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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钰紧握住仓珠的手，看她点头，带她重新坐下来。
仓珠面色微赧，鼓起勇气，“王琦哥，有件事我应该告诉你。就是今天上午，其实我来过录音棚。因为楼下的门没关，就自己进来了。然后听到您和江蔓嫣在……”
剩下的不言而喻，王琦其实已经猜出八九分，上午江蔓嫣才来折腾一场，下午仓珠和棠钰就这副样子来找自己，他想，反正都是要讲的，那就全部讲出来好了，没什么好隐瞒的。
“你们等我一下。”
王琦站起来往书桌走，找到最里面的一个柜子，花了一番功夫才把东西拿出来。一个鼓鼓囊囊的文件夹，王琦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他把它拆开，手一翻，里面的东西顺着口子往下倾倒，哗啦啦地，俩人面前的桌子瞬间被铺满。
仓珠瞪大眼睛。
“这些都是我十几年来年给棠钰汇款的收据。”王琦看着棠钰努力掩饰平静的面容。
“棠钰，对不起。第一次见面没有说出我是谁，我很抱歉。”
“本来我以为这辈子我都不会与你见面的。你在q县老家，我再g市，中间隔了多少里，偌大的中国又有多少人，怎么会有这么巧的巧合让我俩遇见？是我怀着侥幸心理，又挨不住良心的谴责，才瞒着小蔓给你汇款，希望你和你奶奶的生活能够过得好点。”
从陈旧泛黄，再到最新的去年的汇款单子，上面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只有随着通货膨胀不断改变数字但足够俩人生活的金额。
棠钰嘴角微微抽动着，他伸手拿起一张单子。
他和奶奶在乡下真的很感激那个每个月给他们汇款的大善人，棠笙死得早，奶奶又没有劳动能力，每个月领的那点低保哪够俩人生活？自从出现这个大善人，奶奶不用每天拖着沉重的病体去捡废品卖钱，家里还能时不时地吃上肉。
而且他的音乐天赋自从被发掘后，汇款的金额便神奇地多了起来，温饱之余他还能去学乐器，学歌唱，他是没有父母庇佑，但他非常庆幸自己遇到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他想，如果他有机会遇见这个大善人，他一定要好好感谢报答他。
他也不是没有好奇过这个人是谁，甚至有那么一丝侥幸，会不会是那个他素未谋面的妈妈？如果不是妈妈，那是谁会如此了解他和奶奶的境况，所以即使奶奶这么恨妈妈，有事无事便在他耳边叮嘱，绝对不要再和那个女人牵扯上任何关系，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进了娱乐圈。
他想去见她，他有一肚子的话想和她说，他有好多的问题想问她，可是原来……汇款的人不是她，而是面前这个与她有着千丝万缕关系，指导他音乐，一见面便觉得似曾相识的男人，棠钰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谢谢……”
王琦心里百味杂陈，面前的这个男孩长得真的和小蔓很像，但他的性子简直和棠笙如出一辙，一样的温润，一样的善良。
“不，你不应该谢我。我做这些不过是在为我自己赎罪。”
俩人具是一愣，棠钰抬起头来，眼神无助地看他。王琦不忍心，他撑着桌面微微侧头，看窗外白鸽飞过，慢慢叙述他知道的一切。
“我想，你应该知道的母亲是谁吧。”
“我和小蔓是大学同学。她是个极有才情的女子，长得又漂亮，当时我们班上很多男孩子都喜欢她。我也不例外，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够成功追求到她。她很高傲，有大志向，我们那群毛头小子她谁也看不上。后来听说她交了一个校外的男朋友，不少追求她的人就放弃了。我不甘心，继续追求。有一天，真被我看到小蔓和她的那个男朋友在一起。”
“那个人就是你的父亲，棠笙。”
“他是一个非常和气的男人，记得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我去小蔓的宿舍楼下给她送花，正被棠笙撞见。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拉着我规劝我，早早地放弃小蔓去追求别的女孩子，因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和小蔓分手，他是要和小蔓结婚的。”讲到这，王琦络腮胡的脸上出现一丝笑容，眼前似乎出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幕。
那个比他年长几岁，但同样年轻朝气的男生，睁着一双和善的大眼，信誓旦旦地和他这个陌生人承诺他会娶小蔓，那样的坚定是当时的他没有的。他觉得棠笙奇怪的同时又有点佩服他，反正自己当时也并没有多喜欢小蔓，只是觉得她是班花，才配得上他这个心高气傲的才子才追求的，后来见人家甜甜蜜蜜便也放弃了。
“他们大约交往了一年多的样子吧。小蔓开始发歌了，我们那个时候没钱没资源，都是一群穷学生，大家同样都是学音乐的，但小蔓就是总能走在我们的前头。后来有一天，小蔓找上我，邀请我一起去唱专辑。当时的我惊呆了，那可是当时最火的唱片公司，要签下我们俩，这样的好事她怎么会找上我？”
“小蔓说，因为这张专辑是男女情歌对唱，是她自己编词编曲制作，女声她行，但男声总要找个人吧。想来想去，我们班上的男生里也就只有我算比较优秀能和她一起唱歌的了。当时我的哪能想到这是一个圈套。”
王琦摇摇头，长叹一声。
“也怪我，当时被名利熏心，答应了和她一起去唱。到了录音棚一听，歌是真的好，首首都成为了后来的经典。从那以后，我和小蔓是彻底火了，各大卫视平台，演唱歌会都邀请我们去演唱表演，我这样一个穷小子瞬间摇身一变成为了大明星，我昏了头，竟然从头至尾没有质疑过一个从来不作词作曲的人怎么能写出那些歌！”
