煜琛娶我过门的。因为我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小孩，心理多多少少会受到影响，不利于一个完美家庭的组建。而且他的父母早早地给他找了门亲事，对方是市医院院长的女儿，与他们家是世交，门当户对。本来钟煜琛毕业后就该和人家见面结婚的，不过是因为我，婚事才没成。”
“我说为什么钟煜琛那段时间总是揣着心事的模样，可是问他也不说，原来如此。他的父母做了妥协，说愿意和他喜欢的女人见一面，如果满意也不是不能娶进门。结果显而易见，他们对我很不满意。和他母亲结束谈话回到家，我完全是崩溃的状态。我讨厌他们对我原生家庭指手画脚，讨厌钟煜琛瞒着我一次又一次地和那个女人见面，虽然只是为了应付他的父母。”
“我和钟煜琛大吵一架，我指责他的父母势利自大，他怨怪我蛮不讲理。后来我们就分手了……嗯，也没那么容易，拉扯了好长一段时间，互相都做了努力，他要承受他父母的压力，在亲情与爱情中抉择，我刚毕业每天在公司忙的焦头烂额，还要回去和他吵架。累了，是真的累了。所以我主动提出了分手，结束了这段感情。”
仓珠冷静又自制地讲完，那段伤痛挣扎的过往，绝不是如她口中的轻描淡写一般。她曾在大雪纷飞的夜里只穿着睡裙和拖鞋跑出家门，她曾在人来人往的酒店廊道里像个疯婆子敲房门，她曾怒不可遏地给了那个向来高高在上的人一巴掌。
太狼狈了，说出来只觉难堪。她闭上眼睛，沉默良久，棠钰似乎感觉到她的悲伤，额头抵住她的额头，鼻尖轻轻刮擦她的，重新恢复到柔软又乖巧的模样。
再出口，她声音喑哑：“分手之后，为了不让自己倒下，我拼命地工作。当时我的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赚很多很多的钱。我想，你们钟家不就是欺负我没权没势吗，好，我一定要爬上权利的顶端，让这些瞧不起我的人都睁大眼睛看我过得多么好！”
“烟……就是那个时候沾上的。压力大的要扛不住，想他想得彻夜难眠的时候，我就抽两口。这样能让我好过许多。”
“其实分手后这七年，我们并不是一面未见。大概两年后吧，我去巴厘岛出差，在那里撞见他。听同学说，他结婚了。对，我看到了，挽着他手臂的女人是他妻子，俩人在那里度蜜月。当时他们在一家饰品店里，我站在街道的对面看了好久。他妻子很漂亮，可是没我漂亮。”说到这一句，仓珠眉眼一弯，笑得风情万种。她向来对自己的容貌很有自信，该承认的优点她不会谦虚。
“可他还是选择了她，而不是我。”她耸耸肩，故作无奈里看出心酸。
“这些年来，我一直靠着对他的恨走到了今天。直到我阑尾炎住院见到他，那一刻，我曾经以为满心的恨突然消失不见。我才明白，其实我早就不恨他了，我过得越来越好，恨一个人是很累的，我的身体机制早在我不知不觉中放弃了恨他。他是我青春年少深爱的人，当年我以为永远不会忘记这段感情，这段感情要纠缠折磨我一辈子。其实是我自以为是，时间真的很强大，它能磨灭很多东西，欲望，爱情，怨恨，所以当我再次见到他，我对他已经毫无感觉。”
“其实我们俩个见面如陌生人一般，对彼此都好。可今天，和他在医院谈了许久，我才明白，原来这些年他过的一点也不好。”
棠钰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沉，越来越缓慢。
“他根本不爱他的妻子，他和她三观不合，她刁蛮任性，长年累月的争吵让他身心俱疲。他每一天都在后悔这段婚姻，每一天都在想，如果当时他坚持没有娶别人，而是重新来找我，那该有多好？”
“所以你要回到他的身边吗？”他紧紧环住她的腰，仿佛她下一秒就会在他的怀里消失不见。
仓珠扳过他的脸，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他。
“当然不会！他因为过得不好，才想到我的好。换句话说，如果她的妻子是一个和他三观合拍的贤妻良母，那他会想到我吗？他潜意识里把我当作一个物品，是可以替代的。这就好比，家里有一个花瓶，他非常喜欢，可有一天他不小心打碎了。他心痛，去市场重新找了一个差不多的，结果买回来才发现买错了，这个花瓶根本不好用，于是更加想念上一个花瓶的好。可如果有一天他找到了跟最初的花瓶一样好，甚至做工质地更好的花瓶，那他就不会想起那个花瓶有多好了。这个道理你懂不懂？”
棠钰松了口气，但对她将自己比作花瓶的比喻无语，在她唇上亲了一口，低声笑。
仓珠似乎也意识到笑点。腆着脸掐了他的腰一把。
清了清嗓子，今天她讲的话超出以往的多。
