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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兵、箭阵、攻城、守城,同样的情节再次上演,不同的躯壳和同样麻木的灵魂在拼杀中沸腾、陨灭,只是这次晋军的守势明显弱下许多,城中已无火油可用,攀城的燕军如蝼蚁一般越聚越多,几次武不惜兵的试探过后,一直在远处观望的鲜卑士兵终于等来了他们翘首盼望的时刻,随着为首者的一个呼哨,马蹄在冰雪中溅起泥星,蛰伏在后的鲜卑骑兵顿时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出血雾,怪叫着朝城门袭来,已经略显疲惫的晋军强弩手们立即紧张起来,纷纷以最快的速度架起仅剩的强弩扣动机关,然鲜卑骑兵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鲜卑人不愧是自小生长在马背之上的民族,他们侧伏着身子紧贴着马背,尽量让自己的身体不暴露在晋军的箭矢之下,一边稳稳地驱动着战马急速前进,很快便穿过了箭阵,除了少数受到波及的鲜卑骑兵外,其余人等在到达城墙下头,立即翻身下马,踏着地上堆叠的被雨水泡得发白发胀,又被冰霜冻硬了的无头尸体,快速爬上了架起的云梯,晋军的棉被和火油早已用完,燕军又已离开了强弩射程,隐在雉堞后头的弓箭手们立即补上,对着城下的鲜卑士兵张满了弓弦,“咻”地一声,利箭摆动着白色的羽毛朝行进中的鲜卑士兵呼啸而去,但都被反应迅捷的他们用弯刀格挡开来……
桓济手握长刃站在瓮城前方,站在所有将士都看得见的地方,西线战事屡屡不利,东线物资匮乏恐不能久撑,全军士气正是最低落的时候,为了不使军心动摇,他必须得做出表率,东风助恶,也助寒威,眼见着越来越多的鲜卑士兵即将攀上城门,桓济目光一凛,随即拔出腰间佩刀,斩向最先探出头者,浑圆的头颅坠落天际,温热的鲜血泼洒在半空,又被冷冽的寒风凝成一颗颗血红的冰凌,指挥使见状,也举起手中佩刀,口中大呼“杀、杀、杀!”,紧接着战鼓叠起,宣示城中各处进入战斗状态。
城下是恶臭盈天的尸山火海,城上是短兵相交的敌我双方,燕军眼中的狂热兴奋与晋军脸上的愤怒嘶吼相互对照,这是一场侵略者和被侵略者的战斗,而他们获得最终胜利的途径,是尽可能地夺去彼此的生命。
当锋利的弯刀划过晋军温热的脖颈,当尖锐的长矛刺穿燕军壮硕的身体,殷红的鲜血喷溅在赭色的棉衣上,浸染在象牙色的羊皮袄上,流淌在脚下覆了霜的雪白石砖上,被杀者的悲鸣冲破天际,破碎的肢体坠落大地,城墙下的尸海又高了一寸,而杀人者的脚步没有丝毫停留,他们的血是冷的,心是硬的,他们原本并非如此,只是在这段旷日持久的拼杀之中,他们的身体因饥饿而变得消瘦,他们的皮肤因寒冷和干燥而开裂、生疮,他们的眼睛因为长久的疲劳而充血,他们的耳朵因为战友临死前绝望的呐喊而备受折磨,他们的呼吸因空气中弥漫着的尸臭与烽烟而愈发艰难,在杀人与被杀的煎熬与恐惧中,他们的神经也渐渐变得迟钝与麻木起来,然而谁也不能责怪他们心狠手辣,战争的巨轮一旦启动,不是杀人,便是被杀,旁观者与亲历者们,谁又能说谁比谁更高贵?
一把弯刀从一个晋军的肩头刺进身体,他身后的鲜卑士兵奋力向后一抽,那晋军便不能自控地向后倒去,鲜卑士兵狞笑着扣住他的喉头,像是对待待宰羔羊一般拔出弯刀,当他正准备翻转刀刃对准敌人的脖颈之时,忽觉身后寒光一闪,一把窄背长刀自他耳边呼啸而过,干净利落地砍下了他的头颅。
桓济没有再去多看他一眼,也没有去管手中淌着血的长刃,而是转身极目北望,晋军与燕军已在城门上厮杀成一片,而他们之中仍旧不见慕容令的身影,也是,若不到弹尽粮绝之时,又有哪个主帅会亲自赤膊上阵呢?
