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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披上睡袍走出房间，左侧的书房虚掩着的门缝中，灯光从里面透出一道光束。林晓有些担心的走过去，她推开书房的门，只瞧顾言正坐在书桌前翻着病历，他身前的电脑依旧亮着，屏幕上显示的正是从医院传过来的片子。
“都这么晚了，你怎么没睡呀？”
林晓拿起他已经空了杯，去为他调了一杯蜂蜜水。
“你先睡吧，我给抓紧时间把这些看完。”
顾言的嗓子有些沙哑，连续两天的通宵，让他有些筋疲力尽。
林晓眼里充满了担忧：“你这么熬怎么行，白天还有手术，晚上还不休息，你真以为自己是超人啊！”
顾言的唇角透出丝无奈：“齐主任的手术日期定了下来，就在后天，可我自己心里其实也没有把握。”
林晓生气的关掉了他的电脑：“我不管，现在你跟我去睡觉。”
瞧着她的模样，顾言有些哭笑不得，只得起身被她拉着，向着卧室走去。
林晓上床后将头枕在了顾言的肩膀上，伸过手抱住了他，让他一动也不能动。
顾言总有些心气浮躁，轻轻叹了口气。
这还是林晓第一次见他唉声叹气的模样。
她犹豫了片刻：“如果手术真的很难的话，要不要推了？”
顾言摇了摇头：“没，只是心里总有些难受。”
“难受？”林晓抬头望了他一眼，“因为齐主任的病？”
顾言点头：“身为抗癌一线的专家，自己最终却得了癌症，齐主任不是特例，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能听到自己的同学或者前辈被查出癌症或者猝死在了回家的路上，我只是担心，万一有一天我也变成他们这样了，或者突然猝死了，留下你一个人该怎么办？”
林晓被他的话说得心头一颤，抱着他的身体更紧了：“我不允许你这么说，你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就是闯到阎王地府里，也要把你拉回来。”
顾言笑了笑，将头枕在了她乌黑的长发上：“晓晓，我说如果，如果真的要是有一天，我也不幸得了癌症，答应我，让我轻松的走，不要过度抢救。”
林晓不知何时早已经泪流满面，她抱着顾言滚烫的身子，轻轻“嗯”了一声：“我答应你，可你也要答应我，要好好的爱惜自己的身体，好吗？”
瞧着她的模样，顾言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笑了：“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的爱惜自己，我也要等到孙爷爷那个年纪，等到我们两鬓都白了，我还能帮你对镜贴花黄。”
…………
两天后，肿外上午的头一台手术，就是齐鸣这台。
为了这台手术早在两天前护士科就做好了准备。李院长与王彬教授一众仁和各科室的专家与主任，都汇聚在了手术室隔壁的观摩间里。
手术前半个小时，护士推着齐鸣的推车送入手术室。他安静的躺在推车上，看着立在第一道换衣间门前的顾言，有些干的唇角扯出一丝笑容来。他没有多说话，只是冲着顾言轻轻的点了点头。
然而这点头，却意味着他已经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都托付到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手上。坐在观摩间里的毕竟都是这个行业摸爬滚打过来的，他们更知道这台手术对于顾言的压力。
许芳琴副主任作为这台手术的一助，二助则由齐鸣最得意的弟子，肿外前组的梁副教授担任。掐着时间，麻醉师开始准备术前麻醉，巡回护士跟器械护士都已经安排妥当。
第一道换衣间里，顾言跟林晓并排站在水槽前。他沉默着拿出一次性用具洗刷自己的指甲，林晓在一旁，没有多说话，这个时候她比顾言还要紧张。
出了第一道换衣间，急诊科的副主任秦芳就在走廊上。这几日不见老师，林晓发现她憔悴了好多。
秦芳瞧着林晓身后走出的顾言，脸上露出笑容：“小顾，老齐好面子，不好意思当面跟你说谢谢，我知道他最是信任你的，他让我告诉你，不要有任何的压力，就把他当成普通病人就行，不管手术结果的好坏，他都认了。”
顾言也跟着笑了：“秦主任，我的技术你还不放心嘛，我一定会把齐主任平安的送下手术台的。”
秦芳看着顾言脸上淡淡的笑容，眼眶有些红，拼命的点头。她知道顾言能这么说，心里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她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被林晓扶着坐到了走廊上的长椅上，安静的等待着。
顾言进了手术室，巡回护士早就准备好了一次性手术服。他戴上了binocularloupe（开普勒氏双目放大镜），瞧着手术台前的显示器，除了许副主任跟梁副教授的轻轻交流声外，整个手术室异常的安静。
顾言带好橡胶手套，站在了主刀的位置，腹腔镜的仪器依旧准备完毕。他的声音颇为低沉：“时间，上午九点，腹腔镜下整胃切除术，开始。”
顾言望着从腹腔深入体内的探头，只瞧手术台前的显示器上逐渐出现手术野中：“准备探查有无肝转移及腹膜、大网膜转移。”
