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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将军为聘 > 第四十一章 阴阳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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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云厚天低,是个闷闷的阴雨天,府里挂满了大红的布,贴满了大红喜字,院里设了两桌席位,一些人在门口吹锣打鼓好不热闹。

    姜末给栩儿擦干净身子,换上嫁衣,扶到桌前,用新木梳给她梳发,嘴里念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说到最后,她泣不成声,铜镜里映出女子苍白的眉眼,一动不动。

    “栩儿,你嫁给百里后可不能再那么冲动,家仇已报,就好好过日子吧。”

    没人应她,姜末抹了把眼泪,从旁边取出红盖头给栩儿盖上。

    有人叩门,百里穿着婚服守在门前,他眼圈发红,凝视着铜镜前盖上红盖头的人,朝姜末勉强的笑了笑。

    “姐姐,我来接栩儿。”

    姜末也笑了,混着泪,她说:“栩儿等你很久了。”

    百里嗯了声走进屋里,拦腰横抱起穿着嫁衣的人,笑道:“栩儿轻了不少,以后……”他哽咽了,“我会给她买更多糕点和糖葫芦,把她养的白白胖胖的。”

    姜末在旁边心头酸涩,别过脸嗯了声。

    堂里两列站着随他们来的侍卫,大堂外敲锣打鼓,喧嚣的很,而堂里清冷安静的不像话,没有人吭声,都屏住了呼吸。

    王婆背过身抹了把眼睛,回头扯着嗓子喊道:“新人拜堂!”

    “一拜天地!”

    百里横抱着栩儿面对堂外弯腰。

    “二拜高堂!”

    座位空荡,只摆了两副牌位。

    百里抱着栩儿对牌位弯腰。

    “夫妻对拜。”

    百里将栩儿轻轻放下,脚底一挨到地面,人整个就软绵绵的倒了下去,他连忙抱住她,紧了紧,又紧了紧。

    王婆垂眸,嘴唇微微颤抖道:“礼成!送入洞房!”

    “好!恭喜恭喜!”

    “恭喜小姐和百里!”

    “百年好合!”

    两列的人佯装着笑凑上前祝贺道,只是说着面面相觑就说不下去了。

    百里眼里早就红透了,他面向着大家笑了:“多谢大家。”

    抱着栩儿走出大堂转廊下,人影不见了,门外的锣鼓声也停了,整个院里彻底寂静无声。

    姜末病了,昏迷了三天,梦里也浑浑噩噩,时常汗透背部,她醒来,已是日落。

    “夫人,你总算醒了。大夫说你这次病得很重,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谢天谢地。”丫鬟哭道。

    姜末眨了眨眼睛,手上没有力气,她动了动嘴唇,还没出声,丫鬟说道:“夫人是想知道百里和小姐吧?”

    “百里已经将小姐下葬了,这两天都守在墓前,怎么劝都不肯回来。”

    姜末听后阖上了眼,又昏了过去。

    再醒天气转凉,姜末披着斗篷去了栩儿的墓前,百里还盘膝坐在那儿,脊背松弛着,头发也乱糟糟的,身上的婚服皱巴巴的,有些发旧。

    “那一天,我抱着栩儿躺在喜房的婚床上,她睡着了,但我知道,她在梦里也会开心。”

    墓前的石碑上刻了百里云之妻姜栩。

    黄沙白骨,我的名刻在你的碑上。

    “夫人,栩儿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姜末深吸了口气:“她希望你快乐,最好以后妻妾成群,子孙满堂,不要再挂念她一个。”

    百里摇了摇头:“我完成不了,那就用余生来赔吧。”

    姜末回到了将军府,百里不肯走,他说他要守着栩儿一年,姜末明白,也不多说,命人在墓园的不远处建了一间屋供他扛风霜雨雪。

    回了将军府,管家又喜又悲,找来了最好的婆婆,负责照顾有喜的夫人,并派人快马加鞭将消息传给远在扬州的将军。

    姜末身子本就虚弱,又因为栩儿的事大伤元气,大夫开了好几副补身子的药方,府里的后院上下忙碌了起来,婆婆更是细心贴身的照顾着。

    又过了好几个月,她已经显怀,行动都有些不便,只能偶尔在婆婆丫鬟的搀扶陪同下在院里走几步,就得回房。

    “将军的信还没到吗?扬州的情况如何了?”

