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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青词也被这话吓傻了眼,与华谣四目相对。
棠梨沉重地颔首,面色哀戚:“是,您请来给柳姨娘验尸的仵作陈酒,昨夜……死了。”
华谣激动之下猛摇棠梨双肩:“陈酒怎么死的?他妻子刘湘呢?可还有踪迹?”
棠梨却不置一词,只是垂头轻轻摇首。
华谣惊异非常,不敢置信,续问:“全门被灭口?”
棠梨喘息粗重,抿唇低语:“不错,陈酒和刘湘,都死了。”
华谣面无血色,急得双颊惨白:“什么死因?”
棠梨咽了下口水,哽咽道:“官府查后,说是,仇杀。”
“该死的!”华谣猛地以拳击在门廓,尽管极力压抑住音量,但也字字饱含愠怒:“我前脚请陈酒过府验尸,验出阿娘中毒身亡,后脚陈酒夫妇就死于非命……究竟是何人在操控此事!”
华青词见华谣双瞳泛起血丝,心下不免担忧,轻轻拉了拉华谣的衣袂:“二姐……”
华谣沉在愠悲间良久,由于紧紧攥拳,丹蔻也狠狠嵌入掌心,几乎要将肌肤穿破,直到看见华青词颤抖的手,这才松下了劲儿:“词姐儿,我怕是当真得离家一段日子了。”
“二姐,你快去查便是了,别让家中琐事碍了你的事。”华青词抿唇回应,见华谣犹豫,便又补上一句:“你放心,阿爹阿娘不会怪责我的。”
屡次华青词都因她而涉身犯险,每次也都是如此宽慰于她,这便令华谣心中暖意横生,她便一握华青词双手,叹道:“有劳你了,词姐儿。”
华青词却很快将双手从华谣掌间抽开,为了从衣襟中掏出一小包碎银,递给华谣:“二姐,这是些碎银子,给你路上作盘缠,这事儿如此惊骇人心,只怕是有人要逼你去查,我怕你路上遇难,你用这些碎银,雇个保镖……”
“傻丫头。”华谣看见华青词一双水灵的双眸盈满忧愁,又说出如此可爱的言语,也忍俊不禁地以素指点了点华青词的鼻尖:“二姐何时怕过?整个凤城的人,恨不得人人避我远之。”
华谣作了抉择,棠梨却觉得华青词虽然单纯,但言之有理,便担忧道:“二小姐,婢子觉得,三小姐说得有道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华谣知道棠梨也是心系她的安危,也只得耐着性子安抚:“这摆明是有人存心设计,我必不能如他所愿,既害我阿娘,我便要追查到底。”
华谣说罢,就走到内室,从内室中拎出早就整饬好了的包袱细软,又走回门边,将包袱朝肩后一甩道:“这包袱,我原是早就整饬好了的,只待一朝出府去。”
“如今,时不我与,天逼我出府,我倒也没甚么记挂了。”华谣仰头看了看天边正在变换的阴云,也不禁微眯了杏目,转对棠梨和华青词道:“只是,你们要保重,阿爹身体孱弱,衿姐儿出嫁,我又要出走,不知何日是归期,词姐儿你,务必好生替我向阿爹尽孝。至于我的心腹婢子,汀兰和棠梨,词姐儿你务必替我好生照顾,莫叫府上粗人欺负了去。”
华谣字字吐露心声,华青词也闻之悲伤,但见华谣出走心切,终于也只颔首回应:“我知道的,二姐,你多保重。”
华谣微微颔首,便头也不回的离去,棠梨要追华谣倩影而去,却还是被华青词拦下:“你既是二姐心腹,便应该尊重二姐的抉择,且府上实属会阻碍二姐查证,我会好好替二姐待你的,回头你们便到我房中侍奉,跟着我,可少不了你们好吃的。”
尽管华谣转身走远,但华青词曼音也隐约传到华谣耳中,华谣因有如斯妹妹而欣慰不已,尽管她离府时步步沉重,却要装作举重若轻,面上已涕??横流,但却未发出丝毫声响。
华青词的曼音从华谣身后飘来:“聚客来的烧鹅不错,二姐记得要去吃啊!”
