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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今仍旧穿着那件教坊替她预备的缠枝龟甲纹绿绮衫,配紫色葡萄纹绫地绣裙,虽是极艳丽俏皮的颜色,但在这晚秋的月夜中未免也显得太过单薄,桓济回来的时候夜已过半,正要回房换件衣裳再去找她,却见丹墀上的石柱子旁抱腿坐着一人,桓济凝神一看,竟然就是道福,桓济上前原本想要叫她,却见她已靠着石柱睡着了,桓济蹲下身子刚要抱她起来,忽然惊觉她的掌心一片冰凉,再看她人小猫儿似得蜷成一团,似是已经冻得不行,桓济忽觉怒从中来,转身呵斥着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是都瞎了?!这么大一个人坐在这里看不见吗?!”
那几个被骂的护卫全都低着头不敢作声,倒是道福被他这么一吼也醒了,她见着桓济扶着石柱便要起来,却不想脚下一软,当即一个趔趄跪倒在桓济怀里,桓济见她这样,知道她是刚才那样坐得久了,须得走动走动才好,于是便将身上的披风取下给她披上,一边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一边笑骂着她道:“今日见不着,明日再见也是一样的,你还怕我不来找你么?”他见道福尴尬地笑笑没有做声,以为她是害臊,于是又解释道:“今日出了点大事,这才回来得晚了,并不是故意要撇下你不管。”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慢慢挪进了房中,桓济命人打了两盆热水进来,转身就要替她去取头上珠翠,道福偏着头避了避,道:“这些事情让下人做就是了,何必劳你自己动手?”
桓济笑了笑,道:“我这房里的都是些大老爷们儿,你觉着哪个好,我好让他进来伺候?”
道福知道桓济拿她打趣,只瞪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他,桓济乐得自在,一边替她卸妆一边与她闲话道:“这身衣裳是打哪儿来的?可是教坊给的?我瞧着倒是不错,颜色俏丽,也衬你的年纪,宫里的衣裳虽好,但到底太素净了些,回头我命人多做几件给你穿个新鲜。”
桓济替她将满头的珠翠依次摘了去,又扶着她的下巴准备替她揭去靥边花子,此时的他与道福离得颇近,道福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一呼一吸,看见他脸上每一个因专注而引发的细微神情,此时此刻的他,分明只是做着些闺阁女儿家的琐碎小事,但看他神情,却又仿佛是操持着一件极其郑重的事情,道福忽然想起昨天夜里他也是那般温柔细腻,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呢喃,都让她觉得自己是如此被他珍惜爱重着,她与他相处了一整个晚上,她竟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异样,他口口声声说会护着她,却又毫无顾忌地给她设下陷阱,引她一步步上钩,道福不禁开始怀疑,当他每次与她温柔说着话时、嬉笑着调戏她时、深情注视着她时,他的心里,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道福:“今天你出去一整天,都去干什么了?”
桓济拧了一方热帕子,一边替她拭去眉心的鸭黄一边随口道:“一些公务上的事。”
道福闻言,紧接着道:“什么事?”
桓济这才察觉道福异样,但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左右是些琐碎事情,你不需要知道。”
道福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可是与殷湛有关?”
桓济手上动作一滞,脸色立刻冷了下来:“谁告诉你的?”
道福抬头望向他道:“我在路上随口听来的,你只用说是或不是?”
桓济闻言嘴角不自觉地沉了下去,但仍旧耐着性子道:“余姚,我们俩才刚好些,我今天不想提他,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好么?”
“以后?”道福冷笑一声,道:“以后是多久?等一切尘埃落定,再也回天乏力了再说吗?”
桓济听她这么一说,胸中陡然升起一腔怒火,只因对着的人是她才强忍着没有发作出来:“余姚,我今日在外奔波了一天,原本是要宿在外头的,只因想着你在家里等我才特意赶了回来,你今天就当是为了我,不要提他,好吗?”
道福心中焦急,还想着再试一试,于是道:“我只想知道,殷湛他……”桓济闻言再也克制不住,猛地将手中的帕子扔进盆里,搅得盆中的热水四溅开来,力道之打,有几滴甚至溅到了道福的脸上,桓济忽然站起身来,指着道福怒不可揭地道:“殷湛殷湛,司马道福!你究竟想要怎么样?你到底还知不知道,我才是你丈夫?!”
