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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他来不觉去偏知 > 第七十二章 曰归曰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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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安二年三月底,登基不满两年的晋简文帝司马昱病重,立皇子司马曜为太子,并下达遗诏,表示如若太子能够辅佐,便让桓温辅政,若不能辅佐,桓温可自取而代之,尚书仆射王彪之当着简文帝之面撕毁遗诏,表示不可如此草率处置晋室天下,于是简文帝让王彪之重写遗诏,命桓温辅政,一如诸葛亮、王导,简文帝旋即驾崩,群臣茫然,畏于桓温威势不敢拥立新君,尚书仆射王彪之坚持以遗诏为准,拥立太子即位。

    后建康城中谣诼四起,传言桓温准备入朝杀死新帝篡晋,遂褚后下令,任命桓温效法周公摄政,但是被王彪之以桓温不会遵命为由驳回,桓温本以为简文帝会在遗命中禅位或让他摄政,结果却只是辅政,因此大失所望,拒绝征召。

    元日这天,天还未亮,五岁的道福便极不情愿地被宫女依照鸡鸣则起的习俗抱了起来,乳母李嬷嬷先将却鬼丸佩戴在她右臂,又将麻子、红豆撒在碗里的生鸡蛋上略拌了拌便要往她嘴里喂,小小的道福觑见缝隙,抬脚便朝外跑去,惹得殿内的宫女嬷嬷们一阵好追。

    元日例行的朝会过后,刚接受了百官跪拜朝贺的太后褚蒜子领着皇帝司马聃回到后宫,与司马丕、司马奕与道福一起,食五辛盘、吃胶牙饧、饮椒柏酒,然这饮酒的次序却是先幼后长,只因元日作为新年伊始,标志着幼童又向成人迈进了一步,所以先饮酒贺之,而年长者则意味着又失掉一岁,所以后喝,道福因着年纪最小,是一年中难得的以她为尊,是以这也是她元日这天最期待的时刻,待做完这些,便会有宫女替她着舄,披上御寒地衣物,交由外头的公公抱至神兽门,爹爹司马昱早已等候在此,等着接她回府过年,道福小小的身子偎在爹爹怀里,闻着爹爹袖间温暖妥帖的沉水衣香,那香气与东安寺内经年燃着的白檀线香颇为相似,道福只一闭眼,便仿佛回到了某个秋日夜晚,她也是这样趴在爹爹肩头,看着月光投下的疏影横斜,听着不远处声声哀婉的钟鸣,与身后的一切渐行渐远,细细想来,这并不是她最后一次听见这样的钟声,穆帝司马聃于卧榻之上重病而亡时,哀帝司马丕因服食丹药而暴毙时,她都曾驻足在此绵长而拖沓的撞钟声中目送着他们离开。

    道福于哀泣声中渐渐转醒,今日是她父皇晋简文帝出殡的日子,皇帝驾崩,全城庙观需各敲钟三万下,以示哀悼,道福看着殿外或真情、或假意的姬妾嫔妃以及文武百官们,心里不觉十分悲伤,反而有些空洞麻木,谢玄见她呆呆伏在棺椁前面不肯离去,便在叔父的示意下上前劝道:“长公主殿下,差不多了该送陛下走了,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

    道福按住谢玄欲扶起她的手掌:“皇帝驾崩,为了防止生变,宫中大臣首先要做的不是报丧,而是全城戒严。”道福睁着浮肿的双眼望着与她一同披麻戴孝的谢玄,平静地道:“那晚我吵着闹着要去见我父皇时,他还活着吗?”

    谢玄侧头避开道福的眼神,微点了点头道:“陛下是于次日寅时去的……”

    道福握着谢玄的指尖猛然一紧,指甲几乎就要嵌进谢玄肉里:“所以说,是你们拦着,才让我没能见上爹爹最后一面?”

    谢玄叹息一声,道:“殿下,那天晚上情势复杂,大局为重,我们也是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道福松开攥着谢玄的手指,惨淡笑笑:“谁又不是呢?”

