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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黄三儿不过三十来岁,本是正值壮年,只是生的矮小干瘪,看上去一副猥琐模样,允娘听他这么一问却并不答话,反而向后缩了缩,大家见她这样,心里的疑虑便又加重了几分,一个看上去顶厉害的婆娘寡妇田氏见状扯着嗓子喊道:“庐二说这里的朝廷只会让你们这些被点到名字的人渡江,其余的全都要被留在这里,此话当真?”
允娘闻言不但不肯说话,反而急忙将头两膝之间埋了埋,田氏一看更加急了,忙站起身来冲到允娘跟前,作势就要将她怀里的孩子扯出来,道:“你娘不说,你说!那些南人究竟都跟你们娘俩说了什么了?!”
那孩子被这婆娘一拽一吼,当即吓得大哭了起来,这下子允娘也急了,两个女人即刻撕扯起来,刚才那个被点名的庐二不耐烦地对着田氏喊道:“你跟她们娘俩较什么劲?!都跟你们说了,真正能渡江的从来都只是流民中的一小部分,大部分人只能留在江北,不可能都放你们过去的!”
田氏一听,不甘地吼道:“凭什么?!就他俩这小身板,凭什么她们能渡江?我却不能?!要论干活,我肯定比她强百倍!”
庐二听了十分不屑地嗤笑道:“呸!这事道,人命还不比一头驴值钱,人家会在乎少几个种地的?!……还好我有个负责看门的表叔,他都跟我说了,这戍卫南边朝廷的第一道屏障,从来都不是长江天险,也不是驻扎在这儿的京口兵,而是我们这些大老远跑来这里避难的流民!”
庐二此言一出,整个流民营里其余人等当即哗然,庐二冷笑着道:“人家官爷们可比我们这些拿锄头的会算计多了,你要种地,这兖州不能种吗?将南来流民安置在此,无事时可以替那些京口兵们种粮食,只要北边儿细作有一丁点儿风吹草动,我们就是最好的预警,要是不巧战事一起……”庐二顿了顿,环视着众人,接着道:“那么胡人铁骑最先踏过的,就是我们的身体!”
当庐二说戍卫南方朝廷的第一道屏障既不是长江,也不是京口兵,而是他们时,许多人仍旧不明所以,直到这时才幡然醒悟。都到了这一步了,眼看着太平日子与自己近在咫尺,却仍旧求而不得,难道自己搭上性命千里奔走,到头来只是换了一种死法?
田氏终于回过味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了起来,营中众人本就心绪不宁,被她这么一哭一闹,更加地惶恐起来,那黄三儿精明,瞧着庐二都到这儿份上了,仍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笃定模样,忙不迭搓着手靠近庐二,道:“庐哥,你不是说看门那老头是你表叔吗?他见你这样,总不能不拉侄子一把吧?”
庐二见他一副谄媚模样,不由地鼻孔里出气,得意洋洋地道:“那可不,就算是鼠雀猪狗,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也得想办法活下去不是?”
众人一听还有活路,仿佛溺水者终于发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忙你一言我一语地奉承起庐二来,庐二被人一阵吹捧,不由地浑身舒坦,道:“你们要是真那么想渡江,倒也不是不可以……”庐二顿了顿,指着正南的方向道:“京口以南的会稽郡,那可是势族的天下,我表叔说这南方的势族可和我们北方的不一样,南方的势族们不但不需要受鲜卑皇室的打压,人家在这儿还是有特权的!听说只要是能得到势族的庇护,到时候就连皇帝老子也奈何不了。”
寡妇田氏将信将疑道:“胡沁吧你就,这世上哪里会有连皇帝都奈何不了的人?我们要是信了你的话反倒被人抓了填穴,那可就真真被你坑死了。”
庐二啐了一口,道:“呸!你还真拿他们南方跟北方比啊?人家燕国的土地是怎么来的?那是慕容氏带着鲜卑骑兵一仗一仗打下来的。这南方朝廷又是怎么来的?是司马宗室和势族们一起被胡人赶到这儿来的!听说啊……当年跟着司马睿一同南下的司马宗室就有五个之多,他司马睿只是其中一支偏远宗室,人家凭什么拥立他做皇帝?!”庐二喘了口气,冷笑着道:“人家元帝当年就是靠着许诺势族种种特权,这才获得了势族拥戴,所以南朝一直以来都流传着一句话,叫做‘王与马,共天下’,这‘王’指的便是南边儿势族之首,顶级门阀琅琊王氏,你们长这么大,可曾听说过能与皇室共享皇权的家族?”
