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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稍一发怔，周谨谕已经大踏步出门去。她只好匆匆说了声，“阿姨再见！”也奔出门去。
周谨谕走得很快，许若书敏感地发觉，他似乎在极力控制着自己。
许若书不敢做声，只在他身后跟着。他走得快，以至于她不得不时不时地小碎步地跑着才能跟上他。
忽然间周谨谕回过头来，“我们去喝两杯。”
不是征询，而是决定。
许若书想说，我不能喝啊……但看看周谨谕的脸色，微吞咽一下口水，爽快地道，“好！”
他带她去云中。这是一间空中酒吧，位于荣华大酒店的最顶层。许若书从前偶有听说，美，贵，奢靡。限量入内。
周谨谕应该是常来，服务生看到他，默不作声地微一躬身，轻车驾熟地将他们引进偏厅。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整幅的落地窗，窗外的漫天星光与万家灯火一齐迎面扑来，许若书的呼吸不由得一滞。
周谨谕非常久也不开口说话。服务生将酒呈上，悄然退出，顺手将门掩好。
许若书疑心这是仅属于周谨谕个人的vip。
“我小的时候，妈妈也常常躲着一个人喝酒。”许若书斟酌一会，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周谨谕抬起眼脸。
“一看到她喝酒，我就特别紧张。不能拦，不能劝，不然她会疯了一般骂我。”许若书微微一笑，“喝醉了也骂。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像是……”许若书侧侧头，想了一会，“她这么不快乐、辛苦贫穷的一生，都是拜我所赐。是我对不起她。”
周谨谕动了动身子。
“同学里，没有一个妈妈像她这样。她从来不去开我的家长会，我的成绩好与坏，又或者品行好与坏，在她看来，根本无足挂齿。似乎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让她怨恨与责骂。为了少挨骂，我总是想办法地呆在外面，少回家。当然，回到家，还是骂。”许若书有点无奈，“我想，可能是我的爸爸对不起她。”
周谨谕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里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怜惜。
“我念书的时候特别不听话，成天惹事生非。”许若书笑起来，“你别不相信，是真的。可能是因为不管怎么做都只会挨骂，索性做坏学生好了，起码自己会开心点。”
她主动将杯子碰碰周谨谕的，“来！干杯！”一杯酒下肚，她的面孔迅速涌上一层淡淡的绯红，“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懂得怎么疼爱孩子，所以，你不要太在意。”
周谨谕的唇角微微弯了一下。
这个傻孩子，她这么努力地，原来是要劝慰他。
“她今天心情不好，是因为……”周谨谕忽然开了口，“她爱的那个男人，被确诊为癌症。”
许若书眨了眨眼睛，好一会才明白过来。原来，谢女士爱的男人并非周冬生，而是另有其人？她大大地受惊了一下，天哪，这是不是豪门秘闻？她这么简简单单地就听到了——会招来杀身之祸吗？万一周谨谕恢复了理智，后悔告诉了她怎么办？！
“我7岁的时候，她抛下我走了。”周谨谕又道。
许若书身板挺得僵直，心头有些紧张，可终究还是好奇，“为什么？”
“爹爹骂她，你走出了这个门，永远就别再回来。我一直哭，一直哭，叫她叫得嗓子都哑了，但是她还是走了，头也没回。”周谨谕垂下眼睛，斟满酒杯，独自一饮而尽。
“我一直想，一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所以她不要我了……”周谨谕重新抬起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许若书，“后来，我……”
他目光忽地变得炽热，手伸出来，轻轻抚在许若书发上。
许若书的心咯噔一下，这样的他让她有一点害怕，似乎下一刻，他就会扑过来，毫不留情地将她吞噬入腹。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联想？
许若书暗暗汗颜。
“后来她回来了，我很开心，又很憎恨，既然走了，就走个干净，何必又回过头来自取其辱。”周谨谕第一次跟她说这么多话，还是这么隐秘的私情。
“……当年他们为什么没结婚？”许若书忍不住问道。
“爹爹的事业才起步，他前半生被人轻视辱骂，铆足了劲要做出一番名堂来，再许我妈妈一个盛大的婚礼。但我妈妈疑心他只是推托之辞，因为有我，她不能再跟随在爹爹身边驰骋商场，一个人带着孩子，只觉得自己太过辛苦与委屈……那个男人，是她在网上认识的。”周谨谕转动着手里的酒杯，艳红的液体在杯子里轻轻晃荡。
“无论爹爹怎么挽留她，她都铁了心地要走……”周谨谕抬起头来，注视着许若书，眼里朦朦胧胧的，有一线复杂难名的光芒，“我那时候就想，原来，爱情这么可怕……它能让一个人六亲不认，万死不辞……”
许若书觉得他说的不是特别对，但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反驳，对于爱情，她显然经验不足。斟酌一下，只好道，“不管怎么样，她对你还是很疼爱。”
周谨谕的嘴角动了动，笑容便显得有些疲倦。
“我们的妈妈都不完美，不过，总是妈妈啊。”许若书又道。
她真是这么想的。
她的妈妈，何曾对她和颜悦色过哪一刻吗？似乎还真没有。但那也是妈妈啊。这个世上，只有她，是她的亲人。仅为着这一点，她也不愿意责怪她。
到最后，许若书觉得自己也喝多了。因为她发现自己竟然放肆地伸手去摸了摸周谨谕的脑袋。
“我叫你谨谕好不好？”她胆大包天地问。
周谨谕注视着她，缓缓答一声，“好。”
许若书觉得很是开心，于是侧着头叫他，“谨谕！谨谕！”
周谨谕看着她，她脸颊驼红，眼波盈盈。他伸出手，遮在她眼睛之上。
他的手上带着微凉，覆上来，竟是说不出的舒服惬意。许若书轻轻嘟囔一声，“谨谕！”顺势瞌上眼帘，睡意与酒意一块涌了上来。
许若书觉得，自己似乎是睡了沉沉一觉，又似乎只是稍稍地打了个盹，蓦然惊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倚在周谨谕的肩头，而他倚着墙，两人都席坐在地毯上……
许若书一惊，酒意全醒了。
她腾地跳了起来。动作有点大，周谨谕也被惊醒。
许若书慌乱得不得了，用古时的话来说，她只是一个下人，怎么好跟少爷混得不清不楚的？她是疯了吗？她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她是来工作来赚钱的！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心智受过伤，也许偶尔会在她面前流露出真情绪，但绝不代表他会对她这样的一个普通女孩感兴趣！她可不能犯傻！
“周先生，已经很晚了，我们回去吧。”她眼睛都不敢看他。
以后真的不能再喝酒了。
周谨谕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默不作声站起身来向外走，许若书赶紧跟了上去。
“对不起周先生，我保证以后再不会喝酒了……”许若书嗫嚅着道。
电梯门缓缓合上，周谨谕看着她，好一会才道，“你从前常常喝吗？”
许若书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她犹豫一下，有些不好意思，“我从前念书的时候，去春游，和同学们喝过一次，闹了大笑话。后来基本都不碰酒。”又赶紧辩白，“虽然我酒品不太好，但我人品真的挺好的。真的！”
周谨谕嘴唇微微翕动，“什么样的大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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