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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淮感到后背靠上了座椅，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一睁开眼睛，就被趴在车前挡风玻璃上、正好奇向车内张望的巨大蜥蜴吓得一个激灵！
她下意识地惊叫一声，然后彻底清醒了。
那只蜥蜴被叶淮的反应逗笑了，它恶作剧得逞似的眯起眼睛，吐出长长的舌头，转头正好与陆引和对视。
“……”
蜥蜴顿了两秒，赶紧四足并用地从挡风玻璃上爬下来，呲溜儿地跑没影了。
叶淮给自己顺了顺气，刚想问陆引和怎么回事，就听见她正对面的储物箱里，传来一个得意洋洋的声音：“陆……陆先生，鄙人将车停在这里，您满意吗？”
叶淮一时间以为自己幻听了。
“？”
她朝陆引和摆出一个疑问的表情。
陆引和点了点头，示意叶淮打开来看，他自己则启动汽车，掉头开出妖区。
叶淮打开储物箱，里面空空荡荡，只安静躺着一枚带着金属色泽的漆黑的扇贝。
幸好没跳出来什么奇怪的东西。
叶淮舒了口气，问：“刚才讲话的是你吗？”
“是的是的，夫人。很高兴为您效劳，夫人。”
黑色的贝壳弹跳着从储物箱爬到工作台上，一路发出“笃笃”的声音。
“嗯？夫人？”
叶淮疑惑地皱眉。
“是的，夫人。您既然已经与陆先生神识相合了，自然是夫人。”
叶淮的脸瞬间爆红！
她瞪了陆引和一眼，凶巴巴地质问：“你不是说没人会知道吗？！”
叶淮发誓，她分明看到陆引和笑了一下。
“哦！夫人！请您不要责怪先生！毕竟鄙人才是无光境的拥有者。”
不等陆引和解释，那贝壳就用一口译制腔抢先回答道。
“无光境？这是我们刚才在的境界的名字吗？”叶淮反应过来后，惊讶道，“那你就是蜃兽啊！”
“是的，夫人。鄙人名为‘十三千’，您直接叫我‘十三’也行。”
十三千的语气有一种明明非常高兴、还硬要装绅士的缓慢。
叶淮显然不相信，这个看起来除了颜色以外都很普通，并且似乎脑子有点不正常的扇贝，是那个创造了无光境的从神魔时期遗留下来的蜃兽。
“它确实是蜃兽。”
陆引和看出叶淮的狐疑，出声确认道。
十三千兴奋地跳了一下：“感谢先生对鄙人的认可。”
叶淮：“……”
这蜃兽……认真的吗？
叶淮摸着下巴，打量着十三千。
十三千算是看出来叶淮仍然半信半疑的态度，于是贝壳一张，便有一粒粒珍珠连串地飞了出来。珍珠经过叶淮面前的时候，突然扩大到拳头大小，好让叶淮能看清楚其中的境界，接着又飞回十三千的贝口中。
“哇——这些都是你创造的蜃境吗？”
叶淮睁大了眼睛，眼花缭乱地看着一个个小境界从眼前飞过，乍一眼看去，各种各样，千奇百怪。有比较完整的小世界，也有的仅仅一朵花或者一株草。
见叶淮已经是信了的模样，十三千便不再把境界放出来了。
“夫人，现在您信了吗？”
“嗯嗯！你好厉害啊，能创造出那么多小境界！”叶淮兴奋地点点头，两眼放光，“我可以进去玩吗？”
叶淮一脸崇拜的模样，极大地满足了十三千的自尊心，它清了清嗓子：“只要您想，夫人，随时欢迎。”
“那个只有一朵花的，里面是什么样子？”
叶淮在想，是那个世界形状像一朵花，还是进入的人会变成能采花蜜的昆虫之类的。
“……”十三千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哦！夫人！很遗憾地告诉您，那个境界就只有一朵花。”
“？”
“鄙人向来崇尚‘一花一世界，一叶一乾坤’的境界。”
叶淮：“……哇，哇哦！好意境！”
“多谢夫人夸奖。”
“……”
我不是在夸你啊大兄弟！
陆引和就看着一人一蜃你来我往，终于给了十三千一个眼神示意。
叶淮并没有注意到，但十三千总算想起来了自己还有个任务。
“哦夫人！鄙人这里还有一个小小的礼物，请您笑纳。”
说着，叶淮面前凭空出现了一颗珍珠。
叶淮惊奇地伸出手，那粒珍珠便自动飞到了她的手中。
“这是给我的吗？”
叶淮捏着那颗珍珠，对着车内照明灯的灯光仔细翻看，凭借她粗浅的知识，从珍珠的大小、色泽以及形状等各方面来看，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是的，夫人。这就是无光境。”
“无光境？”叶淮有些惊讶，“居然是浅粉色的？我还以为这个境界应该是黑色才对。”
“哦夫人！这个境界在春季是浅粉色的，夏季深绿，秋季浓金，冬季玄黑。”
所以别问，问就是春天到了。
“听上去每个季节的颜色，都很值钱啊！”叶淮感慨，接着她疑惑道，“可是不对呀，我们出来的时候不是冬季吗？春天来得这么快？”
十三千微微一笑：“这还得多谢您呢，夫人。”
虽然从它纯黑色泛着光泽的外壳上，并不能看出它笑了。
“谢我……”
叶淮下意识地问道，才说了两个字，瞬间猜到了什么：不会是因为她跟陆引和……
