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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如驻足,道,“公子,我就不进去了。”
赵嘉栩莞尔,对着严如招了招手,严如走进一些,赵嘉栩替他捻去头发上的碎叶子。
“为什么不进去?”
严如低头,“国事,阿如不过外人一名。”
“呀,让你进去你还犹豫,啧啧啧……”
身后响起何桉的声音。
严如皱眉,却见肩膀右侧环过来一只手。严如瞪大眼睛看着何桉随意的揽过自己的肩膀。
“你做什么。”
语气严厉,却没躲开。
“啊……”何桉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干嘛那么凶。你知道吗,我可是央求了好久,嘉栩哥才让我进去旁听的。”
严如道,“为什么。”
何桉想道,“你是在问我为什么要听,还是问为什么不让我听?”
严如摆脱他的手臂,道,“废话。”
赵嘉栩看着两位少年斗气,脸上笑意不减,只道,“不让他旁听完全是因为他太聒噪了,问题太多。”
何桉哀嚎一声,“嘉栩哥!”
严如不去管何桉如何,只下定决心对赵嘉栩道,“我要听!”
严如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身着僧衣、背对着他们正在书架上找书的勤王,和坐在一旁的某个男人。
赵嘉栩行了一礼,道,“玄毅大师。”直起身子看着另一个男人,“卧副使。”
严如与何桉跟着行上一礼。
被称作玄毅大师的吕单回过头,脸颊消瘦,但五官端庄,不难看出年轻时该是个多么英俊的男子。
吕单拿了本书放在案上,看着眼生的严如,问,“他是?”
赵嘉栩道,“这位是已故的兵部尚书严明跟前的小公子。”
严如抬起头,心底满是疑惑。
何桉抬手附在严如耳畔,道,“玄毅大师与勤王是故交,玄毅大师去世后,勤王为躲避搜查,顶了玄毅大师的身份。”
严如恍然大悟。
三人落座后,吕单道,“嘉栩,你做事向来稳妥。现在五城城主军队尚在来的路上,你便私自调动黑骑,可知后果如何?若还未与他们会和便被范家一一击破,我们做了这么久的努力便前功尽弃了。”
赵嘉栩起身,低头认错,“是嘉栩考虑不周。”
吕单道,“下不为例。”
他不想在这件事上逗留,毕竟做都做了,再讨论下去也是耗费时间。
他开始聊正事,“吕梁那边如何了?”
赵嘉栩道,“昨日寄来书信,信上说,已找到扬州首富纪平之。”
吕单翻开手里的书,道,“说服纪平之争取经济上的支持原是你该做的事,只是你偏得要先回昌德,便让他去了,若他没能说服纪平之,又该如何?”
句句都是指责的话语听着十分刺耳。
赵嘉栩依然面无表情的垂首,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根本没有在意。
他道,“可即使我去,也不过一半把握。”
勤王淡然一笑。“依你的意思,就算吕梁没有说服纪平之,也不关你的事了?”
“臣是说,这件事只能尽力而为,强求不得。”
“然若无经济支撑,一旦战乱,户部不再拨钱,到时便无军饷,无粮草,这三十万军队又该如何?”
“募集筹款,未尝不可。”经济上面的短缺是根本性的短缺。军饷可延迟发放,人却不可三日不食。
严如觉得气氛有些怪异,可又不知哪里怪异。
勤王摇头,道,“届时便只能麻烦你再跑一趟扬州了。”
赵嘉栩看着勤王,没有答话。
勤王道,“有意见?”
赵嘉栩垂首,“臣……不敢。”
出了勤王的屋子,卧云走在最后,轻关上门,对着赵嘉栩微微颔首,似笑非笑。何桉对这个大个子怪人亲近不来,脸上的不满显而易见。他一直都觉得长得五大三粗的人性感都比较豪爽,可这个叫卧云的男人的心思好像比针眼还细。
晚间,用过晚饭,赵嘉栩坐在床边,带着盼儿玩,笑的像个寻常父亲一般,眼中是浓烈的爱意。
严如从外面走进来,就看到这么其乐融融的场面,阴郁了一个下午的心情才在此刻舒朗起来。
赵嘉栩语带笑意,“来看盼儿吗?”
严如道,“嗯。”
赵嘉栩给严如在自己床边腾了一个位置。“条件不如从前,坐床边来吧。”
严如坐在床边,伸手替盼儿嘴边的口水擦去。
赵嘉栩道,“这边住处有限,暂时只能让你与何桉住一屋。”
“没关系。”严如已经十分感激了。
赵嘉将盼儿横抱在怀里,严如立即道,“嘉栩哥,你的抱法不对,你的右手要将盼儿的腰给托着。”
赵嘉栩在严如的调教下,重新调整了姿势。
他问,“之前在石壁内,也是你带吗?”
