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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边的整个身子已经痛得麻木了,动一下便钻心地疼,赵明茵只能右手撑地,利用腰腹的力气坐起来,就这么一会儿,汗水便浸湿了全身。
抬眼望去,一片狼藉。
空气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气,地上堆着密密麻麻的尸体,有狼的,有人的,黄土地面被鲜血染红,又被太阳烤成一块块脏污的褐色,四周散落着断肢残臂,血肉被啃噬得支离破碎。
“呕……”
赵明茵哪见过这种惨境,一时吐得撕心裂肺,吐出来的却只有胃液。直到吐干净了,才听到一阵微弱的呼喊声。
扭头望去,只见王竞靠在一块石头上,身旁还堆着一头狼的尸体。
赵明茵心下一喜,眼泪都来不及擦,坐在地上用屁股一点点朝他挪过去。
短短的十几米,赵明茵挪得眼冒金星,终于到了他身边,才发现他整个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身上已经没了一块好肉。
“王竞,你还好吧?”
地上的人睁开眼,明明又累又痛,嘴角却牵起了一丝笑意,“还好,我命硬。你呢?”
“我也是。”四目相对,赵明茵笑了,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王竞抬起手,想给她抹泪,才发现自己满手的血。
笑意从两人脸上消失,半晌,王竞才道,“去看看其他人吧。”说着撑住石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赵明茵一直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没有投注多少感情,可看着奄奄一息的章姨娘,看着被她抱在怀里毫发无伤的妹妹,看着她几乎被啃光的半条腿,她突然心痛得无法呼吸。
“娘……”
她颤抖着捧着她的脸,那双漂亮的杏眼已经无法睁开了,只在听到她声音时,轻轻张了张嘴。
赵明茵将耳朵凑到她嘴边,声音哽咽,“娘,我在,我是明茵,您说什么?”
泪水滴在她脸上,章姨娘脸颊微微抽搐,她用力地抬起手,握住了女儿布满伤口的手。
“茵儿……”章姨娘用尽全力张开嘴,却只发出微弱的声音。
“在,我在!”
“娘……对不起你……”章姨娘紧紧攥住女儿的手,千言万语,却只剩下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娘只能给你们庶的身份,让你们被人抛弃;对不起,娘一直以来的懦弱,将所有责任压到了你肩上;对不起,娘保护不了你,看着你被人欺负,看着你受伤;对不起,娘可能坚持不下去了。
“你要……好好活下下去!”眼泪无声滑落,章姨娘扬起嘴角,恍惚又看到了那个在院子里奔跑笑闹的女孩,扎着长长的辫子,引得蝴蝶飞舞,花草摇曳。
茵儿,好好活下去,不为娘亲,不为妹妹,娘只要你,好好活下去……
握着渐渐冰冷的手,赵明茵泪如雨下。
然而,现实连悲伤的时间都不留给她,昏迷的妹妹,被咬断手臂的蒋虎,还有被抓伤肚腹的小枝,没有人完好。
没有药,用筛过的草木灰止血,没有水,只能喝腥臊的狼血,没有食物,吃的是烤熟的狼肉。
人的韧性真是强大,即便幸存者只有十之一二,当天下午,山谷里的尸体仍被清理干净了。
有亲人存活的,挖个坑将人埋了,没有的,大伙儿也挖了浅坑,将人入土为安。至于死去的狼,则被分得一干二净,甚至还有余力打起了口水仗。
赵明茵一行人杀了四头狼,除了一头被烧焦了,另外三头都发挥了它的余热。一条被棍棒砸死的,被放了血,是他们重要的水源,剩下的肉则撒了盐烤成半干,成了他们主要的吃食。
其中的一头作为诊费,被赵明茵付给了幸存者里的一位兽医,请他给自己正了骨,给小枝缝合了肚子上的伤,给蒋虎清理伤口,敷药熬药。
日子一天天过去,赵明茵都以为这次熬不过去了,大家却陆续醒了过来。
两天后,他们跟着人群离开了山谷,看着晨光中的孤坟,赵明茵想,她定会好好活着的,为她们受过的所有苦难。
烈日依旧,人群的速度渐渐慢下来,到中午休息时,也将将走出七八里。
“哎,这样下去怎么得行哦,几天没喝水,别说小娃子,咱都要着不住了。”路边空地上,一个妇人将孩子放在竹筐里,边扇着风边说道。
“是啊,俺家孩子嘴里全是泡,东西都吃不下。”旁边的妇人接道,枯黑的脸上满是愁苦。
这样的对话发生在人群的各个角落,同样也出现在了赵明茵口中。
“王大哥,若组织大家去找水,你觉得能行吗?”赵明茵想起了王竞之前的话,问道。
王竞皱了皱眉,“不能保证,但一般有河流的地方,方圆数里内都可能有水源,虽然更多的是地下河,偶尔也会有水谭、溪流或是湖。”
赵明茵有些惊讶,随即又释然了,这年头说他们这群人里有个王爷她都信,何况一个懂得稍多的少年。
“行,你懂这些最好。”
赵明茵扬眉,指了指不远处聚在一起的十来个人。
“那是张镖头一家,记得吧?昨儿他小孙子吃肉被呛到了,还是咱们救了人家。你看,他们一家七八个壮劳力,女人孩子也都被照顾得不错,如果说服他们,可能领头带大家去找水?”