“就是您想的那样，夫人。恭喜您，夫人，现在你已经是无光境的主人了。”
叶淮僵硬地笑道：“谢……谢谢啊。”
“不，夫人，其实您最应该谢的是先生。”
他才是无光境的创造者，而它，只不过有幸拥有了数十万年而已。
十三千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严肃。
它其实并不明白，为什么神合如此重大的一件事情，陆引和却表现得同凡人结合没什么两样。
神识相合以后，双方的根骨灵源都会印上对方的标记，从肉身到灵源，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变成共享的资源。比如现在，叶淮就可以说是无光境的半个创造者，相当于半个陆引和。也因此，十三千才会对叶淮如此客气。
从十三千的角度来说，这件事对陆引和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很明显的，叶淮不管是从身份地位，还是修为灵力上，叶淮都是受益的一方。但凡能够认得出陆引和的灵元的人，在如今这个没有神的时代，都会选择顺从和臣服吧。
十三千支持陆引和的一切决定，但仍然有些惋惜。
不过从十三千的立场看叶淮，她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同意了陆引和的请求，这一辈子也算是被绑定了。如果她知道真相，未必会愿意。只希望未来有一天，叶淮能够温柔地接受真相。
叶淮……至少叶淮现在一点都不生气。
她把玩着那颗珍珠，看起来可开心了。
十三千低低地咳嗽了一声：应该，夫人看起来那么容易满足的人，应该不会对先生生气吧……
“陆引和，谢谢你啊！我很喜欢！”
叶淮以为这个境界是陆引和向十三千提出请求，十三千才送给她的，自然非常愉快地向陆引和道了个谢。
陆引和只瞥了她一眼，又看向前方的道路，嘴里问着：“你想加工成什么首饰？项链还是手链？”
“项链好了，项链戴着方便。”
“想要什么款式，我给你做。”
“哇！”叶淮夸张地眨了眨眼睛，“亲手给我做吗？”
妈呀！这是什么绝世冷都男开窍了？
“不喜欢？”
“不不不很喜欢很喜欢！”叶淮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眼尾上扬，“嘿嘿，你亲手做的，我肯定洗澡都不摘下来了。一定每时每刻都戴着它，舍不得摘下来！”
陆引和手指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他脸上平静，心下已是暗潮翻涌，叶淮的话像是打开了某种禁忌的阀门，令他险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十三千并不知道，那个境界里藏了什么。
叶淮此刻握在手心里把玩的，是他的心脏。
万万年前，混沌三界初初形成，人神魔尚且自顾不暇的时候，他穷极无聊，便循着自己的心境，创造了一个小世界。
这也许是盘古开天地以来，第一个境界。
也因此比起后世诸多神魔创造的或繁华绮丽、或光怪陆离、或尽善尽美、或穷凶极恶的至臻境界来，这第一个境界更像是一个半成品。
没有光，没有日夜，没有四季，单调乏味，所有生灵都在慢慢死去，所有死物都在点点消亡，直到最后，什么都没有——
也正是他的心境。
陆引和一眼便看到了它的结局，大概是太过无趣，便随手撷取一束光注入其中，然后，就将这个简陋的境界，送给了恰好被海水冲上岸的小蜃兽——
原因无他，只是看这蜃兽长得与这境界一般漆黑，有缘罢了。
陆引和后来再也没有创造过任何一个境界。在三界内掀起一股创造小境界来比拼修为和巧思的风尚的时候，他都已经忘记了，自己曾有过一个心境。
直到这次偶然遇见十三千，想不到它竟然将这个破烂心境成千上万年地保存了下来，甚至成为了一个可以自行运转的境界。
这大概是现世里，为数不多的，还能代表他、并且尚算拿得出手的东西吧。
万万年前，真正的他的心境，以及万万年后，意外出现的他的心。
那就一并送给她了。
陆引和想。
“老狐狸！你刚才那个愣神，是故意想害死我吧？”
赵流之一边给自己疗伤，痛得龇牙咧嘴，一边还骂骂咧咧道。
苍心一反常态地没有搭理赵流之。
血红的眼睛如同玻璃珠子那样透澈，却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绪——
就像是在眼眶里安了两颗玻璃珠子。
赵流之挑了挑眉：“怎么？你的心上狐跟见不得人的小妖跑了？魂不守舍的？”
苍心那张狐狸脸上，看不出任何人类的表情。
“他死了。”
许久，苍心缓缓道。
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异样。
