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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溪元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拼命奔跑了。

    自从进了jr视频,成为一名节目制作人,韩溪元为了维系自己所谓职场女强人的体面,十分注重自己的形象,整天踩着高跟鞋,从不快跑,更别说狂奔。细高跟是她的标志形象,步伐稳健有力,不疾不徐,行事作风虽然雷厉风行,却总能给人一派“运筹帷幄之中”的稳重模样。

    然而现在压根顾不上什么稳重不稳重。

    就在刚刚,助理刘晓雯打电话说,有个小公司的练习生因为落选了要跳楼,此刻正站在录制大楼a座的天台上哭,情绪很不稳定,口口声声要见领导,她和两个保安怎么劝都劝不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办。

    韩溪元刚刚从b座的停车场出来,接到电话,心里咯噔一下。

    《少年们,冲呀》是韩溪元正在筹备的关键选秀节目,前期通过自荐和经纪公司推荐的形式,从数十家经纪公司和平台里敲定了101个练习生,即将封闭训练进行为期四个月的选秀活动。

    节目如今刚结束练习生海选没多久,正在物料筹备环节,要是发生跳楼事件……

    “晓雯,听着,第一,立刻报警。第二,除了那两个保安,在我来之前禁止其他任何人靠近天台。第三,通知保安封锁大楼,先不要让任何人出去,让选管们看好正在录制物料的练习生。第四,保持通话,把跳楼那个人的资料找出来告诉我。”

    既然那个人想要见领导,就表示跳楼大概率只是威胁的手段,在见到人以前并不会真的跳下去。她担心的是这件事的负面影响,要是在警察来之前那个人还没下来,“选秀节目练习生轻生惊动警方”的消息被传出去,整件事就会被定性为影响恶劣的社会事件。节目还没上娱乐新闻头条就先上社会新闻头条,“抱歉占用了公共资源”的声明都不一定来得及出,就得一路糊穿地心,韩溪元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在警察来之前把人劝下来。

    没时间迟疑,韩溪元戴上耳机就开始朝大楼a座的方向狂奔。b座停车场和a座相隔不到五百米,她踩着细高跟,刚跑了不到二百米小腿就开始发软,喉咙发甜,嘴里一股血腥味。

    曾几何时,在韩溪元的高中生涯里,跑步这件事对她来说根本小菜一碟,狂奔着踩点上早自习曾是家常便饭。那时的她,为了每天能多睡一会儿,整天穿着轻便舒适的运动鞋,能跑就绝不走路,还格外享受跑步过程中愉悦的舒适感。

    可是现在,十年前的高中生涯已经久远得仿佛上辈子经历的事,她十分怀疑当年觉得跑步很舒服的自己是不是做题做傻了,以致于被学习虐得产生了幻觉。

    尽管早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小腿发胀仿佛不是自己的,连每一次呼吸都是折磨,韩溪元依然咬着牙,没有停下来。她知道久不运动的双腿一旦停下来,就肯定再也动不了了。于是,她拼着一口气跑到a座楼梯间。

    为了防止无关人等乱窜吃瓜,所有的电梯都已停运。韩溪元脱掉高跟鞋,深吸一口气,光脚开始爬楼梯。

    好在录制大楼只有九层,韩溪元只在跑到八楼时不小心扭到脚摔了一跤,立刻手脚并用站起来,终于及时到了天台。

    “他叫郑星强,18岁,广州本地人,原本是m娱乐推荐送来参赛的练习生,从1号以来已经进场录制了好几天花絮了,但是他们m娱乐临时找了另一个人替换掉他,两天前他突然被通知下车。因为是m娱乐内部的决定,而且他们愿意承担重新录制花絮的成本,再加上对接的选管评估了一下换来的人和郑星强的可塑性,就同意了他们换人的操作,谁也没想到他今天偷偷过来闹这一出……”

    韩溪元听着耳机里刘晓雯讲述的前因后果,一边平复刚刚因为剧烈运动而擂鼓的心跳,一边慢慢靠近站在天台栏杆外的郑星强,小心翼翼地打招呼。

    “星星,你好,我是韩溪元,你应该认识我的吧,我是《少年们,冲呀》节目的总制作人……听说你想见我?”

    据刘晓雯给的资料,郑星强超话里为数不多的粉丝对他的爱称就是“星星”,为了让他放下戒备,韩溪元便也这么称呼他。

    “韩溪元……你是韩老师!我认识你!韩老师,你终于来了!”

