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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捕风人 > 第十七章 故人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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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望舒慎重说:“是一份报纸。”顿了顿,“1997年的新京日报。”

    方黎更加困惑了,不解问:“寄给我做什么?”

    “很抱歉方小姐,我无意侵犯你的隐私,只是上次我不小心看过你放在床头柜上的那张老照片后,始终觉得眼熟,后来才想起照片里头的那名先生曾经在新京日报里出现过。”

    方黎很震惊,当即掐灭烟蒂,追问道:“报纸上都说了什么?”

    虞望舒迟疑了阵儿,才说:“那位先生涉嫌一起金融诈骗案。”停顿片刻,又解释,“那起案子在当时的衡城引起过轰动,我曾在报社工作过,收集了不少旧报,所以才有印象。”

    方黎的心沉了下来,语气逐渐变得冰冷,“虞先生,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目前并不在康复中心,而是在衡城,今天过来的,去了一趟黄岗公墓。”

    虞望舒忽然没了声音,隔了许久才自责道:“对不起,方小姐。”

    方黎没有说话,虞望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些事情毕竟是她的隐私,他不该贸然插手。只是先前听她说起要去衡城,又瞥到那张老照片,他的老毛病才犯了,哪晓得方黎并不知道照片中人的情况,倒是令他意外。

    “孟建远是我养父。”方黎平静地吐出这句话,“谢谢你替我解惑,这件事其实困扰了我许久。”

    “对不起,我唐突了。”虞望舒讷讷道歉。

    方黎没有回应,径自挂断了电话。

    虞望舒拿着手机发愣,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回到前几天拿鞋拔子抽自己,叫你丫多管闲事,叫你丫吃饱了撑着!

    次日一早方黎搭乘飞机回仁泰康复中心,经过尿检,呈阴性。

    中午虞望舒托人寄给她的快递到了,快递单上的地址是从衡城寄出的,方黎心急火燎地拆开快递,里头果真放着一沓新京日报。

    报纸上了年头,纸张泛黄,很有年代感。右上角的日期是1997年3月17日,在最显眼的版面位置上记载着衡城发生的重大事件。

    方黎逐字逐句默读,上面刊登着融盛信托有限公司经理孟建远利用职务之便违规操作,用嘉泰公司提供的“萤火主题公园”项目策划出一起贷款诈骗案,涉嫌诈骗融盛公司贷款670万余元。

    报纸上详细刊登着孟建远的个人信息,以及这起金融诈骗案的所有过程。

    看着报纸上孟建远的照片,方黎的心情很复杂,回想先前去怀源拜访曹永善时他提到孟建远的表情,痛心疾首,欲言又止。

    她忽然有些理解方佑芸为什么不回来了,更理解她初去美国时反复无常的心情,和极端暴躁的脾气。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既然方佑芸不愿意提起,方黎自然不会去触碰她的伤疤。

    这件事情最终被方黎隐藏在心底,她把报纸和方佑芸夫妻的合照放进了一个档案袋。

    第二天一家媒体受马祥龙引荐,希望能采访方黎。

    方黎电话询问杨汉君,他认为可以接受媒体采访,像她这样具有正能量的人物应该得到主流推广。

    方黎听从杨汉君的建议,接受了第一家媒体采访,就在仁泰康复中心。

    面对媒体镜头,方黎并没有化妆,只是简单地扎着马尾,淡定从容地同记者讲述她被张达团伙抓去的那二十九天。

    记者被她平静的语气触动,忍不住问:“方小姐,在你被犯罪团伙抓去毒打饱受折磨时,是什么信念支撑你坚持下去的呢?”

    方黎淡淡道:“想活下去的愿望吧。”

    记者又问:“听说你涉险是因为想找到弟弟朱秀生,如果真的找到他了,你想对他说什么?”

    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方黎愣愣地看着镜头,隔了许久才沙哑道:“我想对他说,朱秀生,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活着等到我找到你。”

    也不知是被突如其来的情绪扰乱了心情还是其他原因,方黎不想再继续录下去了,“对不起我现在情绪不太好,恐怕不能配合你们录制了。”

    记者适时递上纸巾,方黎道了声谢谢起身离去。

    截止到今天,周宗平专案小组成功找回张达团伙意图贩卖的三十七名妇女。

    黑豹被曾斌交给当地警方,他们通过黑豹和王追等人顺藤摸瓜,将另两名犯罪团伙头目秦老五和吕中逮捕归案。

    此次涉案人员众多,警方共抓获犯罪人员四十三人,击毙七人,剩余二十六人在逃。

    另一边的黄一田则根据方黎提供的信息成功摸清楚十六名被廖成宏他们拐卖的妇女儿童,还有二十一人的踪迹尚在走访调查中。

    关于朱秀生的踪迹警方追查得颇艰难,由于这些犯罪人员多年从事人口拐骗,贩毒等,分布的区域广泛,年头长远,调查下来费尽功夫。

    不过遇到再多的困难周宗平都会努力克服,因为找到朱秀生是受害者方黎毕生的希望,他们也想看到姐弟团聚的那一幕。

    先前警方成功营救出方黎在社会上引起了极大的反响,但当事人受访还是第一次,播出后再次引起社会各大群体关注。

    方黎在那些热切的关注中泰然处之,关掉电视,断掉网络,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她在康复中心待了近两个月才被打乱。