“所以，无论他再怎么追求我，我都不可能和他重新在一起。他一厢情愿以为我还喜欢他，才有了今天的事。现在我已经和他说得很清楚，他也明白我和他是不可能的了。以上，就是我要和你解释的事。满意了吗？”
棠钰愣住，她，她原来……
内心巨大的狂喜在翻涌，他目不转睛地看她，似乎在确认她话语的真假。
仓珠皱起眉头装的不耐烦：“不满意也只能这样了。早知道你这么不好哄我就……”
他堵住她的话，狠狠蹂躏她娇艳欲滴的红唇。良久才分开，喘着气问：“你就怎样？”
“就继续哄呗，还能怎样？受气包，成天一副谁招你惹你的模样，你和霍莹莹那小丫头眉来眼去我都不稀得说你，你倒好，一直给我摆脸色，还给我耍酒疯。你是不是太嚣张了？”仓珠捏住他的耳朵，棠钰笑嘻嘻地解释。
“我和莹莹什么事都没有，就是朋友。我这几天生气还不是因为你让我搬出去嘛。我不愿意，想和你在一起，你还凶我，我当然心里不好受，以为你不在乎我。今天看到那个人欺负你，我当然想也不想冲上去了，可是你却嫌弃我莽撞，只想着要送他去医院，都不关心我的感受……”
耳朵上的手使了力道，棠钰立即嗷嗷叫。
“我不关心你？你心里到底清不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你大庭广众之下打人，是觉得自己红了开始飘了，不在乎形象了，还是巴不得我和你的关系昭告天下？我不教训你，你还一直觉得自己没错是吧？”
仓珠又恢复成那个冷面女强人，在管教艺人上她绝不心慈手软，像今天这种事，一旦外传对正是上升期的棠钰有多大的影响他不清楚，她还能不明白吗。
“和霍莹莹在外面喝得大醉，故意挂掉我的电话，自己家也不回，你说说你犯了多少错？”越说越来气，仓珠身上酸痛得很，一夜没睡困得要死，还在阳台上吹冷风，她不要理他了。松开手往里走，被人拦腰搂住。
棠钰在她颈间磨蹭撒娇，“我错了我错了，原谅我吧。是我任性了。你不要生我的气。”
仓珠不说话，这家伙撒娇可是一流。
“我也是情有可原的呀。我在乎你，我……喜欢你。”最后一句是在她耳边说的，她听到身后的人明显呼吸加重。事实上她也不好过，从脚底窜起来的电流激得她全身起鸡皮疙瘩，头皮发麻。
“你呢？你是不是也喜欢我？你知道的，我一向受制于你，我心甘情愿，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怎样都没关系。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可你从来都没说过喜欢我，你有时候表现得对我很好，很在乎我，有时候又冷静克制地令人捉摸不透。我看不懂猜不透，能不能不折磨我了？你和我说说好不好？”
仓珠突然想到落在她肩膀处的泪水，再铁的心也软了。本来今天和他说这么多就是有把一切摊开说的打算。
她叹了声气，微撇头看他近在咫尺的侧脸，他长翘的睫毛扑闪扑闪好委屈的样子。
“棠钰，你真的很好。你是个好孩子，我当然喜欢你。可你应该也明白，我们之间相差了六岁。我奔三了，我很多同学在我这个年纪都结婚了。到了这个年纪你就会清楚，情爱不会排在人生第一位。刚刚和你说了这么多我的过去，也是想让你知道，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会为爱情奋不顾身，耿耿于怀的小女生。也许我会喜欢一个人，喜欢一样东西，我会为他们付出在我承受范围之内的精力和金钱，但也仅此而已，再难一点，我就会选择放弃，因为多年的经验告诉我不能因小失大。”
“你正年轻，阅历浅，考虑事情自不会比我周全，作为你的经纪人，我有责任教导你，保护你。我答应将你捧红，并一直为之努力。虽然我没和你说但你应该也知道，我手下的艺人只有你一个，这意味着我打拼了这么多年的人脉和资源以后都会为你一人所有。棠钰，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我目前为止能够答应你的，是在所有利益不被破坏的前提条件下，和你在一起。至于以后，我不知道，但我们未必要悲观，走一步看一步，你说好吗？”
棠钰激动的心情像被浇了一盆凉水。他知道眼前的人可以有多狠心，如今能敞开心扉实属不易，虽然沮丧但也未尝不是一个新的开始。
他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好。我都听你的。”
少年的眼睛澄澈干净，仓珠心里有微微的感动。仿佛解了一块心口大石，对他回以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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