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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
我顺着他的手臂摸到他的手，接着摸到他手里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
“这是什么？”我又问了一遍。
“你的生日礼物。”他笑着说。
“生日?你记错了吧，我生日还有很久。”
“没关系，就现在。”
“哦.....好吧。”
回想往年，他每年都会给我送礼物，一开始，是一本周杰伦的手抄歌词本，之后的每年送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耳罩，台灯，或者干脆是一箱可乐，去年甚至送了我一个乳胶床垫。
我想起当时我收到那个床垫的表情，真的一言难尽。
我问他：“你怎么送我这个?”
他说：“你上次说宿舍的床太硬，我就买了这个.......”
他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我完全想不起来。
因为，那是多么小的一声抱怨，但他却记住了。
他给我的东西，从来都与浪漫不沾边际，却都很柔软，恰巧能碰到我心底的一种柔软。
相比较而言，羽丘送我的，每次都会是周杰伦的新专辑。
其实我没有那么喜欢周杰伦，只是她喜欢，我才喜欢。不过那个笨蛋好像一直没有发现这一点。
“张槐序.....”
未等我把话说下去，天际一道突如其来的炫光将我的话打断了。
我没有如此近的看见过烟花盛放，有时只是溅起的暗金色大雨,也会有一刹那的辉煌,天空亮如白昼,接着是迎面而来的星辰无数,再而迅速的消逝,华丽谢幕.一发,又一发,夜色中的云端上焰火如宇航者窗外飞速流过的星海,虽然绽放后枯萎,然而一瞬间的光华已足矣。
原来，明天是除夕。
“辞旧迎新。”张槐序说。
“是啊，这片刻的浮华，好像真的能让人忘记所有的不开心，好像只要礼花一放，除夕一过，过去一年里的种种，就能随风飘逝........”
安羽丘，你离开很久了，我依然很想你，想起你，我的心依然会抽动，但你的离开，也让我明白了：
人们的心中总会记得光的熄灭，因为黑暗的笼罩会让人陷入一无所有的恐惧，但光灭了，影子还在，永远都在。
我喃喃道：“张槐序，今后.......”
“今后，你会陪着我吗？”他把我的话接下去，转过头来看着我，“以前都是我陪着你，现在，该你来陪着我了。”
“我.......”
我犹豫了。
我犹豫，是否要撒个谎哄他一哄。
他见我心虚的表情，不禁一笑，拿手指弹了一下我的脑门儿。
“算了，你那么笨，怕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是我陪着你好了.......”
“张槐序，你现在话是越来越多了，想当初，我们两个人说三句，你都未必会回我们一句.......”
我隐隐觉得，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如果他真知道了，我又该怎么做呢？
他面朝着钱塘江，遥遥地望着彼岸的烟花，升起，散落，眼中亮晶晶的。
“你怎么了?”
“没有，风有点冷了。”他擦了擦眼泪。
“张槐序，再见.........”
我悄悄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
我不担心他会听见，因为烟花的爆炸声将我俩的声音压得很低，我这破落嗓子里喊出来的话，他一定是听不见的。
我欠他一份心有灵犀，也欠他一个告别。
“我们回家吧。”我拉起了他的手。
他的手掌很凉，很宽大。握在手里有种踏实的感觉。
我走在他的前面，小影子后面跟着大影子，若是能下点雪，就更好了。
我很久没能和他一起看一场雪了。
在北平的时候，一到冬天，雪就积得很厚，从小公寓的落地玻璃往下看，能看见落了雪的故宫，仿佛能听见雪落下的声音。
那么轻，那么净。
连带着寒风都温柔了.......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高三复习那年的冬天，张槐序煮了一壶茶，我俩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雪一点一点落下来。
说一句：
这世界车水马龙。
“张槐序，我们还能回去吗?”
我若有所思地问他。
“什么？”
“我是说，回北京。现在，那里应该是会下雪了。”
“如果你想去，我就陪你去。正好也放寒假了。”他回答。
“好啊.......”
我转过身去，直勾勾地看着他，丝毫不躲闪。
路灯暖黄色的灯光下，他的目光扑闪扑闪的，泛着暖黄色的光。
俊俏的眉峰，深沉的眼眸，疲惫的倦容，还有一笑起来，就会露出的一颗虎牙。
以后，就再也看不见像他这样端正俊俏的人了.......
