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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一池风月乱江湖 > 第五十四章 诗黎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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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黎视角)

    时间的跨度总是让人措手不及,未觉池塘春草绿,阶前梧叶又秋声。

    如今又是一个九月朔日,却大不相同,我独自一人坐在桌前,摩挲着手中的枫叶,孤寂感涌上心尖。

    “少主,坎门门主求……”

    “坎门主您若是硬闯,休怪我等……”

    “坎门主……啊!”

    “少主,坎门主他闯了进来,属下无能……”

    看着跪在下面的侍从,耳畔传来哀嚎声,我挥挥手,让他退下,举杯轻酌,不出一言,等着清霖闯进来。

    “少主的下属太过无能,传个话都这般慢,本门主只好自己进来了,想来少主应该不会怪罪于我吧!”门被砰地一声推开,清霖那嚣张的声音传至耳边,我缓缓抬头看了他一眼。

    “坎门主如今这排场越来越大了,连等通报的耐性都没了。”

    “少主这可就误会了,本门主是有要事相商,因此才这般径自过来,难不成少主要为此怪罪于我?”听着这处处挑衅的话,我并不动气,挥袖示意他坐下。

    “坎门主要事在身,此次擅闯本少主闺阁,也算是情有可原,本少主也并非那不通情达理之人,自是不会怪罪,只是,这等失礼的行为,若是被师父与刑堂主知晓,恐怕坎门主你就该再去学一遍礼仪了。”语罢,我将茶杯翻过,倒茶,推至清霖面前。

    清霖神色微变,转瞬又恢复,举起那杯茶,“多谢少主提醒,”一饮而尽,“不过,本门主今日前来乃是为了与少主商讨北上伐连一事。”

    “哦?洗耳恭听。”

    “自戊戌年九月朔日九嶷台一役后,中原武林元气大伤,连玉笙也在那年立冬离世,武林群龙无首,反观我魔教,虽有损失,却不伤及根本,反而乘机扩大势力,收并南方,如今魔教各个分舵整装待发,只要一声令下,便能攻入那洛阳,直取连府。”

    “此事事关重大,又岂是你我二人可以决断。”

    “少主此言差矣,教主闭关多时,在闭关前将教中事务交于少主,由本门主从旁辅佐,前几月还时有消息传出,如今已有三月杳无音讯。教主身体早已不好,这你我也知晓,那一役教主虽胜,却也伤了身体,如今这般,恐怕不甚好啊!”

    “休得胡言!师父闭关无消息乃是常有之事,你这般言语岂不是在诅咒她老人家,安得是何心?更何况,我魔教当初一役,虽未伤及根本,却也损失了许多教众,本应修养生息,可你却急功近利,不出几月,便带着手下,抢占地盘,此番争斗,表面看来,吞并了南边,可事实上,你的手下为此损伤多少你自己不清楚吗?如今竟然还妄想吞并整个武林,清霖,你的野心未免过于大了!”

    “呵,少主你可不要倒打一耙。”清霖直接站了起来,目光里满是嘲讽,“本门主对教主倾慕多年,忠心耿耿,教中人人皆知,又怎会口说无据,诅咒教主?至于吞并南边,这可不只是本门主一人之力,少主你也占了半数。”

    “本少主为何下山,插手南边之事,坎门主你心知肚明!”我一口饮尽杯中茶水,“你行事狠辣,南边正派不论抗降,皆灭其满门,连当地的平民百姓都不放过,使我魔教成为众人口中罄竹难书的恶教,引得蜀地之人也对我教避之唯恐不及。我若再不插手,你恐怕会将整个南边屠戮干净!”

    “少主此言差矣,我魔教向来都是这般行事,斩草必要除根,倒是少主‘宽宏大量’‘仁慈道义’,放那些正道人士离开,让他们得以投奔连府,养虎为患,只怕来日招致灾祸!”

    “今日我言尽于此,北上伐连,非得教主之命,绝不可行,若是坎门主一意孤行,便是叛教谋逆之徒,魔教教众人人得而诛之!”

