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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福:“王彪之?大半夜的,我父皇本就身体不好,他有什么要事非得这时商议?”
那虎贲中郎将略一拱手,低头答道:“小的不知,小的只是奉王大人的命令行事,还请公主莫要为难小的们。”
“放肆!”道福一怒之下勃然作色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王彪之是什么身份?你身为虎贲中郎将,掌管着宫中禁军,本应只听我父皇一人调遣,如今我父皇还未叫人拦我,你却理直气壮地声称自己是奉了外朝官的命令,怎么?难道这江山已是他琅琊王家的了不成?!”
道福此话说得极重,那虎贲中郎将一时不敢作答,她这一闹终于引来殿内人的注意,来人一身绛色袍子,身量却是一位年轻人,道福乍看之下不由一惊:“谢玄?怎么又是你?”
谢玄先是对着虎贲中郎将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退下,而后才转身行礼道:“余姚公主。”
道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旁顺从的虎贲中郎将,道:“谢安大人也在里面?”
谢玄示意她往前几步,等到了周围人听不到他们声音的距离:“公主原来也知道称呼大人二字?王尚书年愈古稀,按道理做您爷爷都有富余,您方才在殿外一口一个王彪之的,穆帝和哀帝在世时都没这么无礼地称呼过他。”
道福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地道:“他们琅琊王氏既然已经与我撕破脸了,我还与他客气什么?”
谢玄摇头叹道:“王尚书与我叔父真的是有要事要商议,还请公主先行回去吧。”
道福看了看他,又回头望了眼灯火通明的大殿,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谢玄道:“北燕撤军不久,可足浑太后以战事不利为由下罪吴王世子慕容令,如今人已经被关押下狱,想必不久便要对慕容垂下手,王尚书此刻正与陛下商议此事,遂命人不得打扰。”
道福想起慕容垂与慕容令父子,不由觉得惋惜:“他们竟然这么快就对他们下手了?”然她大惊之后,转念又觉得他的说辞甚是可疑:“就为着这件事,竟值得两位大人深夜入宫?”
谢玄素来知道她不好糊弄,遂斟酌了片刻后道:“自然还有别的事——北燕原与氐秦约定,若氐秦能帮助北燕成功击退我军,便愿意出让虎牢以西的土地,可如今我军退兵,北燕却拒绝履行诺言,是以秦燕交恶,双方都派出了军队在洛阳交战。”
道福皱着鼻子,一副又是怀疑又是挑不出话来驳他的表情,谢玄见了,不由横她一眼,道:“你这女子,天生是属狐狸的么?”
道福亦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遂也渐渐放缓了颜色,换作一副趾高气昂的跋扈神色,道:“既如此,本宫便明日再来吧。”
谢玄眼见终于送走了这尊大佛,亦装腔作势地附和着她道:“是,小的恭送殿下。”
道福在樱草的搀扶下上了步撵,又命人朝崇德宫方向走去,方才她这一闹,她连日以来积郁于胸的苦闷终于稍稍纾解了些,她也终于提起了兴致,欣赏晚间如水般的月色,说来倒也奇怪,明明是同样一个月亮,在边关看时,与在京师看时竟也大不相同,这京中月色照在江南水汽氤氲的春花虬枝上,比起照在边关冰冷粗糙的城墙石砖上,更显得温柔可爱些。
道福懒懒歪在步撵上,任由着思绪发散开来,忽然想起谢玄方才提到的秦燕两国交战之事,心里隐隐有些异样的感觉,待她认真理清了感到异样的原因,不由地心中发紧,忙停了步撵唤了先前替她去东安寺送信的掌事太监来:“明日早晨宫门一开,你便替我去东安寺问问,习凿齿大人离开了没有?”
道福一直等到次日午时,那被命令出去传话的掌事太监才姗姗来迟,带回的却是习凿齿已经出城数日的消息,道福嘴上没说什么,面子上却甚是懊恼惋惜,那掌事太监跟在褚后身边很有些年头,道福小时候也曾抱过她几次,是以道福待他也很尊重,如今他见道福着急,便直言劝道:“老奴身为内侍,不能随意离开京城,公主若有急事要找习大人商议,何不寻个信得过的宫中侍卫替您传话?”
道福叹道:“现在这宫中,哪儿还有什么信得过的人?”她见那掌事太监仍旧跪在地上,便道;“这几日劳累阿翁替我奔波了,但阿翁到底是褚后身边的人,还是先回去复命吧,今日之事,余姚日后再来谢过。”
那掌事太监连道不敢,又跪拜着出去了,道福仍旧坐在原地,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着案上的金狻猊香炉,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忽听外头的内侍来报,说是徐淑仪来了,道福在王府时素来没人与她讲什么规矩,如今听闻母妃来了,也只是走到殿前略迎了迎,不曾行什么礼,徐淑仪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拉起道福的手便往殿内走去,道福将徐淑仪扶到连塌上坐下,才道:“这毒日头底下,阿娘怎么想起这时候过来了?”
道福不提还好,她这一提,徐淑仪就着她的手背就是一巴掌,道:“我当你嫁作人妇之后能懂事些,不想竟然还这么不懂规矩,嬷嬷跟你说了那么多话,你都当是耳旁风,吹过就算吗?”
道福被她没由来的数落弄得一阵腹诽,忙揉着并不是很疼的手背坐到连榻的另一边,不满道:“又是宫里哪个耳报神跑去跟你说嘴了?我昨夜也是担心爹爹,这才闹了那么一场。”
徐淑仪听了,两弯细长的眉毛直拉成一条直线:“什么?你昨夜还去你父皇殿前闹了?”
道福这才知道徐淑仪指的并非此事,奇道:“竟不是为着昨夜之事?那阿娘这是为了什么?”
徐淑仪睨她一眼,道:“今日早晨南康长公主遣人来宫里说话,说你既回来了,又在宫中住了这些时日,如今驸马都尉新得了庶长子,他既有军务在身不能回来,你身为他的嫡母,也该回去看看才是。”
道福闻言眼波一横,面上甚是不屑,徐淑仪见状又道:“你不是与我说你是拜过大司马才入宫的吗,怎么今日落到要婆家来催请的地步?”
道福嗤嗤一笑,道;“什么婆家不婆家的,大司马迎我进门,难道真是为了给他儿子讨媳妇儿的吗?他们家的事儿,我从没想过插手半分,只安心在院里当我的摆设罢了,就这他们也是默认了的,那孩子又不是生下来便没了亲娘,我去看了,他还能多长出个脑袋来不成?”
徐淑仪不等她说完,伸手朝她脑袋便是一个暴栗子:“你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这嘴上太不积德。”她见道福捂着被打的脑袋,皱着鼻子小嘴还不知低声嘟囔着什么,那模样颇似她儿时受了训斥时的神情,不由地心中一软,连带话也轻柔了起来:“我的好姑娘,知道你嫁进桓府是受了委屈,可你权当是为了你爹爹,好歹忍耐些吧。”
次日一早,廊下啾啾嘶鸣的雏燕还未等到双亲归来,道福便在母亲的叮嘱下冒着料峭春寒出了门,因宫中不得行马,她只能命内侍们先抬着檐子到了止车门,正当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准备乘马车前往东府城时,却见出宫的大司马门城门紧闭,巡逻卫兵比平日里多了两倍不止,众人虽在宫中圈养了多年,未曾出过几次宫城,但也知道此情此景绝不寻常,樱草隔着幕帘与道福交代了几句,便试探着上前询问,不一会儿又回来禀道:“公主,守门的人说……宫城戒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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