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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大门的时候,王翰越突然停下,对一个跪着的小厮说:“风寒可好些了?”
那小厮诚惶诚恐地磕头说:“谢公子关心,小人身体没事了。”抬起头来,眼睛里竟然有了泪意。
“天气多变,要保重身体。”王翰越说完,不以为意地拍拍他的肩膀,转身不去理会身后更加响亮的磕头声。
顾瞒看得稀奇,绿夏却习以为常,摇摇头道:“人家王翰越可是活菩萨,非我等小人可以比拟的。”
“什么话,不过是上次见他咳嗽的厉害,关照一下罢了,又不是废多大的力气。”王翰越对绿夏不客气:“哪像你,只要天不塌下来,你就能什么都不管。要不是有兰师父跟在你后面善后,我看叶叔叔早就把你的腿打断了。”
“天生好命,羡慕不来的。”绿夏最喜欢听人家说她师父在乎她,眼睛高兴地眯成了一条缝。
王宫派来的马车早就等在门口,绿夏和王翰越不便僭越,在门口拱手一别。
顾瞒在外人面前端着皇子架势,点点头,踏上了马车,离开了薄谷第一个家。
听着小太监细声细气地说:“皇子您可坐好了,我们这就出发了。”
马车缓缓走动,顾瞒从窗户里探头,看见绿夏和王翰越勾肩搭背地站在大门口笑着说着什么,太阳何其明媚,在过度曝光的光线里,两人的笑脸仔细看去竟有了一点哀伤。
看着顾瞒的马车一点一点驶离了街道,绿夏心里有些愁绪。
“哎,又是我们俩了。”他们俩家离得近,每次聚会后都是他们俩最后告别。
“俩个总比一个好,”王翰越伸手去挡阳光:“太阳那么好,却越来越冷了,一起去喝羊肉汤吧?”
“好啊,我让小荷紫去南街买点烧饼。”
“天塌下来人还要吃饭呢,走起?”王翰越一手叉腰,邀请绿夏,绿夏应了一声,把手放进他的臂弯,两人哥俩好地吊儿郎当往前走。
少年不知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
新年的味道越发浓烈,顾瞒坐在自己新开的小酒馆避雨廊下发呆。距离自己离开王府已有月余,这些天他就像被世界遗忘了一般。向小太监借了钱,买了一个转让的酒馆,老板员工扔仍在,他挂了个掌柜的名头,每日守着这一方天地发呆。
天空像裂了缝的碧玉掉进淤泥里,清透中有着昏暗,风起云涌,行人加快脚步匆匆走过。像把一年的阴天都赶着新年之前清仓,这几日都是阴雨不断。
“绿夏这个小没良心的,说不见就不见了,连个消息都没有。”顾瞒拿起身边的白玉壶,里面是掺了白水的酒,他吐一口,转头对着掌柜喊:“陈小四,我不是说了爷不缺钱不缺钱,不要再干这缺斤短两的事了吗!”
陈小四苦着一张脸:“爷,我这习惯了,一下子改不过来。”
“都几天了还改不过来,明天再让大爷喝这酒,你就去喝西北风!”顾瞒骂骂咧咧地将就喝,低下头把脚边的淤泥在台阶上蹭掉,又嫌淤泥碍眼,便拿了一块小石子刮了扔一边去。
一双翘头小皮鞋停在面前,鞋尖嵌着一双泪滴蓝宝石,顾瞒皱眉,心想这是哪家暴发户的闺女,一抬头,看见绿夏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她穿一身藏蓝色裙子,打了一把红色油纸伞,那红忒正,把这姑娘衬得脸白唇红牙齿发光。
“老板,来一壶清酒和一刻钟的唠嗑。”
顾瞒起身笑着说:“好勒。”
什么叫蓬荜生辉?
顾瞒那逼仄狭小破旧的小酒馆里,绿夏这么一坐,就觉得一切都活过来了。
穷酒鬼们一改自己穷酸模样,坐的端端正正,说话声音都放轻了几分。
绿夏对着顾瞒坐,一副老友别来无恙的亲近笑容。
“最近过的怎么样?”顾瞒为她倒了一杯酒,摸了一下,笑着说:“还是热的。”
绿夏听出弦外之音,不敢相信道:“你不会每天都热一壶酒吧?”
顾瞒笑笑,既不回答,也不解释,他就是这样,不相干的事可以长篇大论,真心沉默是金。
绿夏心不在焉,不去深究,她喝了一杯酒,惬意地眯了眼睛,满足道:“这个地方真好。”她侧头看向窗外,灰色淅淅沥沥的小雨布景里有一盆盛开的小白花摆在窗台,雅致极了。
“怎么想起来找我了?”顾瞒把花挪向绿夏那里,他把哪都当自己主场,更何况自己地盘。
水仙花的清香让绿夏笑了,她哈哈大笑,捂着嘴道:“曾经,哈哈,曾经我和王翰越他们一起踩了好多这种花苞,把御花园毁了一大片,你知道为什么吗?”
顾瞒眨眨眼:“总不会是烤来吃吧?”
