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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娘在门口处递了把油纸伞给白悯,示意替孟忍冬撑上。这时候,有马夫驭马的声音在雨中清晰传来,孟忍冬驻足看去。
夜色中,范璧一袭绯色衣袍,手执一柄油伞,孤身自雨中走来,雨水顺着伞沿滑落,似断了线的珠子。
范璧步上台阶,收了伞,将伞递给守在门口的小厮,路过孟忍冬身侧时,停下了脚步。
范璧道,“听老人家说,这雨要是来的急,又下了许久,不会是什么好兆头。”
孟忍冬假意没有听到,偏头对白悯道,“北方天干,不下雨的日子在后头呢。”
范璧轻笑一声,阔步走进舞坊。
孟忍冬谢过玉娘的伞,低头走进雨里,白悯举伞跟上。
一绯一白,两道身影,像在暗夜中拉出一道看不见楚河汉界。
孟忍冬想,如果人生是棋,结局未定时,谁是谁的棋子还不一定。
翌日,天色刚亮,赵嘉栩昏迷了五个时辰后总算转醒。他感受到自己的手正被人压着,视线微微下移,就见孟忍冬趴在床沿睡着了,而她的脸正压在自己的手上。
有风从窗户吹进来。
赵嘉栩微微皱眉,对着外间叫了声白悯。
白悯进来的时候,孟忍冬也被这声音吵醒。
她见赵嘉栩醒过来,很高兴,立刻伸手探上他的额头。“你怎么样了?”
赵嘉栩将她的手从额头上拿下来,靠坐起来,“已经好多了。”
孟忍冬这才松了口气,“那你饿不饿?”
赵嘉栩道,“有点渴。”
孟忍冬起身想去倒水给赵嘉栩喝,回过头却见白悯也在房里,她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立刻道,“我先去找点热水。”
说完就溜了。
屋外雨已经停了,此刻天色未明,只见院中起了层淡淡薄雾。她踩过地上的积水,一路朝后厨走去,行到一半,想起是在赵家,遂拉了巡逻的家丁问了几句。待到了后厨,下人们正在烧水,做早饭,一派和乐融融。
孟忍冬见到这种场景就觉得亲切温暖。
其中有个丫头认出孟忍冬,立刻上来行了个礼,道,“孟小姐好。”
众人皆反应过来,这可是未来赵府的当家主母,态度立马热情了不少。
孟忍冬笑一笑,盛了两碗清粥,一些点心,并一些小菜。端着吃食走到半路想起没有拿水,就又折返回去拎了一壶白水。她不喜欢喝茶,多以喝白水为主。
她再返回屋内时,将这些吃食放在桌子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睛也有些困倦的痛。
赵嘉栩从床上起来,道,“你要不要去床上睡会。”
孟忍冬看了一眼他的床,“去你的床?”
赵嘉栩道,“这里还有第二张床?”
这还是孟忍冬第一次与赵嘉栩吃早饭。
孟忍冬轻舀一勺粥,想吹凉一点,却撇见赵嘉栩拿着勺子的手修长纤细,视线上移,喝粥时头微微前倾,再将粥缓缓送入嘴中。他头发未挽,衣袍松垮,露出胸前一大片肌肤,这样的赵嘉栩竟然透露出那么一点点性感。
若不是赵嘉栩提醒一句粥洒了,孟忍冬还浑然不知,自己盛了一勺子的粥,因没拿稳,撒的桌子上都是的。
孟忍冬耳根微微发热,刚想说些什么挽回颜面。
赵嘉栩一勺粥递到嘴边。“来。”
孟忍冬受宠若惊外仍故作镇定,认命喝下了那口满怀爱意的粥。不过她也不甘示弱,立刻呈了一勺粥,递到赵嘉栩嘴边。
赵嘉栩微微一愣,眼中有笑,却也乖乖照做。
孟忍冬好生满意,低下头喝水时笑不自已。
赵嘉栩道,“还要。”
孟忍冬一口水喷了出来。
赵嘉栩动作温柔地替孟忍冬擦掉嘴角的水,突然道,“冯若兰昨夜找你说了什么。”
孟忍冬任由他摆弄,道,“白悯都跟你说啦。”
“嗯,”
孟忍冬本就不打算瞒他,便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当说到最后那个决定时,孟忍冬不太确定的看着赵嘉栩,“其实我也不知道选的对不对。”
赵嘉栩道,“那你为什么那么选。”
孟忍冬思索道,“因为你跟十八条人命我都不想失去,可我还是想先选择你,然后我们再一起去阻止冯若兰。”
赵嘉栩笑,“有信心?”
