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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倾进入这个地方的时候,能听见四周的人皆在议论城外驻兵之事。金城地势险,朝廷在这里先前设有埋伏,一场恶战刚过去不久,就在城郊沃野上。他们从马车上下来,坐在客栈大厅歇脚,正听见有人在交谈:“……那份惨烈你们不知道,啧啧,先前来的那些兵马师哪里能抵得过唐将军跟温均昱联手?那军队,简直是神来之师!”
“是啊是啊,我也刚斗胆去那边望了一眼,劝你们这几日还是莫去北郊了,横尸遍野!血流到崇河里,将河水都染红温热了!幸好这儿不像北方般冰冻,否则这血还不知道要在金城留多久……”
苏倾的胃里翻涌了一下。
“血多是肯定的!一个人头赏银七百文钱!”
“七百文!”
苏倾终于听不下去,跑到门口干呕起来。
司徒瑾跑过来给她拍背,一边抱怨:“在吃饭的地方说这些,也不嫌恶心。”
苏倾想着那些血腥场面,呕了一会儿,没有吐出什么东西来,但是着实觉得反胃,再也没有心情休息,深吸了几口气,对司徒瑾道:“我没事。”
司徒瑾叹了口气,她刚想要向他说去军营找温容的事,就听见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敢问二位可是司徒少侠与顾小姐?”
苏倾抬了抬头,看见一个眼生的人,正带着笑脸恭敬地打量着他们。
“是,你从兵营那边来?”司徒瑾于是开口问道。
而苏倾因为那句“顾小姐”起了戒心。心想如果是温容派来的人,那么肯定是暗卫一员,怎么也不可能叫她“顾小姐”。她戒备地看着他,等着他再开口。
于是那男子向两人拱了拱手,道:“二位平安到了就好,方才城外大乱,郡王忧心你们安危,遣了许多人寻找,如今我寻到了,便该回去复命,”他笑了笑,道,“告辞了。”
见他没有想对她做什么的意思,苏倾这才放下了戒心,叫住他:“郡王他……在忙么?”
“郡王不……”,他答道,却又想起什么似的,改口,“忙着的,小姐若想见陛下,还是缓些时辰吧。”
苏倾感觉他有些事瞒着她,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答应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有劳你。”
“应该的,应该的。”那人满面堆笑地告过辞,转身离去了。
“进去歇着吧,”看着他走,司徒瑾扶了扶苏倾,道,“你脸色不好。”
苏倾想着那人的反常,摇头,道:“我现在就要去找温容。”要尽早告诉他唐芙容不下她,她要她的命,只有他能保护她。这件事耽搁不得。
司徒瑾还想劝几句,见她坚定神情也只好作罢,无奈道:“好吧,你等着,我这就送你去。”
“叫车夫送我吧,你在这里陪尹袖。”苏倾拦了拦他。
司徒瑾挑眉:“为什么?”总觉得她这两日怪怪的,说不上来的一种感觉。
“我和温容这么久没有见,你去多碍眼,”苏倾瞪了他一眼,“没眼色。”
司徒瑾抿了抿唇,嘴上不平地嘟哝:“你还不是常碍着我跟尹袖。”但还是依着她的话,给她找了马车来,将她小心扶上车,安顿:“早些回来吧。”
苏倾坐在车上,越过掀开的车帘望了望天边的晚霞,又瞧向司徒瑾,牵唇淡淡一笑:“放心吧。”
车帘放下,马车开动。苏倾终于因为全身的疼痛撑不住淡然的表情,靠在了马车一角,抬手擦了擦额角的细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马车颠簸的缘故,她感到有些晕眩。这时候听着马车前铃铛声,思维无端涣散到很久很久以前,她站在一片喧嚣之上,扶着栏杆看他。
彼时青衣公子干净淡雅,从容不迫地品一壶茶。乐曲悠悠,他的身旁是喧哗的人群,他的身后门扉大开,从那里瞧出去可见繁华大街,青砖灰瓦,杨柳依依。是四月的春色,青翠欲滴,一路蔓延绿了整条长街,新鲜的生机以他为中心散发开来,逐渐填满了整个世界,天地间只余欢乐,只余盎然春意。
