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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倾歌令 > 第九十二章 杯中火,鬓上霜(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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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也不知道到底睡着没有。只是昏昏沉沉的,一直想劝自己安心,合上眼却又禁不住自己想着烦心的事。乱糟糟地想了许多,到了后半夜,似乎累得睡着了,又似乎还有意识,似寐似醒之间做了许多想象与现实糅杂的梦,每一个都有可怕的结局。

    梦见回到了皇宫,那巨大的玉石屏风之后,几层薄纱飘忽,香气渺然得令人心神不宁。层层轻纱,好似怎么都拨不完。她听见温容的声音,听见他在外殿议事,好似在和一个似臣似友的人说着什么。

    那女子声音英朗好听。温容笑得开心。

    “芙儿既然有了身子,就不要再上沙场了,安心作朕的皇后。”

    “陛下想要皇子还是公主?”

    温容好像微微犹豫,还是答了出来:“公主罢,当有个丫头继承她母后的美貌。”

    苏倾猛地扯开了那层纱,一下子看透他的心思。他不愿意有个嫡长子来抢他和苏倾的孩子的皇位。

    时间凝固了,整个殿堂上所有人都静止,唐芙还穿着那身初见时霸气十足的盔甲,傲然而立,眼神尖利如刀。温容却极缓慢地看了过来,眼神里盛满了无奈。

    这点无奈却被后来外面的喧哗给糟蹋了。广阔的门庭外有好多美人,风姿各异,如同花园中各种长盛不衰的花。不,即便衰落,也还是会有的,天下那么大,所有的最鲜美的花儿都是他的,一批一批,前赴后继,无衰无竭。

    而她?苏倾恍然看向自己的手,差点失声叫出来,她的肌肤已经不复光滑,上面满是皱纹,她慌乱地摸向自己的脸,触到的也是岁月留下的沟壑。这时门外有一个女子的身影渐渐清晰,她那样年轻美好,且生着和她八分相似的脸。

    本来目不斜视的温容着魔般走了出去。

    他的衣饰繁复。他的冠冕摇曳。

    一切模糊再模糊,最终化成阳光下的泡沫。苏倾捏紧了手指,脑中难以置信的嘈杂过后,画面终于逐渐清晰起来。

    “这样美……”这句话鬼魅般回荡。

    “这样美……得妻如此,我夫复何求。”似是军帐中的那张大床,喃喃细语缠绵不已。那份难以想象的安心之感回到苏倾心中。她眼前场景逐渐拉近,却瞧见他紧紧拥抱着的人——那是她,那不是她,是那个与她八分相似的年轻女子。

    苏倾一下子跌倒在地。

    ……

    “容儿,你当懂得,世间大福德者,必容人所不能容,忍人所不能忍。”这是温容讲述过的他的成长。

    可那女子是顾画阑么?那眉清目秀的少年可是温容?他与他的容貌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是,说话的女子是她自己,不知多少年后的自己。记忆模糊中,温容这个名字几乎已经想不起来了,自从登基之后,他就是江山之主温均昱。今天一直被她换做“容儿”的儿子来向她诉说被皇后的儿子欺辱的事,她告诉他她给他的名字的含义……这个声音与画阑的完美重合。

    温容病逝,她也想要随着去。她的儿子十四岁,才十四岁,怎么争得过掌握着伐檀令的太子呢?她终日忧心,最终只能将他托付给顾奕清:“哥哥,阿倾此生已了无牵挂,只愿你一定要照顾好我的容儿。”

    作为开国大将,在朝中叱咤风云的顾奕清郑重地点下了头。

    破碎,重组,不知到底是哪个温容的一生。雨夜,十四岁的少年被杀手逼至绝路,杀手的剑在离他心口一寸时突然顿住,眼睛直直定在他手中的青黛宝剑上,压低声音问:“你是顾贵妃的儿子?”

    “是,我是温容。”

    “西弗门的人不碰政事,在下先前不知情,得罪。”杀手拱手,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徒留脸色苍白的少年躺在弥漫世界的大雨中,眼里一片空茫,却逐渐有凶狠冷漠,一点点地升起来。

    顾奕清……拒婚……暗卫……避难……反攻……这些事如同走马灯一样掠过,这一年他二十二岁,倾歌令有变,他为了避风头一骑白马驰入鹿洲境内。

    故事的开始,故事的结束。

    一切都是个可怕的循环,走不脱的循环。

    苏倾吓得猛然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天已然大亮,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却怎么也驱散不了这屋子里的森冷,捏捏手掌,已满是冷汗,甚至后背都渗出一层细汗,鬓角亦全被濡湿。

    她用力地摇摇头,喘了好一阵子才将心情平复下来,换下湿了一片的亵衣,精神恍惚地穿好衣裳。

    最不愿意想的事,都在梦中抑制不住地疯狂了么?苏倾收拾好床,坐在桌前捧着下巴愣了一会儿神,却还是逃避着梦中的内容,只是脑袋空空地发呆不知许久。突然疯了一般地想要见温容。

    抱紧眼前真实的人,可怕的虚幻的东西便会远去吧。

    这样恍惚了一会儿,再看一眼窗外的阳光,已经差不多快到中午,苏倾心里嘀咕这么晚了司徒瑾那家伙怎么还不过来找她,突然想起自己昨天走的时候顺手锁了个门……她睁大眼睛:古代的门其实很好撞开,司徒瑾对付那个不在话下,这么久还没出来只有一个原因——春宵苦短!