“你怎么了？”
“没事，冬天了，难免有点感怀。”
“那走吧。”
2013年，我和张槐序逛完超市，牵着手，走过了江南街头小小的一段路，路很短，也很长。
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和谁一起逛过超市，再没有像现在这样，紧紧牵着别人的手，看着对方的影子，笑得像个傻子。
我们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我心事重重，睡不着，他早上睡了很久，也睡不着，干脆就动手把新添置的东西依依摆好，扫尽一地尘埃，一同坐在沙发上放空发呆。
“张槐序，去拿酒吧。”我盯着天花板，对他说。
他没有立刻回复我，过了良久，我才听见他淡淡地说：
“好。”
他从厨房里拿来了一瓶酒，两个高脚酒杯，修长的手指熟练地撬开红酒瓶，在两个杯子里倒上紫红色的葡萄酒。
他顺手把灯关掉了。
“为什么要关灯啊?”
我吓了一跳。
“现在这个季节，外面的灯光会很好看。”他背对我说。
我听到他长叹了一口气，从那边走来，拿起两个杯子，盯着其中一个一边摇晃，一边看了很久，才又将其中一个递给我。
我抿了一口。
很涩。是葡萄初成的青涩。
不好喝。
我偷偷去瞄张槐序的表情，窗外是灯光微弱，映照在他脸上一片黄一片白，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灌了一大口葡萄酒，眼睛亮晶晶的。
“张槐序，这杯酒，祝你新年快乐。”我碰了碰他的酒杯，就一口将葡萄酒灌了下去。
“新年快乐。”
他也学着我将酒喝空。
“这杯，祝你万事胜意。”
酒味很涩，顺着喉管一直冷到心里，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万事胜意。”
他说。
他的侧脸，如当年那样好看。轮廓分明的脸庞，不同于同龄人的成熟稳重，还有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
回忆点点滴滴，他是我记忆里的银杏色，是我青春的全部，是初恋的开始，也是成长的辜负，
是我的形影不离。
“这杯......”我的声音像哽住一样难听，“这杯酒，我祝你，前程似锦.......”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与我碰杯。
“嗯，也祝你前程似锦。”
车轱辘轮回几番，他终于倒下了。
“张槐序?”我拍了拍他的脸，没有反应。
我趴下来，侧着脸，看着他长而翘的睫毛一颤一颤的。
“张槐序，我要走了。对不起，还是没能告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也不知道，如果你留我，是不是我真的就不走了.......
今天的一天，就当是我偿还你给我情。我知道，这比起你所付出的远远不够，可我真的不知道能给你什么了。我配不起你的爱，今日，你为我放弃梦想，那明日，你又会再为我放弃更多。
你本该是翱翔九天的人，不该为了我，收敛自己原本的才华。
我不值得.........
我要去英国了，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你就当我已经死了吧。无畏地去做自己的事。
我也是真心喜欢你的......虽然，明白得有点晚，也没能为你做点什么。
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好好生活，你也一样......”
我从怀里掏出一条链子。
一枚一元硬币，穿着红绳的链子。
他曾经丢掉的，我找不回来，只能做个差不多的。
我本想就这么狠心地一走了之，就连这最后一点温存都不留给他，这样还能让他更快忘记我。可我对他狠不下心，想让他忘了我，却又想对他好一点，很矛盾。
我替他掖好被子，我的唇与他的碰了碰，碰出了思绪万千。
比如银杏树，教室飘起的蓝色窗帘，和一个男孩子，慵懒的睡颜。
比如，那个走路永远会把我推到马路的里面的人，
那个口袋里随时带着玻璃糖的人，
那个永远把你的无心之言记在心上的人，
那个默不作声帮你打点好一切的人，
那个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为你流过泪的人，
那个和你经历风雨的人，
那个和你共渡悲欢离合的人，
那个不论你多么冷淡，多么阴晴不定，却依旧不离不弃的人。
那个曾经，你最爱也最爱你，却错过的人.......
我与他踏步而过的那条小路，脚步清浅，回忆沉重。
那条回家的路，一走，就是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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