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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心嗤笑一声：“没有禁制的禁地？想进就进了呗。”
此时伏羲规阳鱼印的异动已经平息下来，阴鱼一半正在陆引和手里。
龙老老咳嗽两声，声音更加虚弱苍老：“你不是人间人。”
在场的都知道龙老老说的是谁，但陆引和却仿佛没听到般没什么反应，反而苍心面色一冷。
“无妨。”龙老老敏锐地察觉到苍心的杀气，道，“人间人在这归墟境，也不过是一个少见的族类罢了——你是否有封印之法？”
陆引和淡淡道：“有。伏羲规大印已破，但龙鱼和锦鲤，亦是一族阴阳两面。只要你和锦上花愿意以身铸印，维持五百年不成问题。”
锦上花被他这恼人的态度气得脑子发热：“好你这歹毒的小子！是不是以为我俩好骗？我们以身铸印，你岂不是就可以对瀛洲为所欲为？”
陆引和照旧没有理他，倒是苍心一副看不过去的样子：“我说怎么龙老老躺在那儿呢——原来是因为你没胆识又怕死啊！”
“你！”
“二位莫要动怒。”龙老老说话一直都很平和，“那五百年之后呢？封印被破，瀛洲势必逃不过这一劫。”
苍心冷哂：“你们本来连这五百年都没有。”
陆引和不做这些口舌之快，只是道：“如今天鼋不再相助鸟族，取胜后，五百年，即便把瀛洲山迁移也够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态度平静得像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一样。
锦上花眼神古怪起来：“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陆引和自然是没有回答，只接着他之前没有说完的话：“只有一个条件，神器归她。”
陆引和说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叶淮却差点给他吓蒙了。
惊讶蛋疼之余，不禁又有点酸：明明是自己想要，说什么给她。
锦上花一听这话，当即又要炸毛，倒是龙老老再次制止了他。
龙老老沉吟半晌，道：“若你真有封印之法，给了伏羲规也无妨。”
“老龙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锦上花咬牙。
“东帝将重任交于你我时，我们就知道的，神器终会回到它的有缘人手上。”
苍心闻言，突然冷冷一笑。
叶淮感到大家的视线都落在了自己身上，顿时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厌弃和无聊。
这个世界上，似乎只有她一个人，活得不明不白的。
真无聊。
她垂下眼，强自压下心底里莫名涌上来的厌世感——这感觉分明有许久没出现过了。
她差点忘记了自己还在安安稳稳地躺在陆引和怀里，自然也没注意到，陆引和低头看她的眼神，冷厉而晦暗不明。
瀛洲境的夜幕降临，穹顶血色变得深重暗沉。
禺蛮得皇帝特准，免掉了之后冗长的应酬。
他推开蒹葭殿的正门，走进内室时，龙许小已经坐在桌边许久了。
桌面上摆着两个瓠瓜做成的水瓢，用红线牵连着柄。
禺蛮怕龙许小不喜，便遣退了所有守在殿内的人。
鸟族没有掀盖头一说，于是大红烛泪，明黄烛火，龙许小的脸庞在火红凰袍映衬下，显得分外鲜妍明媚——
仿佛是这瀛洲境内，唯一一抹艳色了。
禺蛮明明滴酒未沾，望着龙许小金色的瞳孔，却像是醉了一般，脸颊蓦然绯红一片；
他皮肤原本是清透的白，这一染红，竟显出绮丽的异色来。
“幺幺。”
他温柔唤道。
声音有不易察觉的轻颤。
“二殿下。”龙许小起身，甚是冷漠地行礼，“此处没有‘幺幺’，我叫‘龙许小’。”
禺蛮一愣，口中咀嚼了一遍“许小”两个字，品出其中意味来，眼神涩了一分，脸上却不恼，反而笑了笑：
“可我喜欢‘幺幺’这个名字。”
他走上前，慢条斯理地将青瓷壶中的酒倒入两个水瓢中，把其中一个递给龙许小：
“呐，这是人间才有的合卺酒，你肯定没有听说过吧？喝了这酒，我们便结为连理，从此同甘共苦、永不分离。”
禺蛮正视龙许小，眼神中有些许怪异的神色；他微笑着说完，就仰头把自己那份一气喝了下去。
龙许小只平静地目视着禺蛮，对他递过来的合卺酒，看都不看一眼。
“龙小小从人间游历回来的时候，曾经给我讲过。”
她说这话的语气，也分外平静。
禺蛮却仿佛没有听到似的，屈起右手中指，用第二节指节拭去嘴角溢出的酒液。
他依然笑着，微微偏头，问：“你不喝吗？那我帮你喝。”
眼神中竟带着几分孩童纯稚懵然的天真。
他收回左手，正要把龙许小那份也灌进去。
“蛮蛮。”
龙许小终究还是深深一叹，她夺走那一瓢酒，放回桌案上。
“你不能多喝。别闹了。”
禺蛮侧趴在桌上，枕着自己右手，痴痴地笑：
“我喜欢你叫我‘蛮蛮’。所以我喜欢叫你‘幺幺’。般配！好听！”
一瓢酒，量不少，但也算不上多；然而才刚喝下没多久，禺蛮的眸子里就已经染上一层薄薄的酒意——
好像为了证明龙许小说他不能多喝是正确的一样。