华谣知道,如今出府如此顺遂,定是华青词想方设法引开了看守小厮,她知道,华青词在尽全力帮她出逃,她必须要佯装了无牵挂地离开。
“我得走远,我得快快走远。”华谣口中喃喃自语,抬手将颊畔泪痕擦净,脚上也提步往小街深巷跑去,生怕身后有家丁追逐。
直到一处深巷尽头,华谣才粗粗喘了几口气,将莲步放缓。
“你去哪里?”一句轻微的男声从华谣身后飘来,却在僻静的深巷中显得分外明晰,“就要这样走了么?”
华谣被这半生半熟的男声吓住,下意识猛地回头:“谁!”
原来,在她身后的人,就是巧合遇见后又许久未见的——曲舯弈。
曲舯弈缓慢地朝华谣靠近,他步履虽轻,但却有着不容华谣躲避的坚决气势:“你现在,不能走。”
华谣自觉仪态狼狈,她虽平日不甚端庄,但也总注重千金贵态,便以袖口半掩了颊畔,又徐徐站直了身子,语调是伪作的淡然与冷静:“不要你管,走开。”
“难道,你就不怕,你这会儿走了,真遂了别人的心愿?”曲舯弈微眯长眸,眸底有说不清的深意,言语也字字珠玑,浑然不似从前的插科打诨:“尚书府是你唯一能保命之所,你如今离群索居,势必是铤而走险的下下策。”
华谣素来对曲舯弈的认知,都是局限在他病弱似娇女、呆滞如痴童的印象内,如今焕然一新的曲舯弈,倒令她感到无所适从了。
最让华谣意外的,是曲舯弈似乎对她离家出走的来龙去脉如数家珍,这就令她从心底里溢生出强烈的抗拒:“你这话是何意?”
“我知道,你要查你阿娘的死因。”曲舯弈一挑浓眉,淡然地看着华谣,“陈酒之死,是我告诉棠梨的。”
“你如何知晓,陈酒一事。”曲舯弈这话一出,华谣更疑心四起。
曲舯弈双臂环胸,唇畔轻扬,带着调笑意味:“凤城里闻名遐迩的华府二小姐,那些张牙舞爪的做派,又谁人不知,哪人不晓?”
“我没空跟你玩儿这些文字游戏!”华谣闻声便暴躁不已,长期茶饭不思的她也无精打采,险些站不稳,幸而她一扶墙边,将自己身子朝前撑了些许,才对曲舯弈激动道:“你们眼中,我的‘张牙舞爪’,都是你们觉得出格儿的做派,可你们又有谁知道,我阿娘死时,是否也‘张牙舞爪’似地挣扎?”
曲舯弈从未想过自己的言语会令华谣如此失控,他看着面前这个像小狸猫似的女子,曾经那样活泼聪敏,也会有如今这样癫狂暴躁的时刻,内心深处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触了一下。
这种感觉令曲舯弈有些不知所措,但却挡不住华谣如洪水般从内心喷薄而出的言语:“你们都想看我的笑话,看华府的笑话,你们当陈酒之死只是个新奇的案子,可对我而言,是我的恩公,因为帮我,而遭受这飞来横祸!”
曲舯弈看着华谣的失控,看着华谣的歇斯底里,他想说些什么,刚刚上前一步,却被华谣又一句话阻碍下来:“你还在这里云淡风轻地和我说这些!”
曲舯弈怔在原处,伸出的手臂尴尬地悬停半空,眼睑微垂,轻道:“我都知道。”
“你知道?你私下让人查我?”华谣更是怒火横生,气急败坏:“你究竟为何查我?”
