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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夫子看着眼前姿态从容、目光澄澈的俊雅少年,一时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你当真不打算参加科举?”他忍不住再次确认。
少年约十三四岁,长眉凤目、面如冠玉,虽只穿着一身简单的青衣,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从容的气度,此时看着自家夫子纠结的模样,脸上露出几许无奈,“夫子,真的。”比真金还真啊!
“可以你的资质……”盛夫子下意识张口,在看到学生脸上的无奈时,懊恼地顿住了。
“罢了罢了,如今这世道,科举也未必是件好事。”他黯然地望着窗外,院里的柿子树依然热热闹闹挂满了果子,却不知这热闹还能延续几时。
说是科举,可真正的人才又有几个能落到京都?三年前他几个学生参加府试,还没等成绩出来便被当地世家截获,红榜上根本没出现他们的名字。
前几名的文章他倒是瞧见了,但那也能得头名?简直空洞无物,不知所言!
他当时还觉得气愤,直到一个学生回来看他,隐晦地问他要不要投靠陆家……
看着神态黯然的盛夫子,赵明茵能做的,也不过是给他倒一盏清茶罢了。
这几年朝廷越发势弱,想靠开恩科招揽人心,却不想正给了世家机会,暗箱操作一番,威逼利诱一番,不知多少能人才子被他们收囊中。
也不是没有像盛夫子这般一心忧心天下的,可这样的人能有多少从各州各府顺利踏入京都?就算到了,又有几人能不被倾轧?
离开盛府,赵明茵便带着护卫吕安来到了茶楼。
此时将近午时,茶楼里人声鼎沸,赵明茵刚到门口便听见一阵阵叫好声,有些好奇地招了个小二,问道,“这是在讲哪一回?”
小二是认识他的,闻言忙把人迎进来,恭敬道,“回东家,今儿是说的《登仙路》倒数第三回,陈晓凡摧毁异界魔物设下的转灵大阵,却意外跌入沉渊,肉身崩坏,生死不明……东家,陈晓凡不会有事吧?”说着他眼睛闪闪地看着赵明茵,跟现代书迷也没什么两样。
赵明茵好笑,“这我哪儿知道,《登仙路》又不是我写的。”
小二明显不信,不过看着他身后的八尺大汉,到底不敢放肆,忙给他准备茶水。
“不用。”赵明茵制止道,“颜掌柜可在?”
“在的在的!”小二忙道,“不过先前来了一位客人,掌柜在后面招呼。”
赵明茵点点头,“那你准备些容易饱腹的茶点,我等等他。”然后带着吕安来到大堂右侧一个隔了屏风的位置坐下。
看着仍站在她身后的大汉,赵明茵无奈,指着对面的沙发道,“坐,不许站着!你杵在后面我?得慌。”
“公子……”大汉正想说这不合规矩,却见她眼一斜,登时心头一怔,下意识就坐下了。
赵明茵这才满意,见桌上摆着好几册装帧精美的书,有《西游记》,它的绘本,也可以叫做漫画,再就是插图版的《登仙路》,摆得整整齐齐,一眼便能看见。
她心里给小二的业务打了个优,好不容易清闲片刻,便拿着话本翻了起来。
是的,《登仙路》还没说完。
便是赵明茵也没想到这本书能写这么长,从最初每天说一回到现在每天两回,竟然说了快两年的时间。
当初她将大纲交给顾余两人后便没再管,结果他们试写了几章拿给她看,她竟然觉得还不错。
有了期待,对待这部小说便舍不得敷衍了,同时也让她隐隐有些激动。
当年江南大大他们能创造“九州”,沧月大大能创造“云荒”,说不定她也能和这个时代的人一起创造一个“修仙界”呢?她青春时的梦想,不就是用文字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吗……
于是只要有空闲,她就会跟两人讨论小说。既然是要造一个“世界”,方方面面都需要完善,她甚至给他们普及了一下天文学,关于太阳月亮地球的关系,关于星系、宇宙、虫洞,以及时光穿梭等,这个时代的他们理解不了科学,那套入修仙的世界,似乎一切都变得可以接受了。
赵明茵无奈的同时,又觉得自豪,没有人知道她有多么怀念前世的世界,对如今她来说,那里不就是仙界吗?
