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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雪在后面紧紧跟着他，眉头皱得死紧。
张连英已经去安心如那里了，她独自照顾张少澜。
虽说她对安心如没有什么感情，但对张少澜这孩子，她从小看到大，不可能没有感情。
看他这么一瘸一拐，温雪心就痛。
最近番茄文化的艺人从李渔期那里得了灵感，轮番上阵，借口探望张少澜来蹭热点。
可唯独张少澜的经纪人严芳芳没来。据说公司新签了一位小鲜肉，是李渔期从电影学院挖出来的，公司对他寄予厚望，要求严芳芳这个王牌经纪人带他。
张少澜这算是，被变相放弃了吧。虽然老总江祖英三番五次说公司不会抛弃任何一个艺人，但他那种口气，完全是在念新闻稿。
温雪一路想着心事，就到了安心如病房。
一进病房，温雪吓了一跳。
安心如脸色蜡黄，眼神失焦，蜷缩在床头，整个人瑟瑟发抖。
“精神病！”温雪第一眼看见她，就是这么觉得。
安心如抬头看见张少澜，勉强笑了笑，干裂的嘴唇微张，异常疲惫：“总有人在我耳边说话，我头疼，好烦。”
她的眼神有了焦距，却开始闪着疯狂的光芒：“我不是废物，我不是！”
张连英老泪纵横。不知这是第几次，他后悔当年没有保护好蒋柔，致使妻女出事。
他一下仿佛苍老了十几岁，颤巍巍地把手放在安心如头顶：“孩子，你不是废物。”
安心如幽幽地笑了下，突然抬头，恶狠狠地盯着张连英：“我不是废物你们为什么不要我？我爸妈为什么对我不好？为什么要逼我去卖身？”
张连英除了流眼泪，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安心如的狠劲又一下子收起来。她自嘲地笑笑：“还不是因为我是废物嘛。什么事情都干不好，全搞砸，我自己都不喜欢我自己。”
她突然抬头对床尾站着的伊娜眯眼笑着说：“你不知道吧，我一直都不喜欢我自己。我每天都要装作很喜欢自己的样子，好累。”
张少澜拄着拐杖，走到安心如身边，坐在床上，握着她的手：“你应该怪的是我，不是你自己，真的。”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现在张少澜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回到过去，更改两人的命运。
总好过眼睁睁地看安心如身上的盔甲一点点碎裂，露出全身的软肋，血肉模糊地把伤口亮在外面，被风吹雨淋直至溃烂。
安心如冲张少澜疲惫地笑笑：“你冒充我是好事，反正我去哪里都是个废物，认不认亲无所谓。”
一向冷情的温雪，看到安心如这个样子，也是心头一酸，她张口声音有了些温度：“其实你做的很好了。”
温雪心里，其实一直认为安心如和她是一种人。
她可以为了父母和家族，在现在这个时代去联姻，去替嫁；安心如可以为了她那对混账养父母的医疗费和债务去拼命。
平时看着，这种人是最坚强的。
其实，恰恰相反，这种人是最容易崩溃的。而且崩溃前，往往会被肩上的担子百般折磨，痛苦不堪。失去勇气之前，没人知道她们受了多少苦难。
安心如对温雪机械地笑笑，慢慢躺了下去，捂住耳朵，跟谁都不再说话，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过了多久，才沉沉睡去。
张连英和温雪在小声商议，将安心如带回美国去。
伊娜在跟后来的刘大美解释：“医生说这是什么应激什么精神障碍，哎呀反正就是受刺激了！”
张少澜默默坐在安心如床头，盯着安心如的睡颜。
她还像小时候一样，睡觉皱着眉，咬着唇，像是梦里有无数心事一样，看着都累。
张少澜伸手，将安心如紧皱的眉头轻轻抚平，开口说话的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我欠你的，该还你了。”
安心如在睡梦里不安地翻了个身，被抚平的眉头再度皱了起来......
