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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捕风人 > 第二十七章 虞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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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脚踩下油门,小车极速飞奔。

    前往机场的路像永远都走不完似的,变得无限漫长。

    一生中,方黎从未像现在这样疯狂过,所有冷静理智都被她抛在脑后,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不顾一切地奔向那个她以为不是那么重要的人。

    模糊的视线挡住了精心塑造起来的欺骗,却掩盖不了真实的内心。

    方黎后悔了,如果可以回到过去,那天晚上她一定会跟他道歉的。可没有如果了,她忽然有些明白那天虞望舒为何要特意打理自己,皆是因为道别,一生中最后的离别。

    当方黎抵达z市人民医院已是晚上的八点半,虞望舒手术后被转移进了重症监护室,他的家人几近崩溃。

    站在远处静静地望着那一幕,方黎不知道该用何种身份去面对他们。她悄悄躲回角落,两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像木头似的杵着。

    过了许久,一名护士前来询问,方黎跟着她去了曾斌的病房。

    曾斌躺在病床上,多处伤口缠着绷带,隐隐渗血。见到方黎,他的情绪又变得激动起来,鼻头酸涩道:“对不起方小姐,我没能护好阿虞。”

    方黎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曾斌落泪道:“我知道你在阿虞心里是一个很重要的人,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是否发生过什么,只是在前两天阿虞很反常,在我的印象里他一直都是不温不火的,我从未见他这般凶狠拼命过。”

    方黎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红着眼眶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曾斌抹了一把脸,苦涩道:“当时为了救我,阿虞腹部中刀连肠子都露出来了,还一声不吭想要护我周全。我们把他送到医院时满身是血,给他做手术的医生说他身上有十二处伤口,从医几十年,从未见过伤得这般惨烈的患者。”

    一丝温热从眼底滑落,方黎偏过头,心底深处备受触动。

    曾斌哽咽道:“这次行动我们失去了很多兄弟,阿虞本可以退出,他没有义务去拼命,可他还是去了。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去的时候我一个劲叮嘱他保住性命要紧,他却像失去理智的疯狗,被捅了数刀仍旧咬住老k死不放手,我气疯了……”

    “我不知道他到底受了什么刺激,豁出性命去跟老k赌。那场恶战是我一生中最惨烈的经历,我们受到报复性打击,活下来的人没有一人是完好的,而阿虞伤得最重,如果他死了,我一定会难过一辈子。”

    说完这些,曾斌已是泣不成声。

    在他们与罪恶搏斗的日子里,哪怕再艰难再危险,都会咬紧牙关不说一个苦,因为心中信念坚定。

    唯独失去战友,让这个铁血男儿痛哭流涕,难受得像个孩子。

    看着这群人的默默付出,方黎的心中升起了一股崇敬。

    生命不易,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曾先生,谢谢你们。”

    方黎难掩内心的不平静,庄重地向他鞠了一躬,以示敬佩。

    离开曾斌的病房后,晚上十点方黎独自去了重症监护室,站在玻璃墙外,看到虞望舒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全身都插满了管子,像一个需要重新塑造的人偶。

    几名医护人员细心地观察他的情况,时不时做笔录。

    方黎保持着一个姿势静静地站在那里,开始回忆他们的种种相遇。

    记得第一次碰面就被虞望舒抓了个正着,她被他毫无恶意地驱赶。

    第二次碰面是在怀源,那时他深陷险境她出手相救,他的机智与临危不惧令她生了好奇心,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会去做这些危险的事。

    第三次碰面是在攀庆县,在他遭受殴打时,坚定的信念支撑着他默默忍受,强大的内心与铮铮傲骨的气节令她敬佩……

    然而仅仅只有九次,他们只碰面过九次。

    不知何时,一人缓缓走到身后,轻轻道:“这几年来老三恐怕很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好好地休息过了。”

    方黎回头,那人扎着小辫子,留着小胡子,穿着羊毛大衣,长着一张跟虞望舒相似的面容。

    方黎不认识他,他却听过她的名字,伸手道:“你好方小姐,我是虞秋景,虞望舒的二哥。”

    “你好,虞先生。”

    同样的虞先生,却不再是曾经的那个人。

    虞秋景望着重症监护室里的虞望舒,说道:“老三曾向我提起过你,他说你很了不起,是一个非常特别的人。”

    方黎低头不语。

    虞秋景继续道:“我家的这个老三啊,最是顽固。爸妈都觉得我是他们教育失败的产物,殊不知,他们在老三的教育上更加失败。”

    方黎偏过头看他,发现他的眼眶是红的。

    从包里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他,虞秋景道了声谢,方黎幽幽道:“虞先生,你家老三确实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相信他小时候的经历也很有意思。”

    虞秋景的情绪渐渐恢复了平静,回忆道:“老三小时候很听话的,他和江学松一直都是我的小跟班。后来我出国留学,中途选择辍学创业,被两个老家伙视为没出息的败家子。唯独老三是支持我的,那时候他才上高一,为了支持我,他动员江学松把所有零花钱和压岁钱都拿出来。”

