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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强撑着身子，捆着白布条走出来时，魏应亡正在院子里荡秋千。
她穿着一身秋水碧的襦裙，手里拿着一柄小团扇，正兀自悠悠荡荡地晃着，似乎心情大好，完全没有担心齐?的伤势。
齐?沉默着走近魏应亡，后者缓缓停下，侧头望向他。
“那一百人你打算怎么办？”
魏应亡从秋千上下来，问的不是齐?如何了，而是那一百人的事。
齐?的长眸微眯，不知是不是错觉，还是伤口太严重了，他总觉得心口有点刺痛。
可他还是面无表情地回答魏应亡的话。
“有家的都回家了，留下来十几个人，都是无亲无故的，有做小偷的孩子，也有铁匠、乞丐，你带走吧。”齐?说道。
魏应亡眉头微蹙，齐?什么时候如此大方，将这些人平白让给自己？
“你不要？”魏应亡反问，齐?却摇摇头。
“我只要你。”
男人低声道，不知是玩笑，还是如何。
一阵风吹过，将樱花纷纷吹散，落在他的肩上，为那苍白的脸点染上一份旖旎的神韵。
魏应亡静静盯着齐?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这个男人确实分外养眼，比当年栖云山有名的美男子师兄不差，甚至更胜一筹。
但再好看的人也不过是皮囊而已，经过姚顺意的事之后，魏应亡再不会被美色欺骗。
人啊，最重要的还是皮囊之下的那颗心。
可齐?这个人，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有时候心狠手辣，枉顾富商和周公子的性命；有时候又重情重义，让自己丢下他逃跑不说，还为了一个孕妇跟人以命相搏……
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魏应亡实在琢磨不透。
是以魏应亡不耐烦地撇了撇嘴，“四皇子若是缺女人就去求皇上赐婚，不然你去买个丫鬟做姨娘，实在不济，多逛逛窑子也行，别几次三番拿话撩拨，消遣我。”
魏应亡说完狠狠剜了齐?一眼，起身准备离开。
可男人却向前一步，抓住秋千的锁链，将魏应亡困在他手臂之间，无处转圜。
魏应亡干脆坐回秋千上，没好气地看着齐?，后者便低头望着她。
他眸光中似有光华流转，嘴唇微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魏应亡等了半晌，也没见齐?说出个所以然来，当即伸手推了推他。
“麻烦让让，别挡道。”
魏应亡起身要走，齐?猛地拉住魏应亡的手，耳朵却悄默默地红了。
“侧，侧妃做不做？”
魏应亡蹙眉，抬头去看齐?，后者慌忙抬头看天，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淡定模样。
“我不愿意！”
魏应亡超大声地拒绝道，一把甩开齐?的手。
“四皇子大仇报了吗？太子已经注意到你了，你不应该多加防范吗？整日缠着我就能当皇帝吗？”
魏应亡一叠声地问道，齐?的那点旖旎心思倏然褪去，神色变得无比滞重。
是他疏忽了，他不应该去大理院救人。
这下他便暴露了自己，要与太子正面周旋了。
女色误事，他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怎的如此沉不住气！
齐?暗恼不已，即刻松开魏应亡，没有半分留恋地走了。
只剩下魏应亡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神色有些复杂。看来，她也得好好谋划一下自己的前路了。
当晚魏应亡就将那十几个人安排在庄子上，自己只身拜访了周永璋。
周永璋正在灯下缝补自己的里衣，见魏应亡突然翻窗户进来，吓得手一抖，被针扎了手指。
他却顾不上这些，慌忙吹熄了灯，手忙脚乱地将那破衣服收起来，这才重新点上灯，看向魏应亡。
“恩公漏夜前来，可有急事？”
魏应亡将少年的局促尽收眼底，正是青春年华的少年，虽然表面上视金钱如粪土，可那点爱美之心却总是有的。
少年才俊，却穿着满是布丁的里衣，想来并不如外人传言的那般风光。内心的困窘，也知道自己明了。