    虽说为了防备桓温,朝廷已用最快的速度扶立太子登基即位,但毕竟少主年幼,而余下的司马曜与司马道子兄弟俩,已是司马皇室最后的一点血脉,所以在众人的眼里,桓温仍旧随时可能篡位,在此暗流涌动的局势之下,道福却一反常态,对朝中局势漠不关心,只时常问起氐秦的动态,司马曜虽不明所以,却也十分信任这个自小爱护他的姐姐,这日下了早朝,王彪之与谢安二人照例退至燕寝与八座对奏议事,司马曜却早早地来到道福阁中,急着告诉他方才听来的消息。

    原会稽王府除司马道福外,其余三子司马曜、司马道子及鄱阳长公主皆系李淑仪所出,李淑仪原名李陵容,本是王府内一纺织女工,因人生得高大壮硕且面色黝黑,因此被府中众人戏称为昆仑,当年司马昱因子嗣单薄,特请道士入府相看,那道士看过府中女使后皆说不可,唯有见到她后直说,正是此人,司马昱为子息大计便纳他为妾,这李陵容后果生下二子一女,只是这二子的容貌体了他们母亲,乍看之下竟与道福不似亲生兄妹。

    道福听人报说弟弟来了,忙拉他到连榻上坐下,这才看见他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红扑扑的,额角已然沁出细密的汗珠,忙命榆钱打盆水来替他拭面,转头笑道:“这又是出什么事了,看把你给急的。”

    司马曜胡乱抹了把脸,道:“方才东府城来人,说大司马有话要说,特来请姐姐回去一趟。”

    道福拧着帕子的手指一滞,蹙眉问道:“大司马?你可听清楚了,不是南康长公主,而是大司马?”

    司马曜用力点点头,道:“我听得真切,所以才特地跑来告诉姐姐,姐姐,这个时候,大司马找你做什么?”

    道福垂着眸子思索了片刻,又将帕子递给司马曜,道:“曜儿,氐秦那边,最近可有什么事发生?”

    司马曜不解道福为何忽然提起氐秦,只能摇了摇头,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倒是有这么一件,昨日早朝有边将来秉,说是接到我方安插在北燕的细作来报,北燕大将慕容垂不堪伪主慕容?ビ肟勺慊胩?笃群Γ?煨?ぷ幽饺萘盥识问现畈客侗钾登剀藜幔?笔蔽姨?耍?痪醯么讼当毖喙????悦挥懈嫠呓憬阒?溃?袢障肫鹄矗?挂灿胨?怯行┫喙亍!

    道福骤然听到慕容垂与慕容令的消息,一时间惊异于北燕的动作竟如此之快,虽说他们父子二人的下场早在她与桓济意料之中,但当它真真切切地发生以后,道福仍不免觉得怅然,然而片刻的失神过后,道福忽地想到了什么,淑丽韶好的面上渐渐泛起一抹异色,喃喃道:“报应,这都是报应。”

    司马曜忽见道福如此作色,大为不解,道:“姐姐可是说,慕容垂父子被北燕朝堂驱逐乃是他们屠戮我军将士的报应。”

    道福神色莫辩地摇了摇头,道:“不,我是说,这都是桓温贸然引得慕容垂出兵的报应。”

    司马曜仍旧没能明白道福的意思,但他的担心并不在此,便道:“姐姐……要不,你还是别回去了吧,如今父皇新逝,你以守国丧为名待在宫里,大司马也总不能进宫来抢吧。”

    道福敛起方才因骤悲骤喜而产生的异样神情,按住司马曜的手背给他一个安慰的笑意,道:“曜儿不必担心我,正巧姐姐,也想听听大司马要对我说什么。”

    道福再次郑重其事踏入东府城时,竟已与上次相隔一年之久,想她初嫁来时,局势未定、前途未卜,正是万念俱灰之时,虽说她如今的境况并未比之前次好了多少,但经历过后,心态早已平和许多,府里的管事站在队首,领着众人越过高耸城墙,穿过曲折连廊,到了她几乎未曾涉足过的前院书房,管事的命其余闲杂人等悉数候在院外,只独自一人领着道福进了院子,待折过一道宝瓶门,道福赫然看见桓温正与一紫衣男子坐在树下下着手谈,道福敛了敛心神,上前拜道:“余姚给父亲请安。”

    桓温没有答话,只是盯着棋盘沉默不语,道福偷偷觑了一眼他对坐的男子,见他约莫是在不惑之年,一身窄袖劲装显得整个人很是精神,道福还想细看,桓温却于此时将手中黑子落入盘中,道:“是公主来了。”

    桓温说话的时候并不看她,只指着对坐的男子对她道:“上次你与二郎成亲,他的几个叔父都在外头戍守不得相见,正巧今日你五叔在此,你也一同见个礼罢。”

    道福这才知道原来与他对弈之人正是桓冲,片刻的慌张过后立马稳住了心神,敛衽下拜,道:“余姚见过五叔父。”

    桓冲放下棋子,面色如常地起身回礼,道:“长公主有礼了。”

    桓温看了眼道福,又看了眼桓冲,道:“五弟你伤势未愈,还是先回去歇息吧,我与公主有几句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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