王耀庆此时尚没接到通知，伊娜她们忙忙乱乱，一时忘记给他打电话了。
他开车到了安民家中。
警察还在安民家门口蹲点，只是王耀庆不知道他们猫在哪辆车里。
看安民家院子里安安静静，王耀庆叹了口气。这说明，温雨没有在这里露过面。
他下车，大步走进安民家。
安民抽着烟，正在院里的藤桌旁洗扑克牌。江梅坐在一旁，满眼恨意地盯着他。
看到王耀庆进来，两人都没好气。安民哂笑道：“这不是王老总吗？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
王耀庆同样没好气。他盯着安民，眼中全是寒光，自己拿了把椅子，坐在安民对面：“我来看看傻子。”
“你说谁是傻子？”安民斜眼瞥他一眼，脸黑了。
王耀庆冷笑一声，掏出手机来，找出一个视频点开，讥笑道：“我让你看看你的老情人是怎么说你的。”
按说这段视频现在不应该让安民看，以防他们夫妻俩起了警戒心逃跑。
可温雨接二连三的行动，让王耀庆无法再等下去。
他轻轻点开视频，脸上云淡风轻。可谁都没看到，他随意放在大腿上的另一只手，死死握成拳。
视频里那个烟视媚行的女人一出来，安民的眼突然黯淡下来。
一旁的江梅狠狠地盯着她，又瞪了一眼安民，冷冷地笑：“可算有人解你的相思之苦了。”
安民张嘴想说什么，可这时温雨开始说话，他连忙闭上嘴，盯着温雨看。
“我让一个傻子撞死了她......又让那个蠢货收养了那孩子.......放心吧，那蠢货爱我爱得要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让他去死他都肯......就算被查出来那蠢货也不会出卖我的，他还以为我多爱他呢。”
温雨嘲弄的笑容，此刻就像是生化武器，王耀庆眼看着安民的脸色一点点灰败下来。
他不断地颤抖，抖得越来越厉害，眼圈慢慢红起来，手死攥着扑克牌，又薄又硬的纸牌将他手心刮出血，他浑然未觉。
“哈哈哈哈哈！！！”一旁的江梅爆出疯狂的笑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指着安民乐不可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哈哈哈！”
江梅擦了把眼泪，笑得呜呜咽咽，听着像是哭泣：“我把她当了一辈子情敌，没想到，人家压根没看上你！哈哈！”
江梅的头发已经花白，此刻微风吹过，将她头发吹乱，她俨然一个疯子。
安民抖得坐都坐不住了。他瞪着眼看着王耀庆：“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想嘲笑我？”
王耀庆好整以暇地往后靠在藤椅背上，扬着下巴看着安民，淡淡地说：“我需要找到她，她差点害死安心如。”
王耀庆的眼睛像是鹰隼一样紧紧盯着安民：“当初你鬼迷心窍，害死一个无辜的孕妇。可安心如是你们养大的，你们还想让她死吗？”
安民心紧紧一抽。
那个苍白柔弱、大着肚子的影子，那个风急雨骤的夜晚，是他后来十几年的恶梦。
安民并不是杀人如麻的冷血动物，他后来沉迷赌桌，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心结打不开。只有一头扎在赌桌上，他才能用那种刺激的感觉，压下自己的愧疚和害怕。
而对安心如恶劣，是因为安心如太像她妈妈，让安民时不时恐惧。
可安民并不是没有感情的人。他可以拖着安心如一辈子，可以一甩手把债务都丢给她，可他，不想她死。
江梅这时候停下了歇斯底里，瞅着安民阴阳怪气：“你继续痴情，咱俩死了也没人供奉一碗饭，到阴间做对饿死鬼，看着你的天鹅活得好好的，哈哈！”
安民死死咬着牙，眼珠转来转去，一脸痛苦不堪。
王耀庆在他对面，面色如常，手心却全是汗。
温雨涉及跨国洗钱的大案，警方堵住了出城的所有途径，可温雨和她老公就像凭空消失在这座城市了。
如果安民这里没有收获，那就没有一点希望了。可总不能一辈子不让安心如出门。
王耀庆静静地盯着安民，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细微表情，不知不觉，手心的汗浸湿了裤子。
可能是过了几分钟，可能是过了十几分钟，也可能更久，安民突然张了嘴。他的声音就这么一会儿已经嘶哑：“心如，没事吧。”
“躲得过这次，躲不过下次。”王耀庆耸耸肩。
“呵呵。”安民幽幽地笑了：“我刚认识温雨时，还是个有钱人家的子弟，什么都不懂。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妖娆妩媚的女人。”