魏应亡眸光低垂，落在周永璋的手指上。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请你举办个荒山诗会。”
“荒山诗会？”
周永璋面色透出几分羞赧来，他家全靠父亲的那点俸禄，哪有钱举办诗会呢？
“嗯，去荒山挖吃食，打猎，比赛作诗，谁找不到吃的就饿肚子。问问他们敢不敢来。”
这样的话，倒并不需要准备茶点，也就没有花费了。
周永璋的眸子微微凝了凝，心知魏小姐将自己的家境考虑得一清二楚，当下眼眶就雾蒙蒙的。
魏应亡拉过周永璋的手来，用自己的帕子为他擦去那滴血珠，又从怀里掏出伤药来，准备给他涂上。
周永璋却倏然抽回了自己的手。
“这，男女授受不亲，多、多谢恩公好意。”
灯火摇曳，映照出少年轻颤的羽睫和通红的耳根，魏应亡讪讪地收回手，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逾越了。
虽然她心中全无儿女私情，但不妨碍周永璋是个正人君子。他怕是第一次碰姑娘的手。
魏应亡将那药膏抠出一点来，抹在碗碟边，方便周永璋自己上药。
“记得务必请到二皇子。”
交代完这些，魏应亡也不再停留，连夜赶到自己的庄子上。
那十几个人已经被小太监安置妥当，各有各的活儿干，魏应亡略微过目，觉得十分妥帖。
“还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小太监禀告过魏应亡，准备离开，魏应亡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小太监停下脚步，笑盈盈地对着魏应亡说：“小姐您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魏应亡却摇摇头。
“既是你的名讳，怎么能随便乱叫？”
小太监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用“名讳”这个词来称呼自己，当即心头一热，可转而又有些落寞。
“回小姐的话，我父母不识字，我也没有什么名讳，大家都叫我小德子。”
“姓什么？”
“姓王。”
“那你觉得王有德这个名字如何？”
小太监一听，当即跪在地上，十分激动。
“谢谢小姐赐名！”
“不是我赐的，是帮你参谋着起的，你喜欢就好。”魏应亡笑着说道。
“往后咱们堂堂正正做人，不比谁矮一头！”
“哎！堂堂正正做人！以后我就是王有德了！”
小太监美滋滋地从魏应亡这屋出去，也不管是不是深更半夜，摇醒了同屋的郑二敢。
“老哥，我有名了！比你的还好听，你猜我叫什么？”小太监眉飞色舞地说道。
郑二敢猛一扒拉，差点把他推到床下面去。
“去去去！爱叫什么叫什么，别烦老子睡觉！”
话刚说完，郑二敢的呼噜就又打起来了。
小太监却不肯走，锲而不舍地又将郑二敢摇了起来。
“我叫——王！有！德！”
“奶奶个熊，老子揍死你！”郑二敢翻身起来，准备抓住小太监狠狠揍一顿，可人早跑没影了。
王有德一路心潮澎湃，睡不着觉，连夜将庄子的地图和各处种植什么东西都规划好了。
弄好这一切之后，天差不多亮了，他又熬了一锅小火慢炖的粥，喜气洋洋地端着给魏应亡送过去。
一路上还在小声念叨着自己的名字。
魏应亡喝粥的时候，王有德就站在边上巴巴地望着。若不是王有德按照做太监的规矩，先喝了一口，魏应亡几乎要怀疑他在粥里下毒了。
一碗粥熬得浓郁芳香，香甜可口，魏应亡吃得很舒服。
吃完之后又看了王有德连夜画的规划，只觉得条分缕析，严谨到位。魏应亡颇有几分惊喜。
看不出来，这个王有德虽然没读过书，但脑子十分灵光。
“请个教书先生，你们一起识字。以后你就当咱们庄子的大总管，看账本，写信这些事都得你来做，好好学。”
魏应亡轻轻拍了拍王有德的肩膀，对他寄予厚望。
“哎，是！主子放心，奴才保证……”
“又来？谁是你主子？”魏应亡打断道。
王有德立刻伸手捂嘴，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着魏应亡傻笑。
“小姐您放心，我就是不吃饭不睡觉，也得把这两样东西学会了，绝对不给您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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