苏倾捏了捏手指。
温容,我穿越千年岁月来寻你,穿越寒暑、阴晴、雨雪,穿越整个世界的繁华与荒凉,终于站在你身旁。现在我将我的命交到你手里,你若珍惜,那么什么我皆可面对,你若放手,我只有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我这一生从没在取舍间赢过,可这一次,我赌。
*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终于停在了兵营门口。军帐搭起没多久,整个兵营显得有些乱,可以瞧见里面不时有伤兵被抬着往来。苏倾下了车,迎向守卫的两个人:“带我去见郡王。”
她毕竟陪温容在军中待过一段时间,虽然不曾出过军帐,这些兵士对她还是有些耳闻的。这时候他们两个对视了一眼,心中对她身份猜得八九不离十,其中一个开口问道:“敢问小姐是……”
苏倾想了想,道:“顾倾。”
闻言,两人连忙行礼,让了让,一个候在他们后面的人便上前,毕恭毕敬道:“顾小姐且跟我来。”
苏倾握了握青黛,随他走进那一片飘扬着血腥味的地方。
他将她带到了温容的军帐前。此时帐前正有两人把守,见着苏倾都微微惊愕一下,行礼间其中一个对带领苏倾来的那人使了个眼色。苏倾正要质问,就听见身旁的人开了口:“是小人疏忽了,郡王此刻并不在帐内,还请小姐移步……”
“让我进去。”有种不祥的预感,让她不由沉下声来。
“顾小姐……”那两人面有难色,作势要拦她,可哪里敢真的碰到她身子。苏倾没让他们有机会将话说完,自顾自向前走,却被他们交叉的剑挡住。她抬头瞪向他们,抽了抽手中的剑,语气不容反抗:“我要进去。”
这时三人自知抵挡不了,也只好垂首,毕恭毕敬地答了句“是”。
苏倾心跳加速,捏了捏手指,猛地掀开了军帐的帘子,随即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只见温容与唐芙正相对而坐。他们身旁的桌上摆着装着药物的瓶瓶罐罐,此刻唐芙将袖子挽起,露出一大截如雪皓臂,而他则小心翼翼地为她上着药。
当她忍着痛楚遍体鳞伤地站在他面前,他正对着伤害她的人精心医治。
她满以为唐芙对他瞒下了她与她交过手的事,所以他才没有哪怕是派人过来看一眼她的死活,可是事实不是如此。他从始至终就知道她多么盛气凌人地伤了她,可他更心疼的是她打她留下的伤。
苏倾这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要拦着她。这样天造地设男才女貌,这样郎情妾意旖旎风情,她站在他们面前,像个笑话。
听到这边动静,专心致志的两人抬起头看过来。
温容目光触及她僵立的身影,手指一僵,敛起眉头站了起来:“阿倾,你怎么来了?”
而唐芙只是自顾自地将伤口包好,侧了侧身子嘲讽地瞧着她。她没有说话,可是苏倾听见了她的声音——“你输了。”
苏倾捏紧手中的青黛,抬眼瞧向温容,压抑着酸楚回答:“你要是觉得我打扰了你们,我走就是。”
这样可笑的一句酸话。竟然还是不甘,奢望他能过来解释,告诉她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闻言,温容深深蹙起了眉头。她竟觉得他真对唐芙有意?什么时候他们的默契与信任已经被消泯得彻彻底底,难道非得要他将心都掏给她看,她才会知道他对她用情多少?
“阿倾,”他朝她走过去,被她陌生的眼神看得烦躁,终于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转向唐芙:“将军先退下罢。”
唐芙不慌不忙地站起,整理着衣袖走过来,停在两人身旁,冷冷道:“我唐芙驰骋沙场十几年,只被敌军大将伤过,还从来未在一个黄毛丫头的剑下流过血,郡王的的意思是就这样算了么?”
苏倾觉得整个身子都冷透了,全身的伤都疼得让人发疯。她转过头,冷笑:“你还想怎么样?”