道福心知自己到底还是惹恼了他,忙站起身来拉着他道:“我知道、我知道,桓济,我只是担心他,我……”
“——是么?”桓济不等道福说完便打断她道:“真的只是担心么?”桓济粗暴地抬起她的脸,替她拭去脸上的水渍,道:“那为什么你每次见我,不是冷嘲热讽,便是距人于千里之外?也只有在提起他时,你待我才会软化那么一点?”桓济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昨晚之事,不禁开始怀疑道福昨夜的顺从是否真是出自真心:“对了,还有昨天晚上,我都差点忘了,你原也是为了他才主动到我身边的……”昨晚的情景依次从桓济眼前闪过,她的柔心弱骨,她的玉软花柔……凡是与她有关的一切,有可能都是假的……桓济只要一想到自己当时心里有多欢喜,如今便有多愤怒,他攥着道福的后颈,像提小猫儿似地将她按到自己胸前,低头凑在她耳边,仿佛回到昨夜两人窃窃私语时的样子,轻声道:“如果殷湛知道,你为了他不惜委曲求全,脱光了身子曲意奉承于我,他会怎么想?如果他能看到你昨晚匍匐在我身下配合着我的样子,如果他能听到你取悦我时发出的呻吟,你说,他还会要你么?”
桓济说话时的语气充斥着轻浮与鄙夷,言话间也可谓极尽羞辱之能事,道福一把将其推开,只觉得脸上像被人连着抽了几耳光似地火辣辣地疼,她忍了又忍,一直忍到眼睛充血通红了一片,怎知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桓济见她的样子,忽然懊恼自己刚才盛怒之下竟然说出那样伤人的话,忙伸出手道:“余姚,我……”
道福拍开他的手后退了一步,吸了吸鼻子勉强定住了心神,才又冷笑着道:“那你呢?昨夜我与你相处了一整个晚上,竟没能察觉出你有丝毫异样……你知我在意他、担心他,所以才会设下这个局,引我上钩,你一边利用我对他的情谊设下陷阱引君入瓮,一边挟持着他的安危享用我的身子,一边还在盘算着怎么置他于死地,你与我相比,又高贵得了多少?”
桓济原本想要拉她的手僵在半空,越听道福说到后来,手也渐渐放了下来,桓济垂首默然半晌,才道:“余姚……我在你心里,竟是这样一个人?”
“难道不是吗?”道福胡乱抹了把眼泪,道:“你既已打定了主意不肯放过他,那你昨天看着我时,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可笑?”道福深吸一口气,道:“桓济,纵使我千算万算,也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道福说到这里,忽然摇摇头,道:“不对……原也是我记错了,从海西公、再到庾氏、袁氏,你桓济……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道福一字一句,如匕首一般直戳桓济心口,桓济听着听着,心也仿佛下弦月般一点一滴亏蚀干净,到了最后,整个人忽然像是自暴自弃一般释然开来,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对着道福笑着道:“你说得对,我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桓济上前两步,挑衅似地抬起她的下巴,道:“你不是很想要他活着吗?”桓济懒懒笑笑,眼中浮起一丝轻蔑:“你昨天服侍得我很满意,不如这样,你以后就学着昨天的样子伺候我,你每伺候我一次,我便让他多活几天,如何?”
争吵到了最后,两人都说出了自己所能想到最伤人的话,道福只觉得倦极,累极,她听了桓济的话,先是一愣,虽说明知他是故意气她,却仍旧负气般地道了声“好”,随即后退一步,便开始脱起身上的衣服,桓济见状忙偏过头去,冷冷道:“余姚,住手。”
道福不为所动,一边用眼睛死死盯着桓济的脸,一边冗自脱着身上的衣服,黄腰带、绿绮衫、紫罗裙……道福一边哭一边去脱身上的衣服,每一件衣衫落地,就像一个巴掌打在桓济脸上,脱着脱着,桓济终于忍无可忍,抓起道福正要解开抱腰的手大声呵道:“我让你住手!住手!!”
道福原本还要挣扎,却在忽然间正对上桓济的双眼,那双在她记忆之中有如冰雪般冷酷的眼睛如今红得好似嗜了血,四周还隐隐约约弥漫着雾气,道福忽然反应过来他是哭了,她从未曾想过他也会哭,一瞬间就像是受了惊吓一般后退一步,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桓济有些慌张地偏过头去,道:“你今晚就歇在这儿吧,我去别的地方睡。”
桓济说完逃也似地走了,道福跌伏在地上,像是失了魂魄一般怔怔望着桓济离开的方向,道福百思不得其解,那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哭?
道福于茫然间开始回忆方才的事情,又过了一会儿,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或是面对桓济的指责心生委屈、或是想起殷湛仍旧生死未卜、又或是想明白了桓济为什么会哭,总之如此种种叠加在一起,道福终是抑制不住,伏在地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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