于是,当《登仙路》终于开讲后,人们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神奇的世界……
此时的陆琢便是如此。
客栈里,少年将军穿着一身舒适的棉袍,盘腿坐在炕上,手里罕见地没拿兵书,而是一册有些古怪的话本。
为甚说它古怪呢?因为这话本的外壳是白色的硬纸,纸上印着画,十七八岁的少年身披羽衣,脚踩长剑,背后是一座座浮在半空的岛屿,云雾缭绕,一眼便知不是人间。
便是画也与常见的画作不同,即便陆琢不精通书画,也明显能看出话本上的少年更生动鲜活,怎么说,就是更像真实的人。
陆琢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对着外壳都研究了好一会儿,再想到这一路来的听闻,这才翻开书。
然后,然后他就停不下来了……
初始还没觉得什么,不过一个生活在普通村镇的平凡少年,会闯祸、会挨骂,也会在父母辛劳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琐事,直到灾难降临,赖以生存的山林里突然来了一群吃人的野兽。
少年在逃亡的过程中与父母走失,一边照顾五岁的弟弟,一边要与可怕的野兽周旋,就在他险些丧生兽口时,有仙人从天而降,一剑灭杀妖兽,然后抚了抚他的头,赠给他一枚令牌,并告诉他在一个月后来锦城参加仙门收徒的考核。
看到这儿,陆琢开始被调动了兴趣,想知道所谓的考核是什么。
然而,下一章画风一变,少年带着弟弟来到城里,终于等到了自己的父母,也激动地说了遇到仙人的事,并拿出来自己的令牌。
父母最初是不信的,直到城里渐渐有了仙人收徒的传言,并说到的了“升仙令”有多难求,便是王公贵子也不一定能得到。
之后少年敏感地感觉父亲看自己的眼神变了,然后在一天夜里,偷听了父母的谈话。
又一回结束,陆琢忍不住挑眉,按捺着心绪翻到扉页,记住了三个名字:勿华生,顾子炎、荞霖。
接着往下看,陆琢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少年陈晓凡得知父母想把升仙令给弟弟,得知自己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后,并没有悲痛欲绝,或隐忍不发,而是果断地拿着自己的私房钱,混入了前往锦城的镖局。
故事从这里真正拉开序幕,陆琢随着陈晓凡的脚步登上升仙梯,经历重重幻境对心境的考验,踏上万丈深渊上的独木桥,最后才得知,原来能踏上仙路的只有身具灵根之人。
灵根分金木水火土五大类,有又异变而生的风雷冰空,灵根种类少且纯度越高者,资质越好,而陈晓凡测得的是纯度最低,种类驳杂的金木水土四灵根,只能做杂役,根本不能成为正式的弟子……
……
一册结束,陆琢看着书桌上的那一摞书,不知多庆幸自己什么都要买整套的习惯。
他挑了挑灯芯,再拿起一册,很快沉浸进去。
一个更神奇的世界在他眼前展开:万物皆有灵,原来吃饭的勺子也可能在半夜偷走你的剩下的点心;一块石头可以把人的生平记录下来,随时拿出来放映;还有远隔千里却能通话的匣子,轻轻一按便能照亮的灯具,在飞舟里放上灵石便能持续飞行万里,以及各种丹药、符篆、阵法……
这一晚,一向自律的少年将军因一个话本熬了通宵,然后在次日清晨,第一个到达八方茶楼。
便让山匪们再多活一天好了,他今日只想听完《登仙路》的最后两回……
对于这一切,赵明茵自是不知的。
昨日她见了颜掌柜后,便直接回了山上。
相比曾经小小的山寨,如今的青龙帮早已焕然一新,整个大本营几乎都搬到了后山,前面的谷地则按照军营的模式建有?望塔、营房、演武场等。
此时还是下午,营地里除了守门巡逻和部分负责后勤的帮众,其他人都在后山干活儿。
经过这几年的发展,青龙帮已经扩展到了四百多人,其下的产业也涉及到茶楼、书肆、粉笔、家具、点心小食等各个方面,最重要的则是食盐。
三年前王竞带人离开山寨后,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找到盐湖,开始的时候很艰难,那边几乎没有人烟,他们一边建盐池一边搭建住所,花了两三个月才堪堪晒出第一担盐来。
好在他们带的钱粮充足,待盐场建起来,便开始在周边招人,村民、乞儿、流民,或许他们最初干不了什么,但是有大后方的补给,一年多后,盐场的人已经能吃上自己种出的蔬菜了。
而赵明茵这边,也通过各种生意的渠道成功开辟出两条盐道。
一个是巴州的豪商,最初赵明茵卖给他的是各种含盐量很高的腊肉、腊肠、咸菜等,然后慢慢发展成食盐,因为接触的时间长,算是比较安全的一条路子。
另一个是北边的皮毛商人,赵明茵猜测他有军方的背景,西州那边的仗打打停停,食盐粮食茶叶都是吃紧的货物,她虽自小接受“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教育,但也知道这个时代草原部落对中原的危害,因此即便有防备,还是跟他做了这笔生意。
也是这,让她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盐湖的地界更靠近西北,她若不尽快壮大势力,一旦被人发现,根本保不住它。
“人手还是太少了。”
赵明茵心中紧迫,面上却看不出分毫,带着吕安穿过营地,正准备到后山的各个作坊看看,就听到了一阵喊声。
她疑惑地转过身,只见不远处有几个人正向她跑来,为首一人衣衫褴褛、头发蓬乱,脸上手上都是血。
“帮、帮主……不好了……”
那人踉跄地奔过来,刹不住脚,一下摔倒在了地上。
“快,把人扶起来!”赵明茵赶紧上前两步,刚伸出手,一旁的吕安已经将人拎了起来,赵明茵这才认出他是谁,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楚小酉?!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了!”
楚小酉被吕安勒地直翻白眼,好不容易挣脱出来,看着赵明茵就要哭嚎,“呜呜呜,帮主,我们被黑虎寨的人劫了!王先生他们都被抓走了,黑虎寨让我们拿盐去换……”
赵明茵只觉脑袋里“嗡”地一声炸开,看着楚小酉张合的嘴,突然什么都听不见了……
“帮主,帮主你怎么了……”
“帮主……”
好一会儿,赵明茵才重新听到声音,看着满是担忧的众人,她努力定了定神,压住心头的惊惧。
“吕安,去叫几位教官到议事厅开会!”
“陈升,去请龚大夫过来给小酉看伤!”
“其他人解散,原地待命!”
她环视众人,看他们脸上或震惊或愤怒,唯独没有惧怕,心里总算安定了几分,继而便是愤怒。
“黑虎寨是吧?”
她神色冰寒,眼底闪动着熊熊怒火,“敢动我的人,我让他寨毁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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