严如道,“嗯。那时忍冬姐身体不好,又没出月子,只得我们带着玩。”
赵嘉栩眼神有些痛,“辛苦她了。”
严如抿唇,想起白日的事情,道,“这段日子,你也很辛苦吧。”
赵嘉栩弯唇,“无所谓辛不辛苦,不过都有想护着的人的罢了。”
不论是私自调动黑骑,还是不去扬州选择回昌德。
严如道,“有一事,我想替忍冬姐冒昧的问一句。”
“问吧。”赵嘉栩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他总是这样,坦然淡然。
“为何六部出事后,你未能及时回来。要让忍冬姐一人面对这些事情。”
赵嘉栩换了只手臂抱盼儿,道,“当我知道这件事时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严如道,“是左小姐……没跟你说吗。”
赵嘉栩没点头也没摇头。
事实是,左清月与吕梁串通起来一起瞒了他。
他事后问吕梁为何这样做,吕梁义正言辞的告诉他,以大局为重。
两人为此大吵一架。就在赵嘉栩带着暗卫回昌德的路上,遭遇范家军队围剿,九死一生。
“然后呢。”
“然后我养伤养了一个多月,最后就在我伤好要回昌德的时候,吕梁找到了我,他说皇上薨了,昌德变天,守备森严。我不依不饶,还是未能如愿。那时吕梁已经在卧云的帮助下找到了勤王,也就是当年的国师玄毅。”
也是从那个时候,吕梁才彻底明白。原来卧云从来都不是皇上的人,而是勤王的人。
这就是为何皇上遍寻勤王二十余载毫无下落。
而卧云,原名常云,是镐京城外三十里处常家庄人。
他为什么成了勤王眼线这件事,还得追溯到那年修皇陵一事。
史籍记载,镐京皇陵休憩时挖断龙脉,龙颜大怒,下令修皇陵者陪葬,最后经国师相劝才免去数万人的死亡。然事实是,当年先皇并未听从玄毅谏言,毅然在未修建完成的地底凿了一个万人坑,数万人死于活埋。其中便有常家庄数百口壮丁,而卧云的父兄皆丧命其中。少年常云得救,而改姓氏“卧”,意为藏。走投无路的卧云四处游荡,寻找机会报仇,偶有一次前往皇陵祭祀亡亲时救下勤王,勤王窥见他身世,便带上他一起寻找国师玄毅,请求帮助。
那时国师玄毅早已因陪葬之事,从庙堂之上退居山林。当勤王找到他时,他已郁郁寡欢数年。玄毅大师在他人生的最后时刻,帮助卧云进了宫。后来病逝时,身边仅有勤王一人。卧云也不负勤王期盼,成为皇帝最信任的人。
卧云每去外地搜查一次,都会暗中与勤王见上一面。
赵嘉栩道,“听完吕梁的话,我才知道原来勤王一直未交出兵权,不过是在等候时机。原来最可怕的不是敌人,而是我们一直觉得是友方的人竟然也有与敌人一样的目的。”
严如窥见这个秘密后,久久无法回神。
他道,“这么隐秘的事,你为何要告诉我。”
赵嘉栩摇了摇头,盯着前方桌子上的蜡烛。
他道,“听我说完。”
严如点头,安静聆听。
赵嘉栩继续道,“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虽因吕梁瞒我而生气,却在这件事上与他犹如一条船上的蚂蚱。我们不知道这么多年勤王到底在等什么,可是有一点不得不说,那就是吕梁在与勤王谈判的过程中,确实属于下风。我想你今日一定觉着为何勤王对我们态度如此,只因我们需要仰仗他手中那五城军队。否则单凭我与吕梁,恐怕连昌德的城门都靠近不了。”
严如知晓人心诡谲,计谋可怕。可没想到,原来一环套一环的政治斗争这般无奈跟绝望。就好像千辛万苦抵达终点后才发现,原来一切才刚刚只是起点。并且连方向也由不得自己把握了。
“所以,后来的三个月,我与吕梁借由失踪打掩饰,秘密来往于宜阳、武昌、岳阳等地,以讨伐范式为由,将军队为装作平民或商队,陆续从各地前往这里。当准备好这些已经九月。勤王原想让我去扬州,吕梁知晓我想回昌德,便替我揽下了。当我回到昌德,第一时间便去到石壁之内,才发现那里已经一片狼藉。之后便是我们初见时的那样了。就算知道只有百分之十的可能性是她,但还是希望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那不是她。”
严如又何尝不明白,毕竟当时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一路走下来的。
夜里静悄悄的。盼儿软绵绵的在赵嘉栩怀里睡着了,长长的的睫毛像极了羽扇上最细软的绒毛。
赵嘉栩看着睡熟的盼儿,自言自语的说,“你娘她到底去哪里了呢?她是在生我的气才故意把自己弄丢的吧。不过,终是我没能护好她啊……”
严如心里难受,起身行了一礼告辞,出了小屋。只见外面漆黑一团,时有狗吠声传来,遥远而清晰。他行到自己院子,发现何桉坐在门口廊檐下,屋内的灯火包裹着他的背影,让他看上去像一片黑色坚硬。
何桉看见严如后,抱起身侧的一坛酒,笑道,“喝不喝?我刚偷来的。”
严如盯着他的笑容半晌,终是没能拒绝,坐到了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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