    婆婆和丫鬟互看了眼说道:“听说扬州的疫情已经大有改善了,相信将军也快回来了,只是最近太忙,没空写信吧,夫人别太挂念了,还是注意身子好。”

    姜末觉得蹊跷:“可是……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家书了。”

    婆婆给她盖上斗篷:“天气凉了,快下雨了,夫人我们回去吧。”

    姜末抬头看了眼天,云厚天低,屋檐上聚拢了几团乌云,她微微皱眉,转身在几个人的陪同下回了屋。

    就这样一直等着,她始终放心不下。

    直到有一天,她按耐不住,借着几个理由将她身边的人一一打发走,偷偷溜到了书房。

    所有传回来的书信密函都会送到书房的暗格里,她轻车熟路,打开了暗格,看到了厚厚一沓的书信,盖着的都是独孤府的印章。

    她伸手指腹触碰到书信封面的纹理,心没由来的一跳。

    扬州的疫情根本没有得到改善,反而愈加严重,有往南扩伸的趋势。

    将军……将军感染了疫情,病情严重。

    纸页从指尖脱落,顺着风滑到冰凉的地面上。

    姜末捂着鼓起的肚子疼的眼泪直滚了下来。

    临盆的日子提前了,一直到深夜,独孤府里人来人往,乱的一塌糊涂。

    到了子时,孩子的一声啼哭打破了夜里的寂静,所有人都释怀的笑了,松了口气。

    姜末面色虚白的靠在床头,接过裹好还在沉睡中的孩子,温柔的笑了笑。

    一笑又难过起来。

    “将军还不知道孩子的存在呢。”她定定的看着孩子的眉眼,和将军的还有几分相似。

    “孩子交给婆婆照顾,明日,我要去扬州。”

    屋里的几个人差点跪了下来,管家说道:“夫人,不可啊!你的身子经不住颠簸的,况且……况且扬州的疫情……”

    姜末任由泪滴砸在手背:“无论如何,我也要再去见将军一眼,只要一眼。”

    她太固执了,第二日,就坐上了前往扬州的马车,一路颠簸,她靠着车壁吐了好几次,随行的大夫急得擦汗。

    好不容易到了扬州,印象里的扬州风情万种,诗情画意,此刻却是一座死城,白巾捂面的人来来往往,担架里面色发白的病人,毫无生机的街道巷口,空气里都是死亡的气息。

    姜末心底一沉,跟随着马车轱辘转动进了府伊的官邸。

    府伊大人早早就候在大厅,领着她们一路到了后院。

    推开一扇门,姜末踌躇着走了进去。

    将军躺在床上,只穿了白净的亵衣亵裤,盖着厚厚的被褥,面色发红,额头冷汗涔涔,嘴里还念念叨叨,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姜末趴在床边,伸手想触碰他的侧脸,却被截在了半空,大夫冷冷道:“将军疫情严重,夫人还是别碰为好,小心感染了。”

    府伊跟了上来:“夫人,杜大夫说的没错,夫人还是别靠近为好。”

    姜末站起来问道:“有医治的法子吗?”

    杜大夫垂眸:“夫人,还在试,具体何时能有解药还不清楚。”

    “辛苦杜大夫了。”姜末行礼,抬眸的时候,刻意在杜大夫那张平静无波的面容上多停留几秒才转身离开。

    府伊大人早就派人收拾好了厢房,姜末无心休憩,领着几个随从往府邸外走去。

    一座死气沉沉的城池,鸦鹊在头顶盘旋,堆起如山的累累尸体,风中弥漫着幽沉的死亡气息。

    随从劝她回去,别被感染上了,姜末点了点头,一路上又问了些关于杜大夫的事。

    杜大夫是几月前到扬州的,听说是从北漠来的巫医,她来后开了副药方,很快城里的病情好了很多,可好景不长,疫情反而更严重了,将军不慎也感染上了瘟疫。

    姜末细细听,听了不少,回到了府邸,已经是日落星稀,她提着灯笼往杜大夫居住的小院落里走去。

    门嘎吱开了,灯火通明,杜大夫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姜末也笑了,将灯笼搁在地上。

    “许久不见,楼兰公主拓跋砚。”