龙许小目光微不可察地一软，随即又冷硬起来：“我知道你没醉。”
禺蛮却将脸埋进自己屈起的胳膊间，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很有几分委屈：
“每次你在族人面前强颜欢笑的时候，我都希望你能坦白地生气；可是现在你对我冷脸，我又宁愿你朝我假笑——这至少说明你对我还是有一点在意的。”
龙许小一怔。
这小孩子一样的语气，还真叫她说不准，他是真的醉了还是装的。
她眼底有莫名柔软的光流转，却转瞬即逝。
她不为所动地转移话题：“你为什么突然娶我？”
禺蛮像是反应了一会儿她在说什么，接着抬起头，两边唇角都上扬开来：“因为我想见你了啊！快一百年了……我有一百年没去海底找你，你也真的，一次都不来看我……”
说着，他又委屈上了；他控诉道：
“幺幺，你真就忘不了龙小小么？如果龙小小此时出现在这里，你是不是会立刻跟他走？”
“会。”
龙许小毫不犹豫地应道。
这般肯定又绝对的伤人态度，让禺蛮不敢置信地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龙许小，缓缓地眨了下眼睛，然后仿佛慢慢清醒过来，脸上红晕褪去，眼神也变得清明。
他意料之中地笑了笑，温温柔柔的，却不见多么悲伤——
像是一瞬间从爱哭爱闹的小孩子变成了人情通达的大人模样；
龙许小顿了顿，不知怎的，心软了一下，还是决定对禺蛮坦诚相待：
“会走，但与龙小小无关。现在不管是哪个海族出现在这里，我都会跟他走。”
禺蛮眼睛亮了起来：“那你是不是……”
“是。我不会再等龙小小了。”龙许小知道禺蛮要问什么，平静地回答，“三千年的等待，过分漫长；可惜我这三百年才醒悟过来。”
还不等禺蛮高兴，她就接着冷冰冰道：“即便如此，也与你无关。不管龙小小如何对我，我如何看待龙小小，都与二殿下无关。”
禺蛮抬起头来。
他深深地注视着龙许小，眸中水光湛湛，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醉酒的缘故。
他笑道：“可是我等了你九百年。龙幺幺，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再残忍了一点。”
他这样说着，脸上却没有半分苦涩。
兴许是因为他清楚，无论龙许小心中所属是谁，穿戴凤冠霞帔、与之共处一室的人，都是他。
禺蛮端起桌上的合卺酒一饮而尽。
龙许小这回却没有阻拦。
禺蛮接着说道：“我等了你九百年。没有三千年那么久，只是因为我遇见你晚了些时日而已。”
他话锋一转：“你可知比翼长情，至死不渝？”
“蛮蛮。”
跳动的烛火下，禺蛮的眼眸过分炽热明亮，令龙许小不自在地避开了视线，“你又何必。”
禺蛮轻笑：“天性如此，我是何苦。”
他突然说：“不早了，这一天下来，想必你也劳累，先休息吧。”
龙许小闻言，身体不自觉僵硬了一下。
禺蛮自然注意到了她的紧张，笑道：“不必担心，在你愿意之前，我不会对你如何。”
龙许小刚要松口气，却听他再次道：“但我也拖不了太久。半个月，这是父皇给的底线。”
禺蛮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有些微妙，让人一时看不懂。
龙许小看在眼里，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心中暗暗拿定了主意。
“你睡床，我在榻上就行。”
禺蛮似乎完全没有洞房花烛的想法，径自去铺了软榻。
龙许小又注视了一会儿他的动作，确定了这一事实后，便暂且安心地睡下了。
相识九百年，照顾了他将近两百年，龙许小对禺蛮为鸟品性，还是有那么一点自信的。
然而第二天早上，她就觉得自己自信过了头。
夜里明明睡在窗台边软榻上的男人，一睁眼却躺在了自己的旁边，看睡梦中的神情，竟然还很满足。
龙许小先是一恼，起身想推醒他，可转而动作一顿，一手撑着脑袋，细细打量起他的睡颜来。
该有一百多年没见了吧？明明这几百年来，不管怎么受她的冷眼，不管两族如何交恶，在她面前都不会显露出半分负面情绪的人，那个似乎真的会永生永世爱她的人，她还以为，终于最后也放弃了。
这样想的时候，失落是有的，但同时也庆幸，两人的身份如此对立，他的执着只会得到无尽的痛苦，倒不如及时止损。
可现在这个境地，又算什么呢？
龙许小问自己，现在的心情到底是怎样呢？
她突然笑了，眼神却很茫然。
“你笑了。”
禺蛮忽然说。
他睁开眼，眼底光芒温柔。
龙许小顿时止住笑意，摆出一张冷脸。
禺蛮不甚在意，只是说道：“先洗漱吧。等会去见父皇。”
他顿了顿，又说：“幺幺，我知道你不愿意，不过也只要这么一次就够了。”
龙许小没吭声，只点头应下。
她清楚禺蛮的固执，也不再强调自己如今的名字，反正“许小”这个名字也已经没有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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