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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些日子陆安做的动静越来越大，裴皇后这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女人，不可能不知道他最近的动向。裴皇后很聪明，她当然知道陆安这是在向她证明，证明他陆安离开了裴皇后也能凭借自己成为太子，甚至成为大遂国的皇帝。
可是裴皇后对此嗤之以鼻，她早就知道霍青时被陆安拽了过去，若是没有霍青时的鬼点子，他陆安现在能成事？只不过裴皇后并不打算打击陆安的积极性，他自己积极，加上霍青时在旁边出谋划策，对继位之事百利而无一害，自己还落得一个清净，何乐而不为呢？故而裴皇后一言不发，甚至在称病期间动作渐少，反而给了陆安一种压过她一头的错觉。
只是裴皇后没想到，陆安现在胆子大到敢不让下人通报便闯入宣和帝的寝宫，更无视自己和宣和帝的谈话，甚至还和自己唱反调。裴皇后双眼微眯，露出了危险的神色。
可是陆安视若无睹，上前给两位请安之后便道：“父皇，原谅儿臣不请自入，不是儿臣不识礼数，实在是有要事要来禀报父皇。甫一进门，就听到母后在高谈阔论，这才忍不住打断了。还望父皇母后恕罪。”
宣和帝摆摆手，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他也急需要一个能佐证老道的看法：“无碍。什么要紧事？”
“老道说，若是再不给他一个准话，他便要离开了。”陆安道，“他在皇宫中已经待了两日有余，说是还有万方受苦受难的百姓等着他，他不能一直等下去。”
“那边让他走就是了。”裴皇后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她这是头一回在宣和帝面前不加掩饰地露出这样攻击性的表情。
可是宣和帝没有察觉，反而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冲陆安道：“你方才说有其他看法，不妨说来听听。”
正中陆安下怀。他连忙见礼，然后侃侃而谈了起来：“母后说皇宫中有太医局，有温圣手，不错，这些人确实已经是大遂国境内闻名遐迩的名医，很难有超越他们的。可是现如今，连温圣手的治疗方法都颇为保守，甚至于还不能确定能不能完全医治，又谈何寄希望于太医局？”
“而这个闭关三十年的老道，闭关之前就被称为活神仙，光京城一代，受他福泽的数不胜数，更不用提整个大遂国了。这样的人才，主动请缨为父皇医治，您却将他拒之门外，岂不是叫我国身怀绝技的民间人士心寒？”
“再说，治病与解毒还是有区别的。治病大都照本宣科，照猫画虎，祖上流传下来的医书背个七七八八也能治病。而解毒不同，面对的毒药不同，成分不同，解毒的步骤和药方都是需要想象力的，想象力您明白吗？是要结合现状和所学开拓思路的。”
“太医局那些太医，诚然有着几十年的经验，甚至于世代都是大夫，有着数不胜数可考的依据和学识，但是他们很难有解毒的想象力。相反，正是那些在民间游荡，走街串巷的民医老道，才更加见多识广，他们不是看书得来的知识，他们是用一双脚丈量土地，用一双手挖掘药草，用一双眼睛去观察，甚至用一张嘴去尝试得来的知识。这样的知识您可以说难等大雅之堂，可绝对实用，绝对充满了想象力。”
“更何况，现如今父皇这个情况，哪还能由得您挑三拣四？老道来医治，总是要开药方子的，若是开的不对了，太医局、温圣手他们，自然会出来说话，自然会反驳他，到那时，再治他的罪，岂不是既没有伤了人才的心，又为民间除去了一大神棍？”
“如今那老道的影响力，您也不是没有耳闻，整个京城，这样天子脚下的地段，竟都因为他的出关而沸腾起来。就算有您所说的权力和金钱在从旁诱导，可是这影响力不是假的。若是就这样让他出去了，他是真神仙，百姓该说皇家有眼无珠，若是假神仙，还不知道多少百姓要盲听盲从，信了他去！”
陆安说得口干舌燥，却是情感真挚，说到最后，几乎要振臂高呼起来，一副为了皇帝，为了百姓，为了全人类的高尚模样。
偏偏宣和帝就吃这一套，他听着就连连点头，最后更是站起身来，握住陆安的手，道：“不愧是朕的儿子，考虑周全，心怀天下苍生！不错！不错！”
裴皇后见状，身子微微后仰，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陆安，微不可闻的冷笑了一声。
“既然如此。”裴皇后站起身来，仍是孱弱的样子，“想必陛下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宣和帝看着裴皇后的目光带了些愧疚，他苏醒之后本就对裴皇后充满歉意，如今见裴皇后因自己没有采纳她的意见而落寞，更是觉得对不住。可是自己的命更重要，其他的宣和帝可以全然不顾。
“皇后辛苦了，如此拖着病体还为朕操劳。”宣和帝扶住裴皇后，深情道，“你放心养病，孩子都长大了，不用你我事事操劳了。前些日子南方进贡的水果到了，一会儿朕派人送你宫里去。”
裴皇后微微点头：“多谢陛下。那臣妾告退了。”又抬眼瞧了一眼陆安，“皇儿，你送本宫回去吧。”
陆安连忙点头：“父皇，那儿臣就先送母后回宫，若有什么需要儿臣办的，只管差遣小厮去送话。”
宣和帝瞧着这母慈子孝的画面，连连点头，目送着母子二人离开，心中忍不住的感慨。裴皇后和贾贵妃，陆安和陆曜，一个是自己忽略甚至厌恶了几十年的皇后，一个是自己宠了几十年的贵妃，一个是自己二十年来没有好好看过一眼的皇子，一个是自打出生就被自己寄予厚望的皇子。