    杜大夫眼里的笑更浓,她抬手摸上面部轮廓边缘,一扯一张人皮面具被撕了下来,露出了那张绝美的脸,左脸颊一道细长的肉色疤痕。

    那是之前独孤镜在她脸上留下的。

    “姜末,你倒是比我想象中聪明。”拓跋砚笑了,将人皮面具随手扔在了地上。

    “我记得你眼角有一颗痣,而且,你的来历和所作所为太过诡异。”

    姜末微微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的神情望着她:“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这次的瘟疫因你而起,你一定有解药,你要用什么才肯换。”

    拓跋砚目光恶毒,哈哈大笑起来,她敛起笑容,说道:“没错,你猜的都对。”

    她的手指摸上姜末的脸庞,眼神魅惑:“我要你这张脸。”

    肌肤战栗,姜末咬着牙道:“可以。”

    “走水啦!”

    府邸喧闹声起,小厮侍卫丫鬟都提着水桶灌满水往东院里跑去,火势燎燎,将整间屋都烧的一干二净,房梁塌了,砖瓦碎了,里面的人也烧的面目全非,化成灰烬了。

    谁也不知道这场火是如何起的,等他们反应过来救火,早就回天无力了。

    “夫人,你怎么出来了?!”眼尖的丫鬟看到站在廊下的姜末,赶忙上去搀扶住她。

    姜末眼里映着熊熊燃烧的火焰,面色平静,一动不动恍若一座石雕。

    等火灭了,整座屋都烧成了灰烬,她才缓缓的走了,走进黑暗里,淹没了身影。最终回无颜女

    第三日,扬州城的疫情好转了很多,坊间流传的版本是将军夫人妙手回春,翻遍古籍找到了一味罕见的良药,才缓解了这次的瘟疫。

    独孤将军也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看到床边卧倒,面色虚弱的女人,爱怜的伸手,常年握兵器的指腹略微粗糙,而女人的面容肤色细嫩。

    女人皱了皱眉头醒了过来,抬头看到他,看到他眼里的点点星光,红了眼眶。

    十几日后,扬州的瘟疫彻底平息,独孤将军和他的夫人在城楼接受万民叩拜,在百姓的簇拥下乘车离去。

    一年后,楼兰向大晋俯首称臣,签订了百年盟约,誓不毁约了,两京克复,从此海晏河清,国泰民安。

    尾

    大晋扬州民间长久的流传一个传说。

    有位无颜女,面部烧的面目全非,不堪入目,而她也不知从何而来,穿的破破烂烂,整日疯疯癫癫的在城里城外游荡,疯言乱语,不知所谓。

    有位布衣名为蒲魏宁,字鬼仙,喜好鬼怪奇异之事。

    他路过扬州听说了无颜女,便找到她,给她吃的喝的住的,想听无颜女讲述她的故事好收录进自己的杂记里。

    无颜女也不排斥他,只是依旧疯疯癫癫,胡言乱语。

    蒲魏宁听她含糊不清的说想去洛阳,便租了马车送她,可刚过了城门口到了官道,无颜女又疯疯癫癫扒着车窗要下去,嚷着不去了不去了。

    如此反复折腾了好几次蒲魏宁也放弃了送她去洛阳的想法,只是依旧照顾她。

    无颜女身子虚弱的很,很快就病倒了,临终前她将手腕上的玉镯交给了蒲魏宁。

    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清明,不像往常般混浊,面色也平静柔和,靠着墙角笑。

    “是公子照顾了我,这只玉镯就当是谢礼。”

    蒲魏宁惊诧,他没想到这么久以来,这个无颜女竟然都是在装疯卖傻。

    他问:“姑娘你是不是有难言之隐,告诉我,我会帮你。”

    可无颜女已经气若游丝了,她摇了摇头,眼里氤氲。

    蒲魏宁等她合上眼,呼吸停了,只听到若有若无的两个字,约莫是将军。

    蒲魏宁将无颜女葬在山头朝南的一棵树下,还特意做了石碑,只是到了在碑上刻字有些犹豫。

    知道这些事的百姓都笑话蒲魏宁,到头来一场空,白忙活了。

    蒲魏宁对那些言语不问不顾,灯火如豆,他思量了很久,最终在石碑上刻下了将军之妻四个字。

    过了很久,他离开了扬州,三十年后,病逝于安邑。

    他的鬼怪奇异小说《魏宁志异》流传百世,书里的故事往往寥寥几笔,而其真实性无法考究。

    我合上手抄本,抬头看月色,月色朦胧,树影婆娑,像极了几百年前的大晋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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