绿夏摆摆手,哈哈大笑道:“因为我们当时在练轻功。哈哈,明玉说仙女就要踩着花,不可以踩地。我们几个就把花园糟蹋的不成样子。”
顾瞒莞尔一笑,听着绿夏讲着小时候她们四个人的趣事,时不时为她添上一杯酒,从午后闲散的寂静,聊到打烊的沉寂。
绿夏聊得太多,深觉疲惫,却还在绞尽脑汁想说些话。顾瞒不得不出声制止道:“夜深了,该回去了。”
绿夏放弃挣扎,脸上落满了兰思顾肩上那种大雪,她点点头,起身任由顾瞒为她披上厚厚的外罩。顾瞒打开木门,为她撑好油纸伞,两人在风雨中静默前行,走到一片湖泊前,绿夏踏上小木桥,被这闪烁着粼粼波光却一片银色光芒的平坦惊呆了,像撒上水纹的镜子,又像倾泻下来的银河。她由衷感叹道:“像月湖一样。”
难得听她嘴里说出什么好词,顾瞒看她一眼,绿夏自觉地解释:“其实我也不知道月湖是个什么东西,哈哈哈。”
顾瞒默默转过去头,他说自己回想了一下怎么都没有听说过月湖,却觉得这个名字分外贴切。
“我近日听到一些传闻,不知是真是假,”顾瞒想了良久,还是决定说出来:“你师父好像和大金的那个呼延行韶有些关系。”
“明玉要去西厥和亲了。”绿夏眼中闪烁,分不清那是月湖的光,还是泪水。
西厥生性凶残,不知礼仪,生存环境恶劣,最重要的常年骚扰大明边境,爆发战争。每次大明都会千军万马踏平他们的家园,这些家伙每次都会卷土重来,打不改,打不死,时间长了,就变成了打不过。如今西厥势力大增,除了大明,其他安逸惯了的小国都没有和西厥抗衡的能力。
“山高路远,明玉那么娇气,谁去护着她呢?”绿夏担忧回头,顾瞒心中却冰凉一片。
“西厥突然宣战,我父亲带着粮草,连夜赶赴边境,师父也在整备府里,所有人都忧心忡忡。薄谷一向与人为善,和气生财,西厥怎么会不忌大明,反而伸长了手来打薄谷?”
顾瞒冷哼一声:“我怎么知道。你们薄谷不是把我看管的严严实实吗?一旦战争发起,我一定是威胁大明出手的最好筹码,我的性命便成为那风雨中的芦苇,谁都可以轻易取了我的性命。我还没有说什么,绿夏,你以什么立场来和我说这些话?”
“也对,你是一颗废棋子,倘若西厥和大明有了合作,我们这些依附大明的小国还不是要乖乖挨打。”绿夏眼神轻蔑,顾瞒觉得心寒冷得要结冰:“所以你今天找我,只是看看我是否可疑?”
“朝堂之事,绿夏不懂。只希望顾兄不要辜负绿夏的信任,置绿夏于水深火热之间才好。”绿夏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竟然跑过来和顾瞒摊牌,她心中已经是后悔不已,可是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实在不能改口。
顾瞒冷笑,觉得这女人当真是不可理喻,仗着自己喜欢自己,没头没脑地就跑来拿自己撒气。
两人不欢而散,绿夏独自回府,来到府前,发现兰思顾已经撑了一把伞,站在门口等了良久。看到绿夏,兰思顾上前为她挡住雨,皱眉问:“伞呢?”
……顾瞒生气走掉,把自己的伞也给拿走了。绿夏什么事都不隐瞒兰思顾,她老老实实地说:“忘在顾瞒那里了。”
“现在世道变乱了,你不要随便乱跑,以后没事还是待在府里的好。”
“师父。”绿夏止住,看着自家“叶府”的牌匾和高高的台阶,轻声问:“明玉必须要嫁吗?”
“明玉两年后才会嫁过去,时间还长,你们还小,不要多想。”兰思顾安抚地摸摸她的头发,继续道:“而且,和亲一事,是明玉自己提出来的。有了西厥做靠山,以后夜熙继位也会更便利一些。”
身后传来铁骑声,绿夏回头,看到御林军在巡逻。如今薄谷住了三个国家的王子,各处戒严,连宵禁都开始实行。西厥王子赵?壮は嗾叛锵???ㄗ犹卮螅?乖诒」鹊笔拐撸?腿们椎??剑?膊慌卤」鹊耐跻慌??掳阉?哪源??沉耍?淙幌衷诹焦?丫??忌桃楹颓资乱耍?暇勾缶?诒呔澈蜃牛?杂胁簧鳎?突嵊行彰??恰B滔亩哉庵滞雒??胶芫磁澹??翟诓桓曳判陌衙饔窠桓陡??