温容看着她陌生的样子,一言不发。她真的变了,明明站得这样近,可她再也难理解他。
唐芙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挑眉不语,脸上尽是嘲讽。
“你滚。”那天下午她盛气凌人的样子再次出现在她脑海中,苏倾再也忍受不了屈辱的感觉,手指指向门口。
“阿倾,”温容却低低唤了一声,道,“不要再任性了。”
苏倾愣住了,好像被一桶冷水自头顶浇下。他在维护她。他站在她那边。
她的目光在他们之间徘徊半晌,突然笑起来。什么生死与共,什么山盟海誓,在权力与美色之前,一文不值。唐芙说得对,她争不过她,就算她使尽浑身解数也终究挽回不了他的心,更不能扳转命运。可是这能怪谁?终归是她将自己的全部都放在了一个不该给的人手里,才会一败涂地。
他从来就知道她根本不想与她相容,想要对她下手,可他已经不在乎了,甚至已经默许了她的取而代之。原来唐芙上次来,试探的不是自己,是他。
“我错了。”苏倾笑起来。
她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有些东西明明不属于自己,却遍体鳞伤也不知道放手,包着糖衣的毒也去尝,门庭光鲜的地狱也去闯。就为了这样一个人?她原本以为遇上他是她的幸运,却未曾料到当她毫无保留地迎向他,换来的却是锋利无比的刀子。终究是她自己瞎了眼呵。
她还想要他保护她?简直滑稽。
这边唐芙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笑了一声,走了出去。军帐中只余他们两人对视。
温容看着她笑,终于忍不住握住她的肩膀,敛起眉,哀求一般:“阿倾,你究竟怎么了,你告诉我。”自从那日开始,什么都不一样了,她开始反复无常,却不肯说为什么。两人之间距离越来越远。
“别碰我。”这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之前,她独特得令人捉摸不透,似乎无论他如何接近,她亦可以随时抽身回到属于她的那个世界去。
“是因为我为她上药你不开心?你伤她在手臂,她来找我帮忙,我没有办法。”温容只有猜测着,试图将这份冷漠打破。从一开始他就希望她向他发火,说出一切让她改变的理由,可是她从未给过他这种机会。
苏倾觉得可笑。他还试图掩饰,试图让她像个傻子一样接受他残余的一点点感情。她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他,声音冰冷:“宁愿伤害我也不愿放开我,温容,你就这样糟蹋我对你的感情。你好自私。”
温容怔住了。他费尽心思想要给她世上最好的一切,可她不屑一顾。她宁愿他放开她。
“为什么?”良久,他才艰涩说出这样一句。
“你问我为什么,不妨问问你自己。”苏倾挣开了他握住她肩膀的手,声音冷得让她自己都害怕,“记得那时候你告诉我你以为我跟司徒瑾是一对的时候,我是怎么说的么?你知道我现在怎么想?如果总归要和人分享,我宁愿嫁给他。”
他不敢相信这些话出自她的口中。但是确实如此罢,司徒瑾可以轻易给尹袖庇佑,可他却无能到要依靠唐芙的投靠才能许她安稳的未来。他比不上他。温容愣愣地看着她,狼狈得不知如何是好。她一直都以为他光鲜厉害,可是现在她终于将他的肮脏与无能尽收眼底,她失望了。
“我的确自私,苏倾,无论如何,此生你只能嫁给我。”他直视着她,声音冷得自己也认不出。
却猛然间看见寒光一闪,宝剑出鞘。
他教她用剑的时候,从来未曾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将剑刃对准他。
“离我远点。”也不知道是心中的凄楚还是身上的疼痛,让她快要疯掉。她真想杀了他。
温容怔了怔,随即脸色竟缓和下来,唇角牵起一抹笑。他眼底的光渐而灭了,就那样冷冰冰地望着她,缓缓朝她走去。
他用身子抵住剑尖,她不动,他就再近一寸。
苏倾猛地收回了剑,后退几步险些跌倒。而温容转过身去,几乎笑出了声。
他与她击败她的方式都一模一样。
也确实好笑。她下不了手。即便他要她死,她也没法去伤害他。他们甚至连她反击的力量都剥夺了。
苏倾终于还是将剑收了回去。
“温容,你赢了。”
说完这句,她再也撑不下去,转身踉跄向外——不掉眼泪。离开他。
不知过了多久,温容终于转过身来。他脸色苍白。
在你拔剑那一刻,我已经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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