他的声音颤抖，他根本无法忘记那个夜晚，棠笙瘦骨嶙峋地来到医院从他手中接过棠钰，那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棠笙已经大变样，整个人消瘦到不成人形，他似哭似笑地看着怀里的孩子，宝贝得不行，几次他对自己都欲言又止，最后要离开了才问出口——她……还好吗？
那一刻，王琦觉得自己根本不是人，那张专辑字字句句写得都是棠笙对江蔓嫣的爱，每一个歌词，每一个音符都是棠笙呕心沥血的创作，结果呢？他和江蔓嫣一起将人家的成果侵吞，走向飞黄腾达。
知道真相的他不是没有劝过小蔓，但小蔓是怎么说的？
她说：“王琦，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是以我们俩个人共同作词作曲的名义签约的，如果棠笙将事情捅出去，那咱俩都得玩完，刚出道就被安上抄袭的罪名，我们俩以后都不要想再这行混了。何况你拿了这么多钱，花了这么多钱，你填的上这个漏洞吗！他要去法院告，我们都要去坐牢！”
王琦被她老谋深算的狠戾震慑住，他从来没想到江蔓嫣打得竟然是这个如意算盘。江蔓嫣见他吓得不轻，转口安抚：“你也别怕，棠笙很听我的话，他爱我，愿意为了我做任何事，何况我现在怀了他的孩子，他不敢乱来。只要你配合我，不让别人发现我怀了孕，照顾我到孩子出生，到时候棠笙签下版权转让的协议，咱俩就能复出一块安安乐乐地唱歌了！”
当时的王琦多年轻，大事面前什么主意和理智都没有了，像个傀儡一样被江蔓嫣摆布，一步一步听她的话从棠笙的手上拿到了版权，并将孩子像个交易物品一样交出去。看着棠笙宝贝孩子的样子，他的脑海里就涌现出他把孩子抱给江蔓嫣看时她厌恶的神色，他的心像针扎一样。
他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贪婪，事情结束后，他很快就脱离了俩人的cp组合，自己一个人作词作曲。他本就有才华，只是当时没有人脉和资源，无人听他的歌，他的名声打响后，他创作的歌自然有了传播的途径。
他更红了，以不一样的形势红火起来。他是个优秀的创作人！不用再唱别人的歌，实力被承认，让他激动不已，可是午夜梦回，那个颓丧消瘦的背影总能吓得他出一身冷汗。
他受不住，悄悄派人去打听棠笙的境况。
竟得知他再也不作词作曲，而是到家乡的流水线的工厂当一个流水线工人，一家三口过得分外拮据。他内心的震撼不是用言语能够形容的。在他眼中，棠笙的才情，在音乐上的天赋绝对能让他过得非常好，为什么偏偏要选择这条路？想来想去，他只能解释为他是被爱伤透了心，对这个圈子失望了吧。
内心里他知道他也是导致棠笙落魄的元凶之一。他不是没想过偷偷救济棠笙，但是他怕棠笙起疑心，很容易顺藤摸瓜找到他，他怕再次面对棠笙。所以他只是暗地里悄悄打听棠笙的消息。
直到棠笙因为白血病离世，他可怜孤儿寡祖，便每月以慈善的名义偷偷给他们汇款，没想到这一汇，汇了将近二十年。
王琦激动起来，转过身看着他，“棠钰，你在音乐上的天分很高，像极了你的父母。当初我派去打探你们消息的人回来告诉我，你在中学的音乐课上表现出众，你的音乐老师建议你走音乐这条路，我就知道，棠笙的音乐天赋一定不会被埋没，你是他的儿子，你身上流淌着他的血脉，你继承了他的才情，你一定会成功的！”
面对这样的夸赞，棠钰没有流露预想的感动，他像个木偶，许久，脸上才扯出一抹苦笑，“所以，是你们联合起来，骗了我父亲的成果对吗？”
“是你们，变相成了杀死我父亲的刽子手对吗！”棠钰突然站起来，他没想到真相是这样，那个在他记忆里没有多少片段但他仍记得多么温和疼他的男人，承受过这样的伤痛，他不敢相信，一个是华语乐坛的天王，一个是华语乐坛的天后，竟是双手沾满他父亲鲜血的仇人！
他怒不可遏，双目赤红，几乎要吃人一般瞪着眼前这个他视为好前辈，好师父的男人，若不是仓珠紧紧抱住他，他怕是要上前狠狠给他一拳。
“你们怎么可以这么无耻！你们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什么成功什么地位我不懂！我只要我的父亲能活着！王琦你不过也是个卑鄙小人，这么多年你汇款不过是想麻痹自己，你以为这样能减轻你犯下的错，我告诉你，不可能！我父亲死了！他不可能回来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们！”棠钰咬着腮帮子，努力克制自己的哽咽，可是眼泪忍不住往外飙。
“棠钰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仓珠早就泪流满面，她抱紧棠钰，他的胸膛在颤抖，他的声音又愤怒又心痛。
王琦红了眼眶，“对不起棠钰，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父亲。你说得对，我做这些只是妄想能让自己的良心好受点，不再做噩梦。说到底我只不过想让自己好受点，你和你奶奶的损失绝对不是这点钱能够弥补的。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奢望你的原谅，现在只要你能过得好，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你放屁！”
“砰”一声，门被打开，三人一愣，齐齐向门口看去，门外站着的是红着眼眶的柯晓。
“老婆……”王琦嚅嗫着不知该说什么。
柯晓盯着他，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失望，她轻咬颤抖的双唇，费劲全身力气说道：“王琦，我们离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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