桓济再次不甘地忘了北方一眼,自怀中掏出一支鸣镝吹响,三长一短的尖啸声后,晋军忽然不再恋战,齐齐冲向雉堞分列两旁,燕军还没摸清楚状况,便听脚下滴滴答答一阵脆响,大把大把金黄的豆子自两侧滚来,紧接着城内喊杀声起,燕军虽不明原委,但也立刻知道城内有诈,然而毕竟都是刀山火海中拼杀出来的铮铮铁骨,这些鲜卑士兵遇此变故却也没有乱了阵脚,其中一个貌似领头的人物操着晋人听不懂的话语大骂了句什么,那些鲜卑士兵随即拉开架势,立即准备又与晋军展开搏杀,然他们刚一动身,便被脚下散落的大豆绊了个趔趄,晋军所着布鞋踩在上面倒还觉得尚可,但鲜卑士兵惯穿皮靴,踏在晒干的大豆上稍一动作便会滑倒,等到这时雉堞两旁静候时机的晋军大刀齐出,瞅准时机滚瓜似地砍去了冒头的人的脑袋,燕军起先还不信邪,但几次尝试突围未果过后,皆不敢继续贸然行动,转而背靠着背朝着道路中间聚拢,双方各自手持利刃相互对峙,一时间场面陷入了僵局。
然而这场沉默的对峙没能持续多久,方才城下喊杀震天的援军便已从各处赶到,而他们之中为首的,赫然便是军中消失已久的谢玄,燕军虽不清楚北府兵与西府兵之分,但见这批援军装备精良,精力充沛,竟与方才交手的那帮守城晋军大不相同。
谢玄远远望了桓济一眼,两人彼此交换了一个手势,而后谢玄一声令下,不着乌舄的北府兵应声冲进燕军队伍,与其厮杀成一片,愤怒的鲜卑士兵咆哮着挥刀坎向朝他们袭来的北府兵,然北府兵却并不硬拼,只是意在扰乱燕军阵型,只要燕军退出安全范围以外,抑或是打斗之中为大豆所绊,守候在两侧的西府兵便挥刀向前,砍瓜似得坎去他们的脑袋。
颈项中喷薄而出的温热鲜血,与漫天落下的洁白雪花交织成一场奇幻的白雪红雨,这场诡异的天象伴随着空气中弥漫着的血雨腥风,一直持续到了傍晚时分,待到兵戈之声渐渐止息,原本遮天蔽日的乌云这才舍得散去,露出身后一盏鬼眼般的血色冰轮,桓济望着满眼的断臂残肢,忽然觉出一丝精疲力竭后的晕眩,同样满身是血的谢玄按着佩剑走到桓济身边:“县公,我已着人去统计今日的伤亡人数了,晚些时候便可派人报给县公。”
桓济收拾了下情绪,点点头道:“这次,多亏了郗老将军了。”
“郗老将军的意思,大家同为晋室臣子,为国尽忠,也是他的本分。”谢玄顿了顿,道:“只是县公这次诱敌深入,是不是有些过于冒险了?再差一点,这城可就真被他们攻进去了。”
桓济有意无意地望了眼谢玄按着佩剑的手:“鲜卑人善骑射,出城迎敌,我们根本没有胜算,可若据守不出,他们仗着人多,大可不惜时日围住沛县,派人轮番侵扰我们,我们没有足够的兵力轮岗,到时候补给不到,将士们又缺衣少眠,必至兵困将乏,长此以往不可久撑,与其到了绝境再想办法,倒不如率先示弱,引得他们贸然攻城,有你带来的北府和京口援兵,我们又占着地势,守城并不困难,不但可以让慕容令摸不清我军状况,还能顺便消灭一批燕军主力,想必经此一役,段部鲜卑受了重创,慕容令日后若是再要攻城,必得好好考虑考虑。”
谢玄略微颔了颔首,刚要准备退下,忽觉眼前寒光一闪,桓济挥着长刀不由分说便朝谢玄腰间砍来,谢玄大惊之下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地拔剑挡在自己身前,“铿锵”一声,长刀与利剑在猛烈的撞击中迸发出耀眼的火光,谢玄被震得连退几步,虎口一阵阵地发麻,不得不运真气勉强定住了身形,正要出言质问,却见桓济招式又起,谢玄再也顾不得其他,只能凝神应对,一场大战过后,已与燕军交了半日手的两人原本应该有些精力不济,但桓济的攻势却没有丝毫减弱,谢玄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与他周旋,一军之中两名少将忽于阵前动起手来,不由引得四周清理战场的小兵们纷纷侧目,桓济的刀势虽霸道凌厉,但谢玄的身法亦诡谲变幻,两人皆全力以赴,一时竟也斗得难解难分,谢玄只觉此事发生得诡异,其中必有什么缘由,只是他一时没能想到,谢玄这一分神,桓济的刀锋便如旋风一般呼啸而至,直取他的面门,谢玄目光一凛,急忙挥剑格挡,桓济的刀锋擦着谢玄的剑刃伴随着尖锐刺耳的呼啸声一路侧滑,硬生生被阻断了去势,谢玄这才有机会发出质问:“临贺县公,你这是何意?!”
桓济嘴角抖落一抹模糊笑意,看着谢玄近在咫尺的脸道:“要不是今日亲见你与他人交手,我万万也不会想到,那个黑衣人居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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