    “好,很好,好一个叛教谋逆之徒,当年那连家小姐、褚家公子以及少林僧人如何顺利逃脱,那武林盟主如何躲过九嶷台的机关陷阱,那些人如何逃离一路的追杀,定是我魔教有了内鬼!而少主你与这几人关系密切,如何能撇开干系?!”

    “坎门主休要胡言乱语,本少主乃是下一任继承人,那几人与本少主有仇,本少主怎会出手相助,更何况,万事皆需证据,坎门主若是有证据,自然可以去寻师父告我一状,若是没有,凭空污蔑少主,可是要去刑堂领罚的!”

    “哼,若是本门主手中有证据,少主恐怕早已成为阶下之囚,不过,只要做过,必定会有痕迹,待本门主找到,倒也不会要了少主性命,只是已经备好鸟笼,就等着金丝雀进笼了!”清霖说这句话的时候,故意弯下腰靠近我耳边,这人的气息就像是毒蛇口中的恶臭,让我恨不得将他的舌头剜掉,只是如今还不到时机,我只能耐心忍耐。

    “本少主倒要看看,究竟是雄鹰折翼先成了金丝雀,还是毒蛇先被雄鹰吞食下腹!”

    “有意思!有意思!”清霖仰天大笑,踏出房门,气焰嚣张。

    “关门!”

    “是,少主!”

    看着桌上被我内力震碎的瓷杯,不由得回想这一年所发生的事情。

    九月朔日后,师父第二日便召来众人,在大殿上宣称她即将闭关,各项事务由我与清霖处理,之后除了偶尔传出消息外,不见人影。

    之后我与清霖便势同水火,他抢先下山,扩充势力,我也紧随其后,直到前两个月,魔教彻底吞并南方,在这场争斗中,我手下的离门主火陨也被清霖暗中所害,丢了性命。

    只是到底还是清霖早了一步,他的势力范围多于我,不过他行事狠辣,遇到的抵抗也十分顽强,折损了不少教众,而我这是奉行怀柔政策,至于那些顽强抵抗的,则暗中递给消息,让他们去洛阳连府,投靠连珩,因此折损较少,日后真要兵戈相见,我们二人恐怕不相上下。

    只是我隐藏实力,明面上比不过清霖,而师父又不理此事,之前的制衡之术,如今已不再起作用,清霖在我的刻意放纵下也就越加嚣张,如今竟然还妄想北上伐连,这恐怕会是一条导火线,彻底激发我们的矛盾。

    只是,我没有想到,真正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的竟然是师父的死。

    昨日清霖一闹,我本以为清晨可以休息,怎料却得到清霖要强求师父出山的消息。

    我带着明鸿匆忙赶到,却见到清霖命人强行打开石门,怒火上涌,运气喊道,“尔等通通给我住手!”

    侍从们停下动作,我上前,质问清霖,“清霖,你如此冒犯师父,居心何在?”

    “本门主此番动作并非冒犯,而是为了教主,为了魔教!”

    “休要胡言!”这时,我看到缓缓走来的刑堂主,开口道,“刑堂主如今前来,可也是为了制止清霖?”

    刑堂主面色颇不自然:“并非如此,老朽此次前来,乃是助坎门主一臂之力。”

    我心口一揪,万万没有想到,清霖竟是将刑堂主也拉拢过去。

    “少主,本门主方才高声请令,可教主却并未应答,就连今年肖大侠和先少主的忌日,教主都未出关祭奠,本门主实在担忧教主安危,这才请来刑堂主一并强开石门。”说完,清霖又朝石门方向行了一礼,“若是教主怪罪,在下愿一力承担!开门!”

    这般情形下,我也无法再开口,其实心中也早就怀疑师父已经离世,只是不愿意面对罢了。

    轰隆一声,石门被生生撬开,从里面散发出阵阵寒气,我上前一步,跨过清霖,进入石室,只见师父一身正红花鸟纹长袍,紧闭双眼,盘坐在寒冰之上,面色祥和,气息全无。

    不理会身后清霖的假意哭喊与教众的哭嚎,我一步步走进她,看着那熟悉的眉眼,心中却袭来一阵阵的疼痛,不知为何,眼睛在此刻有些模糊,又突然被寒气蒸腾,眼眶有东西要落下来,却被牢牢阻拦。