王竞挑眉,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惊讶,“你想给大家找个领头人?”
“是啊。”赵明茵唏嘘,“咱们现在就是一群困兽,单个势单力薄,没方向,没奔头,找只领头的,有了主心骨,总好过四处乱窜,兴许还能有其他出路。”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至少现在,野兽们嘴里都还有口粮,不至于内讧,等真到了绝境,光是内耗都能将他们灭干净,而自己这几人,最弱,也是最早遭殃的。
弱肉强食,这个世界的规则,比前世残酷太多。
“行!”王竞看着这个刚到自己肩膀,还是个孩子的姑娘,挺了挺胸膛,“我去说吧,你注意腿。”说完也不待她答应,将肉干扔进嘴里,快步朝对面走去。
是的,他已经知道她是女孩儿了,不是赵明,是赵明茵。这让他心里酸酸的,又有些惭愧,她一个小姑娘都这么能干,自己怎么也不能差了,不,他年长,应该更能干才对!
看着他雄赳赳的背影,赵明茵笑了,他们可都还是孩子呢!
王竞去了半个时辰,回来时眉眼都上扬着。
“怎么样?”赵明茵脸上带着几分紧张。
少年抿了抿嘴,仍是没抑制住嘴角的幅度,“同意了,张镖头找了好几家人,等过了最热都时候,就安排人去找水。”
“太好了!”赵明茵也咧嘴笑了起来,伸出大拇指,赞道,“王大哥,你真厉害!”
说完就看见少年两颊染了一抹绯红,眼睛又黑又亮,明明努力绷着嘴,仍在右脸颊上旋出了一个梨涡。
赵明茵突然发现他生得极好看,便是一副难民打扮,也掩不去眉眼间的风华。
想起古人的含蓄内敛,赵明茵心中好笑,却也不再逗他,问道,“具体怎么安排的呢,应该每家都得出人吧?”这一问好心情顿时没了,看着半昏半醒的小枝,脸色发青的蒋虎,还有半废的自己……
王竞显然早就想到了,安慰道,“没事,咱们我去就行,已经跟张镖头说好了。”
“可你的伤?”