大金王子呼延行韶就和他名字一样,充满了文艺和柔弱,完全就是一个艺术家。
“什么人!”御林军大声呵斥,绿夏和兰思顾同时回头,看见呼延行韶站在身后。
呼延行韶嗫嚅着嘴唇,说来说去也说不出什么话,只能又唤了一声“兰卿。”
此行三个国家两个国家派来的都是皇子,只有呼延行韶一个人是作为曾经是被废的皇帝,如今是普通皇子而来,他曾经是大金的王,却不幸被奸臣蒙蔽,被自己的亲叔叔造反成功。现在的王心宽,看不上他能力,才让他得以作为一个普通皇子继续在西厥立足下去。
兰思顾眼中有深深的不耐烦,他皱眉道:“我是叶府的人,我叫兰思顾。”
记忆突然就回到了从前,他乔装成大金的士兵,混入了大金的皇宫,那时呼延行韶是弱小乖戾的王子。
第一次见到他,是自己混入行宫,看见贵为太子的他一个人蹲在枇杷树下发呆。兰思顾把插了鸡毛的信件伸手递给他,呼延行韶忧郁的大眼睛无力又温柔地对他说:“我不管事的。”说着他一蹦再蹦,试图够到枇杷,只是少年实在孱弱,枇杷树长得高大,一直够不到。少年并不气馁,也毫无介意被别人看到自己的失败,他只是在一次又一次地努力着,真正地为了自己而努力。
莫名其妙的,兰思顾不想打扰他,放下了手中快马加鞭送来的信件,蹲在一边一点一点地指示他,用力一点,脚抬高一点,腿要跳出弧度,对,弹跳起来!好!就是这样!
少年在他的帮助下拼尽全力地一跳,终于摘到了枇杷,他脸上那些疲惫地肌肉一下子活了过来,他笑得那么开心,蹦着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兰思顾,他说:“谢谢你,你叫什么?”
兰思顾看着他额角晶莹的汗水,心中一动,他说:“我叫兰卿,殿下。”
人生有无数个羁绊,也有无数的选择,机缘巧合下的突然决定,才往往会改变一生。
他说自己叫兰卿,便留下了一个身份。那时叶谙泰无奈,便给他安了一个假身份,让他在大金待了三年。那三年,他效忠呼延行韶,把大金的王暗杀了,顺便改了圣旨,顺手送了呼延行韶一个江山。
他行事隐秘周全,连叶谙泰也不知道那三年里他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最后他自焚逃脱了那个身份,归来后,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暗淡。
还记得那个夜晚,他把手头最后一点难题处理后,安静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等待来围剿的士兵冲破门。手下已经点燃了大火,他不愿意再和那个陌生的人相见,只在火堆里对着那个脸上慌张的孩子笑着说:“陛下,王者本应善谋略,你没有这个本事,可是你运气好,你有个我让你欺负。你那么防着我,可是你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护你一世无忧。”
剩下的话他来不及说,尽管他有那么多话要说,烟迷了眼睛,喉咙几乎燃起了烟,他放任自己倒下,再也不去,不能去看那个幡然醒悟,一心要闯进来的人。
何必呢?早在你当着我的面宠幸别人的时候,早在你为了和我较劲让自己不断受伤的时候,早在你全力以赴用我教给你的方法来对付我的时候,我便决定如你所愿,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就让西厥的大司马兰卿死去,从此权力集中在皇帝一手,从此再无逆贼兰卿,再无人为你一手遮天,再无人像我一样爱着你了。
“我叫兰思顾,是将军府绿夏小姐的师父。”兰思顾面无波澜地重复,清脆的声音像大珠小珠落玉盘般动听悦耳,又字字如如刀割般伤着呼延行韶的心。
他不敢置信地后退道:“这不可能,你是兰卿,可是兰卿已经死了,那你是兰思顾,兰思顾是谁?”慌乱的脸上满是逃避和多次失望累积出来的狰狞。
兰思顾轻声笑了,笑声带有舌尖的血腥味,丝丝氤氲开来,他说:“关我何事?这位公子,请让开,你挡我们叶家的路了。”
“不,不会的,你不是。”
“驾!”兰思顾不想再听,跑上来抓住兰思顾的手。
只见寒光一闪,兰思顾割断了他抓着自己的那片衣袖。
兰思顾收手的时候已经后悔,正对上绿夏打量的眼睛,全身为之浑然一僵。
那是一双充满信任的眼睛,就算此刻他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她的目光也依然柔和。绿夏上前扶起呼延行韶,打趣道:“不知道呼延皇子这是演的哪一出?难道我的师父哪里得罪您了还是您看上我们将军府什么东西了竟拿小命来碰瓷,有事您说话就成,将军府还不至于小气到这个样子。”
御林军看她一眼,知道她要打定主意包庇兰思顾到底。
呼延行韶失魂落魄地看了绿夏一眼,又看了兰思顾一眼,自知狼狈,无意再留下去,只轻声:“打扰了。”说完推开他们,自行离去。
绿夏沉吟片刻,不管平时再怎么浑,在大事上绿夏还是很有官家子弟的觉悟的,她招了一个小厮跟过去,把呼延行韶送回去。
兰思顾想要制止,绿夏摆摆手:“大概是喝醉了,不能让他在我们薄谷出岔子。”
兰思顾看着绿夏走进府里,追上前,决定说清楚,绿夏却摇摇头,满是疲惫:“师父,不管你有什么样的过往,都过去了,我们都知道回不去的,不必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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