孟忍冬道,“本来有,现在没了。”
赵嘉栩道,“为何?”
孟忍冬道,“范璧昨夜去了昌平舞坊,就在我走的时候。”
吃过饭,孟忍冬还是没能忍住困意,在赵嘉栩床上一觉睡到中午,醒来的时候,赵嘉栩不在房中。她睡眼惺忪走到外面,迎面看见急匆匆而来的赵豫。
赵豫见孟忍冬从赵嘉栩房间出来,立刻露出古怪神情,却也展现了一个长辈应该有的淡定从容。
他道,“冬儿昨夜没有回去?”
孟忍冬笑着辩解道,“今早来的。”
赵豫看破不说破,“嘉栩呢?”
孟忍冬恢复平常神色,也正疑惑,“醒来后就没见着他。”
赵豫这下更为确定。
孟忍冬只得尴尬的笑。
左右找了两圈没见到赵嘉栩,就出了赵府,转了个弯回家了。这个点,正好迎见陈淑淑往外走,应该是赶着组牌局。
“娘。”孟忍冬精神抖擞叫住陈淑淑。
陈淑淑停住脚步,审视孟忍冬,“我听二凤说,赵家公子发了烧,你昨夜一夜未归是去隔壁了?”
孟忍冬点了点头,“嗯。”
陈淑淑伸手揪住孟忍冬的耳朵,“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名誉不要了?”
孟忍冬嗷嗷直叫,“我们清白着呢。”
陈淑淑这才松了手,斜睨了一眼孟忍冬,道,“不过,为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怀你几个月了。”
孟忍冬揉着耳朵,听出她话里意思,“娘是觉得我进度慢了?”
陈淑淑一记爆栗赏给孟忍冬,“赶快去洗洗,浑身脏兮兮的。”
孟忍冬揉着额头,见自己裙边上面,布满昨夜去昌平舞坊留下的雨渍跟泥土,而自己居然就这样和衣躺在赵嘉栩的床上。
陈淑淑见孟忍冬不知道发什么呆,又道,“你爹今日有急事进宫了,我今日约了裁衣坊的老板置衣裳,你给我老实在家待着。”
孟忍冬回过神来,“是是是是……”
孟忍冬在几个丫头的服侍下沐浴完毕,换上一套月白衣裳,披散着半干的头发回到院子,见江清月正从外面回来关门在,孟忍冬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江清月,你看见二凤没有。”
孟忍冬用手撑着门。
江清月透过门缝,道,“你的侍女,我怎么知道。”
是个瞎子也感觉得到江清月语气之中的不待见。
孟忍冬道,“江小姐,你不用这么跟我说话吧,我们怎么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
江清月一把拉开门,“我真的不知道。”
孟忍冬一个趔趄,扑身进屋,江清月闪身躲过。
孟忍冬抱着半扇门,稳住身子,尴尬的看着江清月,“我见你刚回来的样子,你从哪来啊?”
江清月开始在房间里收拾东西。“我表哥到了,我准备搬出去同他一起住。”
江思邈到昌德了?
“那我送送你吧。”孟忍冬看的出来在自己家这些日子,江清月过的一点都不快乐。
江清月终是没有拒绝。
马车在昌平大街上驶过。
江清月望着外面的街景出神,唇边有微乎其微的笑意。
孟忍冬温和道,“其实你笑起来的样子比平日要好看的多。”
江清月撇了一眼孟忍冬,放下帘子,身子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
孟忍冬放弃挣扎。
到了昌德客栈,孟忍冬刚想下车,江清月一把拉住她,让她不要乱动。
江清月轻挑门帘,透着帘缝看过去,对面的翡翠酒楼,范冲携了另一名四五十岁的男人一起入内,两人谈笑风生。
孟忍冬道,“另一位是谁?”
江清月道,“潘安。”
孟忍冬一拍脑袋,想起证据的事情来。
江清月从马车内的包裹里找出两套男装,扔给孟忍冬。
“换上。”
孟忍冬嗅见衣服上的香味,“你随身带男装?”
