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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他来不觉去偏知 > 第三十一章 寂寂焚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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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半,沈赤黔的入棺仪式终于举行完毕,就等着明日的下葬了,入了夜,沈缇萦遣散仆人,独自跪坐在沈赤黔的棺椁前头,自打她接到沈赤黔的棺木起,从未对着这个长兄说过只言片语,一连数日的沉默后,这是她最后的机会,沈缇萦将写了沈赤黔名字的盂兰盆放进面前的火堆中,道:“大哥,今日是中元节,鬼门大开的日子,你回来看我了吗?”她顿了顿,自嘲道:“如果你见着我如今这样,怕是又要生气了,父亲那样的人物,如何生出了像我这般不长进的女儿?”沈缇萦望向沈赤黔的牌位,道:“说起来,昨天有个司马家的女孩儿来找我……”她忽然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没头没尾地道:“……她应该就是你和父亲所要求我的样子吧?”沈缇萦沉默片刻,又取了个盂兰盆放到火中,苦笑着道:“缇萦……缇萦……说到底,是我辜负了这个名字……”

    沈缇萦正说着,忽然听见身后有人靠近,忙回头斥道:“谁?!”

    来人立马定住身形,拱手作揖道:“沈夫人,我是少帅指给封姑娘的侍卫,方才没看到外头有通传的奴子,这才冒犯了。”

    沈缇萦起身打量了他几眼,勉强按住心中不悦,道:“什么事?”

    侍卫道:“刚才有一形迹可疑的胡人不知为何闯入了封姑娘院中,现已被拿下,小的特来请夫人指示,这人要如何处置?”

    “胡人?”沈缇萦讶异道:“哪里来的胡人?”

    侍卫摇摇头,道:“无论我们如何拷打,那人只是一通乱嚼,不知道是不是听不懂汉语的缘故。”

    沈缇萦沉吟道:“伤着人了吗?”

    侍卫犹豫着道:“伤人倒是没有,那人看上去倒像是个别人家里豢养的胡人奴,闯进来时身上也没带任何兵器,我们倒也没花什么力气便将其制服了,只是……这鬼节下的,大街上怕是连个人影都没有,他一个胡人奴怎么会在外头游荡?我们觉得此人蹊跷得紧,便将他带了过来,请夫人定夺。”

    那侍卫说完侧过身子,作了个请的手势,道:“人现在就在外面。”

    沈缇萦不疑有他,径直出了门,正见一蛮牛般的黑影被另一侍卫反绑着压在地上,沈缇萦见他头发几乎已被剔完,仅留中间一小撮编成了个辫子,脱口而出道:“鲜卑人?”

    那胡人奴听见沈缇萦的声音,困惑地抬起头来,沈缇萦见他眼角嘴边青紫一片,身上一件破旧的单薄衣衫,果真不像个刺客,便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没人能听得懂,但眼神之间甚是恳切,倒真像是个失误闯入又百口莫辩的良人奴,沈缇萦扯了扯嘴角笑道:“五胡之中就属鲜卑汉化程度最高,南朝地界的胡人,无非都是些大户人家采买来做苦力的奴隶,你在汉人家里做事,居然一句汉话都听不懂?”

    那人显是一愣,沈缇萦看在眼里,不由地又打量起他来:“一个鲜卑人,突然出现在此处,还假装自己不会说汉话,这是为何……?”

    那人心知方才那一愣已经暴露了自己,索性低头不再言语,任身旁两名侍卫如何打骂,他都咬紧牙关一语不发,沈缇萦无法,正准备让他们将此人押下去看管,忽闻远处一阵若有似无的嘈杂声响,仔细分辨下来正是道福所住客院的方位,三人皆是一惊,沈缇萦赶紧望向那胡人奴,见他也是一脸的惊慌,来不及细想,急忙吩咐道:“你在这里看着他,你,跟我来!”

    二人疾步朝着客院跑去,越是靠近客院,却听嘈杂之声愈发微弱,沈缇萦心中焦急万分,待她入了院子,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大喇喇站在院子中央的道福,沈缇萦不想她竟如此不知好歹,呵斥道:“你还傻站在这里做什么?”

    道福回头见是她,无所谓地耸耸肩,道:“不打紧,他们没带武器。”

    沈缇萦顺着道福的视线望去,见那两名留在院中的侍卫已将几个壮汉逼到了墙角,提着刀一左一右将他们团团围住,沈缇萦走到道福身边,瞥见她脚下同样支起了一个火盆,道:“怎么回事?”