“关注你也好,调查你也好,很多时候,做一件事的初衷和原因,不一定要说出口。”曲舯弈淡淡地讲,只是微微垂首,似乎想躲避华谣那张看似熟悉的脸颊,但最终还是抬眸,凝视着华谣那双清澈的眼:“但你要知道,我绝不是危言耸听。”
“你少来这套。”华谣清澈的眼中盈满戾气:“你我萍水相逢,如何你就好心助我?再说,我华谣为母雪冤,天经地义,无须任何人插手。”
曲舯弈见状,面生几许忧色,又上前一步:“二小姐,陈酒之死,绝非偶然,不是官府说的甚么盗贼抢劫,谋财害命。”
“我当然知道!”华谣几乎抢道,“你快滚,别碍着我的路。”
曲舯弈见华谣要走,作势伸臂要拦阻下来:“我不能让你走。”
华谣心中疑窦暗生,她只觉曲舯弈今日做派并不似他往常,终也禁不住抛出疑问:“你几番阻拦,到底是知道些甚么?”
“我……”曲舯弈开口便哽咽,自察失态,先是一垂头,而后扬面看向华谣,但眼神始终在闪躲些什么:“我只是觉得,是有人存心要逼你离家出走,你现在徒自一人在外,极其危险,你孤身离家,又要宿在哪里?”
“客栈,酒肆,都可以。”华谣察觉曲舯弈含糊其辞,诸多逃避,但她也品出曲舯弈话中的关怀意味,只是虽关怀却又逃避,反倒显得虚伪,便不禁反问道:“难不成还宿在阁下府邸?”
曲舯弈显然百口莫辩:“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那阁下是何意?是要做小女子的保镖跟班儿,还是要与小女子一路为伴?”华谣见曲舯弈懦弱且无力的回应,更趁胜追击:“您是富家出身的文弱贵公子,我漂泊无依,孤身一人,却喜好‘张牙舞爪’我们本就不该是一路人,还请阁下给我让路。”
“你还在为这事恼怒的话,在下愿为方才不当的言辞,向二小姐致歉。”曲舯弈紧锁长眉,拱手浅浅作了一揖:“为表在下歉意,为二小姐买下了城郊的南风酒肆,店内有一处竹寮,你可在那儿先行安顿下来。”
华谣离家出走,自此孤身一人,心中本就悲戚,听曲舯弈为她买下酒肆,要她竹寮安身,竟令她生出些自卑来。
何况她此番离家,势必是要踏上媒婆的行列去,便要做好自力更生的准备。
这看似慷慨的帮助,在华谣眼里,其实更像是讽刺和折辱,便暴躁地朗声道:“小女子无家可归、无枝可依,不比曲公子家世雄厚,如此糟蹋银钱之事,您为小女子做了,小女子却万不敢当。”
“二小姐执意如此,在下也不必枉作小人。”曲舯弈看出华谣如今情绪失控,自是柴米油盐不禁,索性叹了口气,便微微侧过身子:“二小姐保重平安就是。”
华谣竟还真就坡下驴地回应道:“承您吉言。”
华谣说罢,便转身,朝更深的巷子中走去,这令曲舯弈大失所望,但也不便挽留。
曲舯弈心头有巨石压迫,却无法诉说,表现在外的,除了是对华谣的关怀,还有在和华谣对话中的躲闪……这些当然令敏感的华谣发觉,可在华谣心里,却是曲舯弈由于害怕被华谣连累而不得不保持距离,华谣感激他,却也看不起他,但是,华谣也理解他。
当华谣想到曲舯弈是如今为数不多愿意对她好、愿意帮助她的人,她自知方才言语伤人,也轻轻停住了步伐,但却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声:“如果有一日,你还有甚么事要告诉我,就到城郊的辞旧客栈来寻我。”
华谣是要给曲舯弈一个交代,也是将自己即将落脚的地方告诉给他,她知道自己是在赌,她始终难以判断曲舯弈是敌是友,但她,想要相信他。
何况,华谣知道,曲舯弈今日前来拦阻,必定是查到了比她所知更多的消息,甚至是真相……但她不能问他,因为,一旦问了他,他或许就会面临杀身之祸。
华谣微微侧过螓首,余光瞟到曲舯弈的衣袂,便又说道:“阁下的心意,华谣心知肚明,只是,男女有别,你我不便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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