众人被庐二这么一渲染,顿时觉得南朝的势族当真是个好归宿,可一旁的黄三听了又犯了难,道:“我们这些流民,自己的生计都还没有着落,人家如何肯接纳我们?”
庐二道:“这个简单,只要将自己的户籍归在势族名下,给他们做佃户,便可享受势族庇佑。”
寡妇田氏听罢冷哼着道:“我们在燕国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时尚且没有活路,如今给人做了佃户,那还不被人抽筋剥骨了去?”
庐二轻嗤一声,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所谓的势族特权,正在于此,凡是归在势族名下的佃户,既不交税,也不服徭役,只需听从势族号令即可,人家官府就是想抽筋剥骨,也没个由头啊?”
众人一听还有不交赋税,不担徭役这样的好事,全都跃跃欲试,只恨不能立时渡过江去,忙围着庐二直从头发夸到了脚底,庐二被人捧得浑身舒坦,但仍旧装腔作势地看了眼栅栏外,压低了嗓音才道:“你们要是真想渡江,也不是没有法子……”
桓济跟着领路的人入了桓冲营帐,随即行了个子侄礼,道:“五叔。”
桓冲乃是桓温最小的弟弟,如今虽已年近不惑,但与桓济并肩而立,并未显得十分苍老,他见着桓济亦是笑着扶起他道:“二郎来了,这一路行来可还安稳?”
桓济答道:“这一路上倒还算是妥当,因着侄子明日就要启程去京口,顺便送新纳的流民兵家属渡江,所以特在临行前来拜见叔父。”
桓冲示意桓济在案前坐下,道:“怎么样,这次的事情,你有几分把握?”
桓济笑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今父亲决心土断,便如打了势族的七寸,他们如何还有坐以待毙的道理?这把握二字,侄子不敢妄言。”
桓冲满意地点点头,道:“五叔最怕的便是你年纪尚轻,不知其中厉害,你心里既然有数,这便很好,如今我们兄弟五人,就属我离你最近,你若遇到什么困难,尽管让我知道。”
桓济摇摇头道:“荆州不单是我桓氏根基所在,那襄阳、夏口更是西府门户,为了震慑苻坚,我桓氏大部本就都压在了那里,如今父亲携着西府精锐下了建康,豫州那里又不甚太平,能派给五叔的兵数本就少之又少,如今五叔出刺徐、兖已是艰难,不到万不得已,侄子不敢再来叨扰叔叔。”
桓冲点点头,忽又转变了话头,压低声音道:“大哥的信上说,这次你把公主也给带来了?”
桓济见他嘴角含着揶揄笑意,眼神中窥探意味甚浓,不知是想到哪里去了,可真正的原由他又不能明说,只能苦笑着点点头,桓冲见状大笑,拍了拍桓济肩头,道:“好!好!叔叔原还担心你们两个各自因着家里的事情不睦,如今这样,甚好,甚好,只是……”
桓济接下话茬,道:“—叔叔的担忧侄儿明白,此行凶险,又兼舟车劳顿,断不可能时时将她带在身边,公主那边侄儿已寻了个妥帖之人代为照管,哪怕她隐瞒了身份,想也不会有人特意去为难她。”
桓冲扬眉问道:“哦?我们龙亢桓氏与势族对立已久,我倒是有些好奇,这会稽地界,谁能让你这么放心?”
桓济觉得桓冲既已经知道福人在会稽,他也没什么好再隐瞒,于是道:“我打算把她托付给沈将军的胞妹,沈缇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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