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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长安女儿行 > 质公函长史受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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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租赁不良人卫所的花费向来是由长安县令自行筹措,故而历代长安县令都挑最便宜的南城根。在任的这位陆县令却是个例外,选了县廨所在地长寿坊。

    土黄色宅墙围着破旧的两进院落,前院三间屋住人,后院改为监牢,收押未及移送县狱的犯人。前院都是不曾翻修的老屋,后院则是新改建的,因此反倒是后院看起来更像给人住的。

    季生欢到卫所时,已近晌午,还未走到近前,就看见墙头趴着一溜看热闹的半大孩子。

    卫所的门四敞大开,院中有十二三人堪堪站好,面对正堂排成两排,双脚分开与肩同宽,两臂与肩持平,在身前呈虚抱状。

    沈放盘膝坐在正堂屋檐下,木棍横放在腿上,身前放着一堆碎石子,不知做什么用的。孟冬?叉手站在他身侧,目光在那十二三人身上来回巡视。

    孟冬?看见季生欢站在门口,面上露出惊喜,弯腰在沈放耳边说了什么。只见沈放点了点头,伸手捻起一枚石子,手腕一抖,打在前排左端那人胳膊上。

    那人“哎呦”一声,又连忙收声,将微微下垂的手臂重新抬到与肩持平的高度。

    孟冬?绕过众人走到门口,向季生欢笑道:“没想到,娘子还真寻来了,请跟我来。”

    季生欢一面走,一面饶有兴趣地打量院中这群人,随口问道:“郎君,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站桩,娘子今日来得巧,正赶上我们卫所操练。”孟冬?见季生欢面露疑惑,又继续道,“沈头儿说了,缉拿亡命徒如野兽盯猎物,除去自身本事好,还要有耐力和定力,不动则已,动就要一击即中。因此,每月逢五,便要操练,免得手脚生疏,临阵吃亏。”

    季生欢暗自思忖,听着像是军营里练兵之法,沈放莫非是军中出身?

    “沈头儿,人带来了。”孟冬?仍旧叉手立在沈放旁边,盯着正在站桩的众人。

    沈放不情不愿地抬眼看她,问道:“规矩冬郎说与你听了?”

    季生欢朗声答道:“说了,卫所每月逢五操练,在这院中站桩。”

    沈放用木棍指了指前排的排尾,没再说话。

    季生欢也不多说,在众人的注视中走到排尾,摆出与他们一般的姿势,目视前方。

    “咳。”沈放出声提醒众人把头转回来,不要继续盯着季生欢看。

    孟冬?已然呆住,忍不住弯腰到沈放面前,问道:“沈头儿,这是?”

    “新来的。”沈放说着话,又捻起一枚石子,眼睛看向季生欢。

    季生欢余光里瞥见,得意地轻哼一声,全不当回事。

    她自小玩蹴鞠,体力与耐力均高于常人,再加上尚仪宫女官一向要求严格,稍有错处便要惩罚,是以对她而言,莫说空手站着,就是头上再顶碗水,个把时辰不动也不算难事。

    半个时辰后,季生欢不但毫无异状,还能觑着沈放看别人的空档,扭头冲墙头看热闹的孩子做鬼脸,逗得他们哈哈大笑。

    不仅孟冬?啧啧称奇,连一贯面无表情的沈放都微微露出惊讶表情。

    过了午时日头最毒的时候,沈放终于开口,令众人放松四肢,休息片刻。

    话音甫落,院中“哗啦”一下倒了大半人,各个歪在地上不肯起来。

    季生欢大摇大摆走到沈放面前,那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在耀武扬威。

    沈放下马威不成,尴尬地咳了一声,道:“过所交予冬郎查验,报上住处,每月逢五来卫所操练,其余日子有事自会召唤。”

    “住处?”季生欢扬眉,指了指东西厢房,“我就住这儿,挺好。”

    沈放立刻道:“没地方。”

    “哦?”季生欢俯身凑到沈放面前,“听说这两进院子只你一人住,多我一个而已,怎么会没地方?”