    所有练习生都知道,在选秀节目中,自己能不能出道,制作人的剪辑起到关键性作用,而韩溪元就是这档节目的绝对掌权人。

    郑星强见到韩溪元,还听到她喊自己“星星”,觉得自己被偷走的人生有了一点儿希望,激动得眼泪直流,原本两只手都紧握着栏杆以维持平衡,为了擦眼睛,愣是抬起一只手,倒把韩溪元吓得够呛。

    “星星,你先别激动,我是来帮你的。”韩溪元想象自己是当代圣母玛利亚,做出在她看来最善意的表情,慢慢走到他身旁一米处,“刚刚才从助理那里听说你们公司做的恶心事,我很遗憾。”

    “韩老师,原来你也认识我的么?”郑星强眼里满是期待。

    “当然认识啊,每个选手的资料我都有好好看,对你印象特别深刻。”其实作为总制作人,韩溪元并不需要过问101个练习生的事情,只需要关注几个能炒话题的好苗子就可以。她之前完全不认识郑星强,此刻见到他本人,心中也觉得他并没有当明星的潜质,颜值太过平平无奇,气质更不大方,甚至默默有些理解m娱乐临时换人的做法——虽然对练习生来说过于残忍,但商人本质逐利,换个好苗子来培养对公司来说百利无一害。

    但此时此刻韩溪元当然不能说实话,依旧是善意满满的笑容下,一边回忆刘晓雯说过的信息,一边说:“我记得你在选手表上写自己最擅长说唱,爱好电影,梦想是成为明星然后给奶奶换一栋大房子。奶奶……对呀星星,你奶奶要是看到你这样,该有多难过啊!”

    “奶奶……”郑星强像是想起了什么,整个人恍惚起来,眼中带着愤恨,“都是刘社长,他骗我!骗我奶奶!说好的帮我争取个出道位,只要我自己花钱买翻唱歌曲版权就好,结果呢?我奶奶把大半辈子的积蓄都拿出来了,还四处借钱,二十万啊,整整二十万,就为了我能在初评级舞台上唱首好歌,结果还没录初评级,就跟我说不用来了,我被人取代了,所有钱都打了水漂,唯一能出道的机会也没了,我该怎么办呀,我只有一个奶奶,奶奶却被我害惨了,我真没用,没希望了,我的人生没希望了。”

    “谁说你没有希望的!星星,你才20岁,怎么会没希望呢?”韩溪元见他颓丧的样子,整个人站得越来越不稳当,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必须速战速决,“你才20岁,正是最好的年纪,又无病无灾的还有个奶奶在支持你,前途大好。我虚长你八岁,你可以叫我一声‘姐’,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比你惨多了,还不是熬过来了。”

    你有个爱你的奶奶,人就在广州,而我从小无父无母,背井离乡,一个人长大。你20岁的时候目标明确,而我20岁的时候遇到一场意外,曾在医院呆了整整六个月。躺在病床上是一个人,睁开眼睛是一个人,甚至踱步到医院天台,想跳下去一了百了的时候四处望望,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迷茫,颓丧,委屈,绝望,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情绪我都有过,最后还不是熬过来了。星星,看看现在的我,不过八年时间,我身上有一点儿凄惨的影子吗?”

    郑星强被韩溪元所说的过往震撼,无意识地摇摇头,脸上满是触动。

    “所以啊,星星,你现在遇到的难题一定有办法解决的,我们会帮你的,命多宝贵啊,无论怎么艰难都要努力活下去。抓着我的手,下来吧。”

    韩溪元眼中闪着泪花,眼神衬托着一往无前的坚定,紧紧抓住郑星强的手,两个保安顺势把他扛了下来。

    “韩老师……姐,谢谢你。”郑星强瘫坐在地上,才感到后怕,双腿止不住地发抖。

    “你跟着保安下去好好休息,警察估计差不多也应该到了,等一下我安排人去帮你解释一下。”韩溪元微笑着对郑星强说。

    随后,两个保安扶着脱力的郑星强下楼了,韩溪元看着三个人的背影,嘴角的微笑一点一点消失。

    “晓雯,湿纸巾。”韩溪元说完便挂掉电话,刘晓雯一边小跑过来,一边从包里掏出湿纸巾。

    “韩老师,赶紧擦擦汗,天台风大,不能着凉。”刘晓雯一脸崇敬地看着眼前这个果敢坚毅的女人,心中也因为她刚刚的一番话而触动不已,“没想到韩老师以前也过得那么艰难,我太崇拜您了!”

    韩溪元接过湿纸巾,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郑星强信也就罢了,你怎么也相信了呢?”

    刘晓雯愣住了,只见眼前的女人拿着湿纸巾一脸嫌恶地擦自己的右手——刚刚救下郑星强的那只手,哪还有半分慈眉善目的救世圣母模样。

    “做我们这行的,编故事写剧本是基本功,不轻易被别人的故事剧本带着走同样也是基本功。你呀,入行两年了,基本功还是不扎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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