但正是如此，赵流之才更加惊奇，苍心几时心平气和地说过话？哪一句不都是鸡蛋里挑骨头、不刺儿不舒服的？
“你心上狐死了？！不不，你还真有心上狐？”
赵流之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苍心目光不明地看着赵流之，狐吻渐渐咧出一个笑容。
赵流之不禁打了个冷颤：“停停停！你别用那张狐狸脸摆出人类的表情，实在?得慌！”
“苍和死了。”
苍心忽然用一种慢条斯理的语气，微笑着说。
赵流之一时反应不及：“他不是三百年前就死了吗？”
然后他才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陆引和跟他彻底融合了？”
苍心冷眼看他：“注意你的措辞。尊上的称号岂是你可以直呼的？”
赵流之翻了个白眼：“苍心大爷，你以为现在是几几年啊？要我说，苍和也不是非死不可，像之前那样留着点残念不也挺好的么，又不妨事儿！”
一道白光倏忽而过，赵流之纵身跃出五米开外，气得跳脚：“啊！我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
他的左肩到腹部，衣衫撕裂，伤口斑驳，鲜血一路向下浸透长裤，滴落在他脚边。
苍心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狐爪上温热的血，瞳孔里邪气四溢。
“既然我知道了，那么谢远洲也该知道了。当务之急是找到连山秤的下落，你若再和我说这些有损尊上决定的话，我不介意把你每个头都拧下来按到井眼里。”
赵流之眯起眼睛，遥遥看着苍心，神色不明。
接着他轻忽一笑：“说什么呢苍心兄弟？我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人，我这不是关心你的心理健康嘛！毕竟是你一手养大的，从一点残魂，变成完整的狐妖，几万年的心血说没就没了，不得安慰你一下？”
苍心半咧着嘴，似笑非笑的模样，看起来无比诡异。
“别想着动什么心思。要站队就站得稳一点，三姓家奴，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赵流之听了这话，仍旧笑嘻嘻的，似乎一点儿都不生气。
苍心根本不在意赵流之的态度。
理了理自己的皮毛，就疗伤去了。
“对了。”他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也不需要什么安慰。本来就不该存在的东西而已。”
“那是自然。”
赵流之嘴上应承道，低下头继续处理伤口。
他这时眼底的冷光，才像他应该有的样子——
如淬了毒的蛇牙一般。
叶淮又和十三千闲聊了几句，终于想起来，安阳的事情还没解决。
她掏出手机解锁，发现手机居然关机了。
“奇怪，不是还有一半的电吗？”
陆引和见状，摸出自己的手机递给叶淮。
叶淮自然而然地道了声谢，接过来。
然后她听见陆引和说：“你可以看我的聊天记录。”
叶淮感到莫名其妙：“我干嘛没事看这个？”
叶淮并不觉得，陆引和有什么值得查岗的必要。
陆引和沉默了一下，说道：“之前没经过你的同意，看了你的手机。”
叶淮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陆引和是在说公演的时候看了她跟安阳聊天记录的事情。
叶淮不由咋舌：“当时我们不都在气头上嘛，而且你又不是背着我偷偷翻的，没关系啦——没想到你居然还记得这个。”
十三千小小地瞄了一眼叶淮，看她一脸感动的神情，不禁暗忖：希望你在知道神合真相的时候，也能够保持这样的平静，以及善于感谢的心情。
“嗯？你的也关机了，也没电了？”
叶淮解锁了两次，屏幕都没有亮起来。
她觉得奇怪，陆引和很少用手机，一般拿出来的时候电量都比较满。
叶淮看了一眼外面灰蒙蒙的天色，感觉是凌晨四五点的样子。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问十三千：“这个无光境，一轮四季是多久？”
“很高兴为您解惑，夫人。境内一季相当于现世一昼夜，冬季一般来说，更要久一倍。不过由于这次冬季提前结束了，所以距离您进入无光境，只比四个昼夜多了三个时辰。”
叶淮：“……”
叶淮觉得自己要疯了！也就是说四天啊！她明明感觉只在里面待了几个小时，为什么四天就过去了？！
她赶紧让陆引和掉头：“去北山司去北山司！我得跟宋连祁解释一下无故旷工四天的原因啊！”
陆引和听从地打方向盘，嘴上却问道：“现在这个点，你觉得他还没睡吗？”
宋连祁果然……还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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