“妖精！”江梅恶狠狠地笑。
安民接着说：“我以为，只要她心里有我，我为她扛上一辈子的罪孽都甘之如饴，毁了家，气死我爸妈，坑了心如这么多年，我都无所谓，只要她爱过我。”
他那张皱纹深刻的脸上，现在全是苍凉：“可她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王耀庆不说话，死盯着安民看。
安民笑得凄惨：“我和江梅欠债逃跑，温雨知道。那时候张少澜回国进演艺圈，心如也进了演艺圈，温雨说早晚心如会知道一切。她要我带着心如跑，把心如交给她，她会把心如藏起来一段时间，等没事了再放心如离开。
我当时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不安，就骗了她，没带心如，结果刚上高速就出事了。我醒过来后，一直觉得不对劲，可我还是自己骗自己，温雨对我有感情，她不会害我。”
王耀庆心中一惊，那时候温雨就开始动杀心了。想到穆怀明曾经说过的话，王耀庆突然有些感谢穆怀明。
这些年，也许真是穆怀明一直在保护安心如。
如果不是他，可能温雨早就找到机会对安心如下手了。
江梅突然“嗷”地一嗓子，冲着安民扑上来，狠狠地挠花他的脸：“你们藕断丝连！你一直骗我！安民，我恨死你了！”
安民静静坐在那里，脸上全是血，却不躲不避，看着王耀庆苦笑：“我是个傻子，你说对了。”
“现在，你能告诉我温雨的下落了吗？”王耀庆冷冷地说。
“我没出院时候，她找人装成护工联系我。她一直不放弃让我把心如带给她。她还提到了你，说你喜欢心如，又不好对付，太碍事，早晚要除掉你。我一听，怕她误伤心如，我没答应。但我记得她说的地方。”安民红着眼圈说道。
王耀庆猛地坐直身子，盯着安民的眼睛：“快说！”
温雨这个疯娘们，一直在关注安民，那现在他来找安民，温雨说不定都知道！
他恨不得现在就打电话给秦逸飞，把当年的战友都叫来帮忙。想到王吉和秦逸飞现在都在医院附近，王耀庆才稍微放下点心。
安民叹了口气，报出了城乡结合部的一个地址：“这是她告诉过我的，我不知道现在她还在不在......”
王耀庆站起来转身就走。
安民在身后叫他：“王总，保护好心如！”他的声音低了下来：“我和她妈对不起她！”
王耀庆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去监狱里忏悔吧。”
警方应该在这里安了窃听器，此刻，警方的行动应该比王耀庆快。
他还是决定去看看，事关安心如，他不想大意。
所有人都知道，王耀庆现在是最忙的一个。安心如在医院的事，仍然没人通知他。
毕竟跟这件事比起来，如何善后更重要。
安心如依旧蜷缩在病床上，昏昏沉沉，不知睡了第几觉了。
不断有人来看望她，可她不记得都有谁来过，仿佛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再记。
听伊娜说，有记者一直在楼下蹲守，网上把她住院写成了现世报应。
伊娜拉着她的手，气得眼泪都下来了：“你抓紧好起来，好了以后咱狠狠地打他们的脸！”
安心如却只是笑笑。
她再也提不起心气，去为以后的道路筹谋了。
安心如自己都知道，自己完了。
一个人的心气一旦丢了，那一切都完蛋了。
最终，她可能和她的养父一样，浑浑噩噩一辈子。不过那有什么关系，怎么活不是活呢。
病房里的电视上放着节目，乱糟糟的，不知道演些什么。
安心如瞥了一眼电视，又看向窗外。
夏天快结束了，很多花，已经败了。
伊娜突然惊叫了一声，拼命扯安心如袖子，让安心如看电视。
安心如无力地转头过去，看着电视，然后，她坐起来了。
张少澜苍白着脸，穿着黑西装白衬衫，端坐在镜头前。
他的脸还是那么俊美，但此刻却看着虚弱了很多。
他那双桃花眼透过镜头，仍像从前那样无时无刻不在放电。只是，他的嗓子有些哑。
“今天开新闻发布会，我有两件事要宣布。第一，我永久退出娱乐圈；第二，我要向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人道歉，通过电视，为我这十几年的所作所为忏悔。我希望能让大众重新了解她，也希望她再度振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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