    沈放偏头瞟了孟冬?一眼,孟冬?暗自吐舌头,忙上前对季生欢道:“娘子有所不知,我们头儿住正堂,这两侧厢房许久没人住了,又脏又乱。”

    “不碍事,我不嫌。”季生欢大咧咧一挥手,“我来是长安投亲,住了便是寄人篱下,不如住这里自由自在。屋子脏点乱点没什么要紧,有片瓦遮头就行。”又从袖中取出过所递给孟冬?,“有劳郎君。”

    孟冬?双手接了过所,心虚地冲沈放挤出笑容,才要转身进堂登记,就听见门口有人喊道:“哪一位是长安县不良帅沈放?”

    倒在地上的人见有人来,连忙相互搀扶爬起站好,让开一条路。

    只见门口那人差役打扮,见众人让路,倒也不客气,径直走进院子,又问了一遍,“沈放是谁?”

    沈放起身问道:“有事?”

    “雍州长史到。”差役侧立一旁,“长安县不良帅沈放上前迎接。”

    沈放站在原地未动,见薛季昶迈步进门,身后跟着四个差役,手里拎着木枷镣铐。

    先进来的差役喝道:“沈放,上官到访,还不上前迎接?”

    沈放只当没听见,直等薛季昶走到院子正中,才缓步下阶,问道:“长史有事?”

    季生欢以为薛季昶会当场怒斥沈放无礼,没想到他竟直接略过此事,问道:“人犯康和可在此处?”

    “押在后院。”

    “此案现已归雍州府处置,要将人犯带到府狱审问,因凶徒穷凶极恶,故本官亲自来提。”薛季昶冲身后四个差役一摆手,“随不良帅去提人吧。”

    “慢着。”沈放抬手止住迈步上前的四个人,“薛长史可有长安县令的公函?”

    “公函?”薛季昶一愣,“长安县令日前往神都述职去了,不在县廨,待他明日归来,再行补齐。”

    “没有公函,恕我不能交出人犯。”

    薛季昶面露不悦,道:“雍州府已有公函交付长安县,上已写明,是雍州府遣人带康和至府狱。”

    “没有长安县令公函,恕我不能让你带走人犯。”沈放说话间,目光扫过那四个持刑具的差役,“这里是不良人卫所,自有不良人规矩。想提人,拿陆县令公函来。”

    “你!”薛季昶压了压怒火,又道,“此案影响恶劣,干系重大,等不到陆县令回来,若再纠缠,便是妨碍公务,当一并入罪。”

    沈放依旧气定神闲,“没有县令公函,人犯不能出卫所。”

    “真是冥顽不灵。”薛季昶恨恨地哼了一声,令左右差役,“去后院拿人,谁敢阻挠,就是以下犯上。”

    差役是给雍州府办差,自然要比不良人底气硬些,当下推开众人,拎着木枷和镣铐就要往后院走。众不良人没有沈放明令,不知该拦还是该放,一时手足无措,只好站在原地干看着。

    孟冬?见差役往后院走,忙凑过去,低声问道:“沈头儿,怎么办?”

    沈放看着薛季昶,口中答道:“扔出去。”

    闻言,薛季昶一愣,季生欢也是一愣。

    雍州长史有言在先,拦着他的都算以下犯上,这罪名不轻,不良人真敢动手?

    就在这两位正愣神时,院中诸位已经动手了。

    不良人将众差役抬的抬,架的架,排成排来到门口,喊着号子挨个扔。

    墙头看热闹的孩子们拍手大笑,引得周围街坊邻里纷纷过来围观,一时间墙头上人满为患。

    薛季昶气得脸都白了,指着沈放“你”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

    沈放道:“薛长史,不良人都是粗人,只知规矩,不懂礼数,怠慢了,恕不远送。”

    “好,好!”薛季昶怒极反笑,“沈放,你很好!我倒要看看,陆县令回来怎么向我交代。”

    说完,薛季昶在一片哄笑声中,拂袖出门,上马离开。

    众人一听薛季昶要去找沈放的顶头上司,不由得都面露担心,齐刷刷地看向沈放。

    沈放倒像个没事人似的,对孟冬?道:“继续练。”

    季生欢一面挥着手里的木棍,一面偷眼看坐在廊下的沈放。

    方才众人明知是犯上,还是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将差役扔出去,沈放在不良人和帮派中皆有如此威信,希望他并非通玄匦秘奏所指那人,否则可就真是个大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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