    其实在前两天周宗平就接到下属小窦的消息,说他们在宝永县凤德乡找到朱秀生了,遗憾的是那孩子早就化为了一堆白骨。

    这个消息很糟糕,周宗平不知道该怎么跟方黎说。

    最终挣扎犹豫了许久,周宗平亲自来了一趟康复中心,不管结果如何,他都得给方黎一个交代。

    方黎还以为像先前那样是做调查,谁知周宗平的表情比以往要严肃得多,“方小姐,我很抱歉。”

    方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道歉。

    周宗平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我们找到你弟弟朱秀生了,只不过……他在十二年前病死了,请你节哀。”

    方黎愣住,似没听清楚他说的话,反复询问:“您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周宗平艰难地重复了一遍,“我很抱歉方小姐,你弟弟朱秀生在十二年前病死了,请你节哀。”

    方黎愣愣地看着他,不知怎么的,那种渐渐茫然的眼神令周宗平不忍直视,他选择了回避。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黎回过神,轻轻地“哦”了一声,周宗平担忧道:“方小姐,你没事吧?”

    “还好。”

    方黎平静地看着他,周宗平不想继续待在这里,逃似的走了。方黎看向窗外,外头阳光明媚,明明很温暖,她却觉得冷。

    周宗平抱着灰败的心情去找方黎的心理辅导师张汉江,并把朱秀生的情况跟他讲了。张汉江无奈叹了口气,立刻去看方黎的情况。

    方黎像木头似的坐在床上,没有言语,没有表情,就这样坐着,仿佛生了根。见她这般模样,张汉江叹道:“我很遗憾,方小姐。”

    方黎缓缓扭头,声音沙哑,目光黯淡,“我弟弟死了。”

    张汉江坐到她对面,收起以往的幽默,露出少见的正经,安抚道:“难受就哭吧,哭出来会好些,要不然抽根烟也好。”

    方黎摇头,张汉江又说:“你现在最想做什么,我们都配合你,只要你的心情能得到缓解。”

    “我想过很多种我们见面的场景,唯独没有想过他会死去。”

    “我很遗憾。”

    “张老师,我想去看秀生。”

    “好吧,我这就替你安排。”

    在警方和康复中心工作人员的协助下,当天方黎就动身飞往了昭宁市,前往宝永县。途中她的情绪一直都很平静,看不出任何异常。

    抵达昭州机场,驱车前往宝永县,望着车窗外陌生的城市,方黎的情绪渐渐有了波动。

    秀生就葬在宝永县凤德乡,他仅仅只活了十三岁。

    手里拿着警方提供给她的遗照,仍旧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表情,跟她记忆中的印象一模一样。

    眼眶微微泛红,望着照片上清秀却消瘦的小伙子,方黎克制着崩溃的情绪。

    失去秀生的这二十年来,她幻想过很多种他们再次相见的场景。甚至在很多时候,她都自我催眠,梦到秀生闯入她的梦中。然而她对他的记忆只停留在他五岁时,那个爱笑的,爱哭的,淘气的样子。

    没有成长记忆。

    就仿佛在一瞬间,命运之手将有关朱秀生的一切痕迹抹杀,将他从他们的生命里清理得一干二净,留下受伤的人们在岁月里舔舐伤口。

    二十个年头的日思夜想,二十个年头的坚守祈盼,却得来这样的结局。

    方黎好不甘心!

    遗憾的是,时光不能倒流,事实就是事实。

    在方黎没有见到朱秀生之前她一直都抱着幻想,直到他们指着一堆杂草丛生的坟茔告诉她那就是埋葬朱秀生的地方,她的情绪才彻底崩溃了。

    她并没有放声痛哭,只是站不稳脚蹲在了地上,两手捂住脸颊,温热的泪水从指缝中流出,难过地哭了。

    自从林稚音死去后她就没再哭过。

    陪同在一旁的人们不忍她伤心难过,想要扶她起身,她哽咽道:“让我哭会儿,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期盼了二十年的梦,被这堆不起眼的坟茔打碎了,没有什么比现在更糟糕。迟来的团聚将失散的亲人重新聚集到一起,却隔着冰凉的泥土。

    无法接受,却不得不去接受。

    擦干泪水,方黎默默地站在朱秀生的坟头前,手中的遗照上沾满了泪痕,她的情绪渐渐恢复平静,视线却模糊了。

    眺望远方,这里一片荒芜,秀生孤独地葬在这里,陌生的异乡,陌生的人。她忽然想带他回家,回到同角镇,他们儿时待过的地方,母亲林稚音的身边。

    “秀生,我带你回家好不好?姐姐带你回家好不好?”她对着朱秀生的坟茔嘶声呐喊,期盼他的回应。

    然而,回答她的是呼啸而过的冷风,和遍地摇曳的萋萋青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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