许芳琴副主任操控着连接腹腔镜的探头，轻轻展开横结肠，过了半晌，她冲着顾言回复道：“探查完毕，癌细胞暂时没有侵出浆膜。”
顾言应声点头：“准备超声刀游离大网膜和横结肠系膜前叶。”
一助：“显露胃网膜右静脉。”
顾言望着显示器，连带观摩室中所有的人，瞧着出现在显示器中的齐鸣胃体，都是脸色一变。
只瞧在他鲜红的胃壁上，星星点点散落着诸多大片硬币圆状的灰白色癌细胞。
顾言看着显示器上野中区域：“向左游离到脾下极，向右至幽门下，超声刀游离十二指肠球部，游离结扎，准备切断胃网膜右静脉。”
二助的梁副主任操控着超声刀按照顾言的指示进行操作，不一会额头上已经满是细汗，随着他按下超声刀剪断，忙说道：“可吸收夹及钛夹夹闭血管根部完成，超声刀切断完成。”
许芳琴副主任也紧跟着说道：“胃网膜右动脉切断完成。”
顾言操控着仪器：“切除部分胰腺被膜，显露胃冠状静脉及胃左动脉，超声刀切断。”
梁副教授急忙操控着超声刀进行操作：“超声刀切断完成。”
“准备淋巴清扫胃左动脉、腹腔干周围的淋巴脂肪组织。”顾言带着binocularloupe的双眼望着显示器中显示的腹腔区域，眉头皱了起来，情况要比他预计的还要复杂一些。
观摩中，众人瞧着屏幕中有条不紊的操作镜头，李院长心底也没有底气：“按照目前的操作跟进度，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吧。”
很快，手术室中已经完成了淋巴清扫。
顾言望着显示屏，深呼口气，鼻梁下的口罩被吹的一起一落，他缓缓说道：“取美外腔内603.5切割闭合器，幽门下方2cm处，闭合切除十二指肠。”
一助接过外腔切割闭合器，瞧着显示器中不断深入的仪器，随着手上的动作，十二指肠被利落的切断。
顾言让巡回护士擦了擦汗，望着三人，继续说道：“准备进行空肠食管rouxeny吻合术。”
“提起食管，距离肿瘤上缘3cm上荷包钳。”
一助紧接着说道：“置入荷包线完成。”
顾言瞧着仪器中的置入位置：“准备小圆刀切除全胃，碘伏三角纱消毒切缘。”
二助：“消毒完成。”
一助：“小圆刀切除完成。”
顾言：“移除标本，食管断端置入贝诺25mm吻合器蘑菇头。”
“距离屈氏韧带8cm处切断空肠。”
一助：“切断完毕。”
顾言：“远侧空肠断端插入贝诺吻合器，食道断端完成食管空肠端侧吻合。”
一助急忙说道：“无齿卵圆钳夹湿三角纱。”
器械护士急忙从一旁递过无齿卵圆钳，上面夹着沾湿了的三角纱。
二助瞧着仪器，手上进行一系列操作，口中说道：“小圆针1号线缝荷包准备完毕，电刀切开完毕，置入贝诺25mm吻合器蘑菇头完毕。”
随着时间不断过去，三个小时后。
顾言才放缓手上的动作，众人瞧着仪器上的吻合操作，也都落下了心中的那口气。
完成切断后，顾言深吸口气，只感觉后背已经全被汗水打透，他望向了一旁的两人，点了点头：“吻合器行\"y型\"端侧吻合完毕，吻合结果满意。”
随着顾言的话落下，许芳琴副主任也跟着松了口气，带着口罩的脸下露出些许的笑意：“准备贝诺45mm闭合器，闭合空肠近端残端，准备关闭系膜间隙，手术完成。”
顾言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望着手术室中的众人，说道：“大家辛苦了，今天中午必胜客，我请客。”
巡回护士瞧了一眼手术室墙壁上的表，进行最后的汇报：“时间12点23分，手术结束。”
随着巡回护士的话，观摩室里的led显示屏也随之关掉。
李院长坐在第一排的座位上，他摘了老花镜，擦掉了眼角的泪水，整个观摩室里一片静默，随之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等在走廊外的秦芳，望着手术室里跑出来的护士，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整个人哭了出来。
林晓站在走廊上，看着缓缓走出手术室的顾言，只瞧他脸上写满了疲倦。
顾言转身就走进了第一道换衣间，林晓望着他那件墨绿色短袖的手术衣，只瞧他的后背已经完全被汗水打透，湿漉漉的一大片。
整整三个多小时的高强度紧绷，参与手术的所有人，都把自己绷得死死的，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直到宣布手术结束那一刻，随之而来的便是强烈的虚脱感与疲倦感。
而这样的情况，他们一天往往要经历三四次，甚至五次。每天的连台手术，对于他们而言，不压于一场场的战争！
不过战争的内容，却是从死亡深井中去将那些在生死一线垂死挣扎的患者拉回来。而这样的战争，几乎每天都在他们身上重复上演着。
等林晓回过神来，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冲动，跟着跑进了第一道换衣间。
一进门，他就瞧见顾言疲倦的坐在地上，靠着身后衣柜。他瞧着跑进来的林晓，脸上露出个笑容，在身前朝她比了一个v字的胜利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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