    苏倾一下子振奋精神,从椅子上蹦起来推开门向那边去,想趁着他们还没起来的时候把锁撤掉,要是让尹袖知道了她这么在背后阴她她还能活么?!

    果然到了那边屋子里还没有什么动静,苏倾轻手轻脚地把锁撤去,走之前仿佛听见里面似有似无的一声低笑:“累坏了?……好好睡吧。”这声音盛了无尽宠爱,温柔得不像样,却是苏倾耳中司徒瑾最男人的时刻。

    *

    销毁掉罪证之后,苏倾就自己下楼要了点早饭。一个人坐着也没什么胃口,吃什么都味同嚼蜡,勉强动了些,坐在桌上发呆半天,还是决定回军营一趟。就让他当她任性好了,不见到他,她怎么也不能安心。

    正要拿起剑动身的时候,却见司徒瑾满面春风地从楼上走了下来。他一看见她就傻笑,欢快地跑到她身旁坐下,问道:“这就吃完啦?”他心情很好,跟小二点餐的时候都调笑了两句,又丝毫不介意地拿筷子夹桌上盘子里被苏倾剩下的包子吃,边说,“你苦着一张脸做什么,今天天气这么好!”

    苏倾看着他脸上遮不住的笑意,心说你是开心了,可是天气好和我有什么关系。她叹了口气,托着下巴看他:“我说,你昨天,得手了?”

    司徒瑾听了这句话,笑得更傻,点头,道:“那锁是你上的吧?”他拍拍她肩膀,“阿倾,你真是我交过最真的朋友啊,真是,什么都不说了,好哥们!”

    “那是,”这时苏倾想起尹袖,又觉得有点好笑,咳了咳,眨眼道:“那什么,你们昨晚……怎么样啊?”她真是太好奇这对儿了,一个没有经验的白痴跟一个想掌控一切的女王,简直想破脑袋都脑补不出!

    司徒瑾吃完了盘里残余的包子,笑着咬了咬筷子,一脸孩子气的甜蜜:“她撞不开门,我就装作我也打不开,然后她只好待在我房里了,”他垂眸笑得娇羞,“昨夜的星光真是好,没想到尹袖也有那样柔情似水的样子,靠在我肩上与我相谈一整宿,从小时候谈到现在……从没见过她那么笑,从不知道她可以那样说话,”他抬起头一脸满足地看苏倾,“经过这次促膝长谈,她已经答应年关过后就嫁我了!”

    “促……促膝长谈?”是她的思想又龌龊了么?还是他生理有缺陷啊!苏倾直想掀桌子提着他耳朵吼老娘冒着生命危险把尹袖锁在你的房间里就是为了让你和她促!膝!长!谈?!她闷哼一声,狠狠地揉了两下太阳穴忍住想揍人的冲动。

    “是啊!”司徒瑾却一副无辜的样子,主动从来上菜的小二手里接过盘子搁在苏倾面前,殷勤道,“要不要吃一点?”

    苏倾没搭理他,狠狠警告道:“你要是敢让尹袖知道是我锁的门我就杀了你!”

    “原来是你。”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可怕的声音,让苏倾瞬间就感到周围气压一低,她险些从凳子上掉下去,下意识地抱紧青黛回头一看——那个满脸怒气的可怕女人,不是尹袖又是谁?!

    “是、是他叫我干的!”苏倾赶紧推卸责任,死死盯着好像要打人的尹袖,把青黛抵在身前向后缩着。亲娘啊,暗算她被发现,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尹袖听见这句,眼神一横向司徒瑾,差点让他噎住,但这厮总算还是有点良心,干笑了两声,站起来:“那个……娘子啊,我也是为了和你独处才……你这些日子在外面奔波不肯带我,我不想被你冷落。”他对她说这话带着些无赖,却满可爱的。苏倾心里又是隐约羡慕。

    不知道有没有昨天晚上“促膝长谈”的关系,尹袖的怒火勉强被压了回去。其实主要是她还有事要忙,没空理会这两个狼狈为奸的家伙,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再瞪一眼两人:“再让我发现这种事,我决饶不了你们!”便要往出走。

    苏倾松了好大一口气,司徒瑾就跟上去:“你去哪里?带着我好不好?”

    这次尹袖倒是没有隐瞒,只是冷声回答:“找温容。不好。”

    苏倾听见这句话倒提起了心,跑过去:“我和你一起去!”

    尹袖不耐烦地看了这两个人一眼,语气不善起来:“我有正事要讲,你们添什么乱?今日我要和温容议事,他没空见你们,都给我在这里待着!”

    司徒瑾无奈,只好“哦”了一声,苏倾却不甘心,咬牙挡住她:“那个,那你帮我问一下关于唐芙的事……青陵现在流言很多,说……他要娶她,”虽然总是在安慰自己他不会那样,其实心里终究还是怕的吧,她抿了抿唇,又加了一句,“不要告诉他是我问的。”

    “真是麻烦。”尹袖于是说了这样一句,没有再理他们,径直向外走去了。

    苏倾怔怔地看着她离去,半晌才回过神来,低低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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