    道福摇着手中的纱扇,嗤笑着道:“姐姐这可问着我了,原本今日是中元节,我便想着在院中烧些盂兰盆给过世的亲友们,谁知一个胡人没头苍蝇似的闯了进来,我原本以为是个意外,谁知那人刚被押走没多久,陆陆续续又来了三个,你若说他们是误闯吧,这可巧了,怎么大家偏都要挑这早晚往这里头闯?可你若说他们是刺客吧,人家当真是连跟棒子都没带在身边,你说这算什么呢?”

    沈缇萦看不惯她这阴阳怪气的做派,索性上前几步查看那几个不速之客,那三人果然没带武器,同样是高鼻多须,旧衣烂衫的打扮,只是这次那三人身上都带了伤,她未及近身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儿,似乎还挺严重,不由地皱了皱眉。

    其中一名持刀侍卫见沈缇萦来了,解释道:“方才院里只剩我们兄弟两个,突然间又来了几个不明身份的人,我们不知他们究竟是何路数,怕事情有变,所以下手重了些。”

    沈缇萦点点头,对着那三人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意料之中的,那几人都没有回答,只是狠狠瞪着他们,沈缇萦料想也问不出什么,刚要回头征求道福意见,正见一模糊黑影急速朝着院子中央的方向掠去,沈缇萦大叫不好,原本去给沈缇萦报信的那名侍卫此刻距离道福最近,忙提刀横在道福与黑影之间,那黑影反应极快,立即倒仰下去,借着去势以左手撑地,双腿堪堪从刀下滑过,他左手用力,定住身形,又用右脚挑起火盆,朝着侍卫的面门狠狠带去!

    侍卫见着一大团火星子朝着自己扑面而来,本能地向后一躲,那黑影趁着此千钧一发之际赶紧挟持住道福,遏着她的喉咙道:“不许动!”

    原本急着赶来支援的几人只能生生定在脚下,黑影并不停歇,提着道福退到墙边,以防被人从身后偷袭,他刚一站稳,就听方才被逼至墙角的几人与黑影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大声交流着什么,几番言语过后,那黑影很是沉默了一阵,这才发现被他遏住的道福几乎快要被他掐死过去,那黑影连忙松手,道福瞬间俯下身子干呕不止,那黑影仍旧攥着道福的肩膀,对着一名侍卫喊道:“去!把他们都移到屋里,再找大夫替他们止血!”

    那几名侍卫不约而同地看向沈缇萦,沈缇萦沉吟片刻,对他道:“可以,但我要提醒你,你们还有一个未受伤的同伴在我们手里,你若敢伤了她,我必将他千刀万剐!”

    那黑影扫了一眼院内,像在清点人数,而后对沈缇萦点了点头,沈缇萦示意众人退回月亮门外,黑影等那三个受了伤的人互相搀扶着进了房间,这才携着道福进屋将门关上。沈缇萦随后急忙出了月亮门,见听到动静的管事早已候在外头,便吩咐他道:“快去把关大夫请来,跟他说家里有人受了刀伤,叫他带上止血和包扎的东西过来。”那管事的答应着便要退下了,沈缇萦余光瞄到被管事的打发到一旁的护院,忙又道:“等等,你去吩咐家里的护院,悄悄埋伏到客院外头,待会不管是谁从那院子里出来,都给我跟紧了,看他们都散去了哪里!”沈缇萦待管事的退下,才又转头问那报信的侍卫道:“通知你们少帅了吗?”

    那侍卫拱手道:“是,已经派人去了。”沈缇萦点点头,这才开始思量其今夜之种种不同寻常之处。

    另一头,那黑衣人进了道福暂住的房间,先是看见樱草攥着衣襟瑟缩在墙角,而后才是他那三个受了伤的同伴,屋内的光线与外头相比着实是好了不少,道福也终于有机会打量起这个挟持他的人,但见此人身高八尺,肤色微黑,乍一望去约莫二十余岁,鼻梁高挺眉眼深邃,一副典型的胡人模样,那人与受了伤的同伴隔空交流了几句,忽然低头问她道:“这附近是不是有座破败的庙宇?”

    道福见自己正偷偷打量的人忽然看向自己,吓得一个激灵,而后才反应过来,支吾着道:“你们……不会都是冲着那淫祠去的吧……?”

    那人犹豫片刻,点了点头,道福心里咯噔一下,斟酌着该不该坦白那座废弃的苏候祠已被自己一把大火烧了干净,那人见道福目光闪烁欲言又止,忙攥起她的衣襟逼问她道:“快说!”

    道福肩上吃痛,带起背上旧伤未愈,咬牙避开那人的目光,嗫喏着道:“那破庙……烧……烧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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