    在那模糊的记忆中,我仿佛也见到过这红色的身影,在那一帧帧画面里,这人的面孔变得那般熟悉,又那般陌生,双臂轻轻环住她,将耳朵靠近她的心脏,想要从里面听到那砰砰的声音,可惜一无所获,怎么会这样,哪怕有一声也好啊。

    “少主,轿撵备好了……”

    那些曾今刻骨的恨,那些求而不得的爱,在此刻却全部消散了,随之而去的还有那些记忆与执念。

    “准备火葬吧!”此刻从嗓子冒出的话像是被冰摩挲过,沙哑而又艰涩。

    我抬起方才跪着有些发麻的膝盖,转过山,想要将师父已经僵死的身体背着放入轿撵,可是却有些艰难。突然,背上一重,侧头望去,是刑堂主帮忙,我道了一声谢,方才顺利将师父放入轿撵,转身退出来,抬起了前面,刑堂主则抬起了后面。

    两人缓慢的向大殿前走去,从尸体的僵硬程度以及上面的尸斑可以看出来,她离世已经许久了,连玉笙身死的消息传来之时,师父的眼睛便再无光亮了,她已经存了死志,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师父生前曾经提过,若是有朝一日身死,希望能够像她的夫君与女儿一样,行火葬之礼,三人合葬立衣冠冢,将骨灰混在一起撒入怒江。

    如今师父离世,而我能做的也不过是满足她的心愿。

    大殿前,圆形平台处,明鸿已经将柴火安置好,等待点火。两旁立着的皆是教中身兼重任之人,其余教众则在更外围的地方。

    远处高楼之上传来击钟的声音,钟声肃穆,场内鸦雀无声。

    停下轿撵,我接过明鸿递来的白色麻衣,脱下外袍,穿在身上,“明鸿,白玉骨盒可备好?”

    “禀少主,已经备好。”

    “少主,本门主认为,历代教主皆是入得墓室,火葬恐怕不合规矩吧!”清霖上前,拦下我掀起轿帘的手。

    我转身冷冷看了他一眼,运气发声,“此乃教主生前夙愿,本少主身为徒弟,自然以师命为重,今日火葬之礼必成,挡者,杀之!”

    “少主你……”

    “少主能有此等孝心,想必教主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今日,老朽定助少主一臂之力,挡者必杀之!”

    “挡者必杀!”

    “挡者必杀!”

    “挡者必杀!”

    清霖见此,只好恨恨地将手收回,我从轿撵中将师父抱出,与刑堂主一同将师父放在上面,飞身而下,取来火把,看着那依旧端坐着的人,顿了片刻,将火把扔了出去,那火苗一接触柴火便一发不可收拾,瞬间蔓延开来,在那上方烟雾腾起,直直向上。

    我直直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下,额头与石板相碰之处,染上了片片红印。周围的人见我这般,也都跪在地上,热浪层层,穿过了这白茫茫的人海。

    直到火苗慢慢消失,只留下一片灰烬,我这才踉跄着起身,拿起一旁放着的白玉骨盒,将师父的骨灰全部装进去。

    抱着它穿过仍未起身的众人,踏入祠堂,将其放置堂上,跪在青色蒲团之上,整整七日,我都在这里为师父守灵,为她亲手刻好牌位。

    如今七日已过,我唤来明鸿,用了些汤水,便将三个骨灰盒里的骨灰混在一起,孤身向九嶷台走去,那里是距离怒江最近的地方,望着下面的狼藉,我径直走到高台边缘,此刻山间的晨风格外清冽,打开玉盖,任凭风儿带走这些白色的粉末,卷向远方。

    等到白玉骨盒沉入怒江的一刹那,曾经牢牢压制我的锁链就此解开,我在这里唯一牵挂的终究离开了,再不留一丝痕迹。不再停留,我转身离开这里。

    接下来的时间,我寻来师父珍藏的她大婚时与肖霁一起穿过的婚服以及肖黎幼时穿过的衣裳,放入檀木盒中,葬在了山间寂静无人之地,没有立碑,只是希望无人打扰。

    午夜降临之际,一直雀鸟也离开了缙云山,口中衔着枫叶,向北极星的方向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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