王竞摇头,“无碍。”
想起他鲜血淋淋的后背,赵明茵张了嘴,却又无奈地闭上。
起身走到背阴处,赵明茵掀开油纸,只见一个五六十厘米深的坑内放着一个陶碗,碗中积了浅浅的一层水,其他两个坑,同样如此。
这些日子便是这样过来的,挖坑收集蒸汽水,嚼草根藤蔓,利用枯枝叶蔓收集露水……所有能想到的都用上了,可在这样的赤地千里的情况下,也只是杯水车薪。
将所有的水装好,还有最大块的肉干,赵明茵将背包递给王竞。
“注意安全,我们等你。”
“好。”
少年郑重接过,眼里闪着坚定的光。
一时人走了小半,只剩下老弱妇孺,赵明茵有些担心他们出事,又担心人不回来,一时心神不宁的,哄睡妹妹后,索性去找张镖头说话。
张镖头看起来五十多,方脸粗眉,身材高大,虽然同样瘦脱了形,仍有几分气势。
见着她,张镖头很是高兴,先谢了她教大家挖坑收集水,又问了她的伤势,还让张老夫人拿了肉干请她吃。
赵明茵婉拒谢过,见他家也只剩他们老夫妻和几个媳妇孙子,对他对品行又多了一份肯定。
然而,待问起这一路的境况,心下却更沉了。
张镖头一家是从更北边的隆西县逃过来的,隆西隶属西州,自二十八年前建王帅军大败西凉,将其并入大周版图后,便世代驻守于此,西州则是防御草原人的第一道屏障。
经过二十几年的发展和修养,西州渐渐恢复了元气,虽地处边境,百姓的日子倒也过得去。
然而,随着六年前陈昭割据东北,自立称帝,建陈国后,这天下便不再安生。
外族屡次侵犯,内乱不断,天灾频发,今年更是整个北边持续干旱了六个月,据说草原更严重,已经发生了好几起小规模的入侵。
张镖头一家世代生活在隆西,也算小有资产,可自听到建王病重的消息后,便立马开始收拾行装南逃。
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不会明白外族入侵的残酷,沃野千里,尸横遍野,辽人的军队所过之处,连一条活狗都不会留下,村庄被烧毁,百姓被屠尽,建筑、书籍、文字等一切代表中原文明的东西都被摧毁。
张镖头的目的地原是都城庐阳,然而一路南下,却发现难民越来远多,形势远比预想的要糟糕,其间还遇到过乱兵、盗匪,大部队被冲散,道也走岔了,若非仗着人多势众和年轻时走南闯北的经验,他们这群人怕是早没了。
说起这一路,张镖头直叹气摇头,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这世道人活得还不如猪狗安稳。
“那张爷爷接下来如何打算,还是去都城吗?”赵明茵问道。
也是跟张镖头聊过后,赵明茵才知道,如今的大周建都于庐阳,大概在前世的安徽一带,毗邻江浙,这个朝代称为庐州。
张镖头叹气,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难,难呐。”
赵明茵也叹气,是啊,太难了,这一去数千里路程,莫说没有车马,便是有,这一路到处是盗贼、流民和乱兵,等闲人根本不敢远行。
难怪古代人世代固守一方,这出行的风险根本就等同于玩儿命嘛!
赵明茵有些蔫,咽了咽口水,还是忍不住鼓动道,“张爷爷可有想过去川蜀?那里虽不及江南鱼米之乡,可据说也是山川丰茂,河流纵横,一年四时都有青山绿水,且距离咱们最近。”
看着张镖头渐渐睁大的双眼,赵明茵努力克制住口中的溢美之词,过犹不及,过犹不及,这时候自己的家乡还是“边陲之地”、“瘴气之地”、“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啊!
张镖头有些意动,“我倒是不曾去过川蜀,只听说那里多山多林,果真如你所说的这般好?”
赵明茵肯定地点头,“最重要的是离咱们近。小子曾有幸看过一些游记,从榆县到平阳驾车七天左右就能到。”
说得信誓旦旦,赵明茵心里却虚着,就这个身体一直小透明的模样,哪里看得到什么游记。
还是从王竞那里得知,榆县的位置大概在前世的甘肃通渭一带,这里叫宿州,正好以前单位的一个女生就是通渭人,有一次在平阳办马拉松赛,她的家人还专程组团来参赛,据她说开车也就三个多小时,一百八十多公里。
之所以说平阳,是因为赵明茵记得很清楚,当时一个出租车师傅说,平阳以前是隶属四川的,只是后来被划归到了甘肃。
至于现在的平阳叫什么,赵明茵也不知道,只要属于四川就是了。至于时间,一个人步行一天最少能走三十多公里,便是多上一倍的路程,马车七八天怎么也差不多吧。
也是她太想跟张镖头结伴了,他可是有三个儿子四个侄子,各个人高马大,会两手功夫,且极信服老爷子。
“这,我得好好想想,得想想!”张镖头摸着额头上的旧疤,眉头皱起又松开,显然已经很心动了。
赵明茵心里偷乐,面上却不动声色,两人又聊了几句,赵明茵这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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