江清月不客气道,“出门在外,女子身份多有不便。”
孟忍冬对江清月刮目相看,开始背过身子换衣服。
翡翠酒楼号称昌德最势利眼的酒楼,据说那些其貌不扬的店内侍从,一眼能看出客人的腰包是否跟客人的脸一样干净。
孟忍冬拉着江清月,绕到酒楼后面一处偏僻地。
“这儿非皇亲国戚的话,就别想光明正大进了。”孟忍冬一边解释,一边勘查地形,终于发现可以从翡翠酒楼后面一处二楼的窗子翻进去。
江清月拂开孟忍冬的手,道,“我不信他们真能看出我俩身无分文。”
孟忍冬笑江清月太年轻,想当年自己进翡翠酒楼,还是梁妃父亲永兴公梁玄龄做的东。不过这事过去好多年,自己就再没进去过。
孟忍冬不知道从哪搬来半截梯子,靠在围墙上。
“你这是做什么?”江清月伸手摸了一把梯子,上面还留有近期雨水的潮湿。
孟忍冬拍了拍手上的苔藓,道,“考虑到你不会武功,就先找了这个应个急。”
江清月抬头指了指斜上方的窗子,“你是想,我们先用梯子爬上围墙,然后再利用围墙,攀上那个窗子,翻进去是吗?”
孟忍冬默应了。
江清月又拍了两下梯子,忽然旋身而起,足间在梯子上轻踏两下,便跃上墙头,居高临下看着孟忍冬。
孟忍冬一脸崩溃。“江小姐瞒的我好苦。”
江清月一脸平静,“你又没问我。”
两人动作敏捷翻入窗中,见是酒楼中某间没有客人的厢房。
只是江清月的身手一看就在孟忍冬之上,至少她落地轻盈,步伐稳健,不像孟忍冬,差点因惯性撞翻茶具,幸而江清月眼疾手快,才接住滚落的茶杯。
孟忍冬对江清月报以感激一笑。
江清月又是一记嫌弃眼神,站起来,将杯子放在桌子上。
翡翠酒楼内部呈回字形,孟忍冬与江清月透过门缝,见范冲与潘安进了四楼斜对角一处的包厢。
这时二楼处有两个小侍从端着酒食正有讲有笑的走过来。
这侍从的衣服多少不够合身,孟忍冬只得将袖子卷了几卷,又抱歉的看了两眼被自己塞在床底下的侍从,心道,你们就当为国家作贡献了。
这翡翠酒楼内属于回廊式观景酒楼,一楼是室内园林景观,有半亩莲池,水中央置一六角琉璃瓦木构凉亭,是供戏子唱曲的。近日刚下过雨,池里没有莲花,唱曲的也没有,酒楼里异常安静。
孟忍冬与江清月并肩而行。
孟忍冬低声道,“是混进去还是在隔壁屋偷听。”
江清月眼关四路,“你说呢。”
孟忍冬胸有成竹,“既然都进来了,就不能白进。”
孟忍冬凭借幼时记忆,想到每个厢房都会根据人数安排二到三人近身服侍,等她们一路行到四楼,见有两名同样装扮的小厮从里面出来。
孟忍冬立刻上前道,冲一位年长的道,“里面今日是哪位贵客?”
那年长的眼中有光,横了一眼孟忍冬,“你瞧着面生,哪个组的?”
江清月适时上前一步,“新来的,青龙组的,想跟着两位哥哥后面学习来着。”
年长的得了奉承,面子上有光,解释道,“今个来的是国丈大人跟其同僚,据说还有个画师,不过大人不让我们近身,便给了赏银叫我俩出来了。你们也别进去了。”
范冲的女儿是皇后,民间人都称呼他国丈。
孟忍冬还想问什么,江清月一把拽住,面上挤出个笑来,“那多谢二位哥哥了。”
说着,拉孟忍冬假意离去,见他们回过身商量着晚上去哪花天酒地后,立刻推门进了隔壁房间。
孟忍冬将托盘放在桌子上,手臂酸疼。
她道,“你怎么知道他们这儿是怎么分组的?”
“猜的。”江清月亦放下手里托盘,坐在椅子上,内心焦灼。
孟忍冬讨好般替她捏手,“怎么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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