    方黎微微一笑,“那点钱肯定是不够的。”

    “这是自然,不过老三很固执,他开始身兼数职,到处借钱,尽管提供的需求微不足道,却一直是我继续坚持下去的动力。”

    深深地吸了口气,虞秋景继续道:“老三从高一到大二整整五年都在筹钱,那五年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后来我问他为什么要支持老哥,他的答案令我啼笑皆非,他说凡是爸妈不认可不看好的事情他都看好都认可。”

    方黎苦笑道:“平时看他挺规矩的。”

    “是啊,那时我才意识到老三的听话与温顺下暗藏着叛逆。我们从小到大都被父母用他们的理念管教,哪怕到今天,我取得这样的成就他们都是不认可的,认为我是钻了时代的空子,不像大哥那样脚踏实地做实业。大哥一直都是他们的骄傲,我想,从今天起,老三才是我们心目中真正的英雄。”

    “那他当初的选择你知道吗?”

    “我知道,其实我也挣扎过,担心他的安危,可我拿他没有办法。他就是那样执拗的人,一旦认定,就会坚定执行,决不会半途而废。”

    这些话语令方黎沉默,想起在攀庆县时虞望舒曾对她说过,每个人的一生中总会去做一些自认为必须去做的事情。

    只是不知,如果他就此丧命,又会不会后悔呢?

    寂静的夜晚在等待中默默消逝,天蒙蒙发亮,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然而一大早方黎就看到了一场闹剧,虞秋肃和虞秋景发生了争执,老大虞秋肃愤怒攻击虞秋景隐瞒虞望舒的事迹,两人在医院里大吵起来。

    虞父在两人的争执中怒火攻心,老毛病发作晕厥过去,场面一时陷入混乱中。

    虞家的家事方黎并不打算插手,只是以局外人的态度静观。

    下午虞秋景独自坐在走廊长椅上发呆,方黎见他情绪低落,犹豫了阵儿才走上前问候道:“虞先生,你父亲现在安好吗?”

    虞秋景抬起头,有些疲倦道:“还好。”

    方黎坐到他旁边,虞秋景黯然道:“让你见笑了,我一直不太会处理这种家庭关系,多数都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方黎垂下眼帘道:“看来老三比你要圆滑些。”

    虞秋景苦笑,无奈摇头,“老三的耐心比我好,更懂得掌握中庸的技巧。”

    整个下午方黎都陪伴在虞秋景身旁,或许是在看到虞望舒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息之始,方黎就产生了想要去了解他的念头。而通过虞秋景可以了解到虞望舒的一切过往,他的家庭,他的成长经历,以及他的喜怒哀愁。

    接下来的几天虞望舒都陷入昏迷中,各项生命指标极不平稳。

    这期间方黎一直在医院里守候,鉴于她总是一副少言寡语的样子,虞家人除了虞秋景会跟她接触外,其他人基本不会主动问候。

    不过虞秋肃的女儿虞亦月似乎对她很好奇,小家伙虽然才只有五岁,却常常会问出一些人小鬼大的问题。

    比如,她会歪着脑袋问方黎是不是虞秋景的女朋友。对此,方黎会严肃纠正她道:“我不是你二叔的女朋友,我是你三叔的朋友。”

    虞亦月又问:“那阿姨喜欢三叔吗?”

    方黎不答反问:“你呢?”

    “喜欢。”

    “阿姨不喜欢。”

    “不喜欢为什么要做朋友呢?”

    方黎愣住,虞亦月眨巴着眼睛等待她的解答。

    面对一个孩子,方黎竟然词穷了。也在这时,虞亦月的妈妈赵丽玫匆忙跑过来,戒备地把小家伙抱走了。

    方黎颇感无奈,虞家人对她的态度像是面临一场瘟疫,暗藏着抵触。

    一个人站在角落里,方黎平静地望着不远处穿梭的人流,怔怔地发呆。虞望舒能否活下来她并不知道,她只是默默地惦记着她欠他一个道歉。

    希望这个道歉不会太晚。

    夜深人静,重症监护室里的医护人员悄然无息地忙碌着,先前有四名病危人员被转移进来,之后几天情况得到好转,又转移回了普通病房。

    在流转过程中,虞望舒一直没有动静,是在里头待得最久的人。

    冰冷的仪器将他包围,笔划到纸上的沙沙声时不时响起,医护人员仔细地做着各种数据登记。有时候他们会小声报出检测仪上的数据,或告诉助手该准备哪些药品。

    一直持续到第七天时,那些细微的声响才悄悄地传入虞望舒的耳中。

    他想睁眼,眼前却一片黑暗,他想动动手指,身体却被巨大的力量束缚。他开始尝试着挣扎,反反复复,却于事无补。

    最后他妥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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