差距怎么这么大！
……
出了宫，裴皇后脸上的表情尚无变化，陆安这边却已经急不可耐地换了一张嘴脸：“母后，您急急忙忙地走，还要儿臣送您，可是有什么话对儿臣说？”
裴皇后笑了一声，停下了脚步，陆安也随之停下。裴皇后左右瞧了瞧，见四下都无人，便看向陆安。陆安还不解其意，仍是一副得意嘴脸还没收敛，就迎面被裴皇后一耳光打得踉跄了几步。那一巴掌响亮极了，打得陆安头晕目眩，眼前飞小星星，可是裴皇后却仍然稳稳站在原地，仿佛一点儿也不为这一巴掌所动。
这力道，远远不像是一个病体孱弱的女人能发出来的。陆安难以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脸，冲上两步举起手来。裴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立刻上前一步，攥住了陆安的腕子。那大宫女是习武之人，脸色冷若冰霜，仿佛面前的根本不是大皇子，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她手劲极大，攥得陆安一下子卸了劲儿，呲牙咧嘴的喊疼。
裴皇后拍了拍大宫女的肩膀，她便松开手，又站在裴皇后身侧。
“怎么？还想跟本宫动手？”裴皇后捏住了陆安的下巴，她指甲很长，手劲又大，直接掐进了陆安的下巴肉中，“你几斤几两，自己忘了，本宫可还记得。怎么，着急了？这么快就觉得自己已经是大遂国的皇帝了？能骑在本宫头上了？”
陆安一个激灵，冷静下来不少。方才他确实是昏了头，裴皇后打他，不管有理没理，她是自己的亲娘，可是自己要是打了她，那自己就成了不孝子，千古罪人，更无缘与皇位了。
“儿臣不敢。”陆安顺着裴皇后的力道低下头来，隐忍道，“儿臣知错了。”
裴皇后松开陆安，冷笑道：“你最近本事见长，其他事情本宫都暂且不提，今日这件事情，本宫只有一句话要问。”
“母后请讲。”陆安松了口气，后退了好几步，语气虽然恭敬，但是谁都看得出他那一股子不服的劲头来。
裴皇后懒得理他那股子劲儿，直截了当道：“今日这件事，是霍青时给你出谋划策的，还是你自己做出的决定？”
“母后这是什么意思？”陆安阴沉了脸。之前霍青时就和裴皇后合作过，难不成是裴皇后见霍青时好用，又想把他要回去？他绝不可能同意。
“别装了，你这些日子的桩桩件件，哪一个不是霍青时在幕后给你出谋划策？否则你能成为百姓心中最有望做太子的？你若是有这个本事，前二十几年就不会被人瞧不见了。”裴皇后语气咄咄逼人，又嘲讽意味十足，“你只需要回答本宫的话，是或者不是。”
陆安的窘迫可想而知，他这些日子做出这么大的动静，一方面自然是奔着皇帝的位子去的，另一方面，就是他想证明给裴皇后看看，自己离开她到底能不能成事。可是裴皇后这些话，一下子就看穿了他这些日子所作出的动静的背后是霍青时在主持大局，她仍是瞧不起自己。
“母后，前些事情确实有霍青时在背后出谋划策。”陆安镇定下来，这才道，“但是这件事情，是我自己决定的！”他知道这件事情有多重要，一旦做成，不光可以顺利坐上皇帝之位，更关键的是，这件事和裴皇后意见相左，若是事成，就足以证明他比裴皇后强很多。
裴皇后眼神中的鄙夷一点儿也没散去，瞧着陆安就像瞧一个傻子：“是么。”随后又喃喃，“我就说以霍青时的脑子断然做不出这样的决断来。”
陆安没有听清，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回应他的却只有裴皇后更加鄙夷和嘲讽的眼神。
“既然母后只想说这些，那儿臣也就不在母后面前自取其辱了！”陆安火上心头，脸色也垮了下来，“告辞！”
裴皇后闻言，转身便带着宫女离开了，气得陆安连甩个背影的机会都没有，只好悻悻离去。
“娘娘，这件事，可有蹊跷？”大宫女沉沉开口，“是不是霍青时在背后篡夺大殿下？要不要奴婢……”说着，她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姿势。
裴皇后冷笑着摇头：“霍青时就算再傻，再蠢，也断然做不出这样的决定。她知道本宫是什么人，一旦本宫知道这决定是他做的，他就没有活路可走了。这件事，恐怕还真是那个傻子做出的决断。”
大宫女听“那个傻子”四个字听了二十多年，自然知道裴皇后说的是谁：“那要不要阻止大殿下？”
“不必。”裴皇后嗤笑，“这件事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那个傻子是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让他吃一回苦头也好，这样他就能知道自己到底是几斤几两，知道人心险恶，不是所有人都像本宫一样能容忍他这个傻子的。”
……
陆安怒气冲冲回到大皇子殿，一进门瞧见了正在嗑瓜子的霍青时，火气便消了一半，连忙迎上去道：“你说的那些话太有用了！本殿只不过是重复了一番，父皇便同意了！就算母后就在当场，也是无力反驳！”
霍青时瞧着他，默默站起身来，并没有陆安那么喜上眉梢，反而满脸阴郁。她慢慢走过来，认真无比的瞧着陆安：“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真的要这样做？如果你现在反悔，还有回寰的余地。”
陆安闻言，脸色也沉下来：“你已经劝过我很多回了，我说了决定了就是决定了。你的那些法子好是好，见效太慢了，那些百姓离朝堂多远？我能不能做太子，他们说了不算，只有父皇，和诸位大臣说了才算。这件事一旦做成，太子之位立刻就是我的。就算不成，我也能落得一个美名。你只需要帮我做成这件事就可，别的，无须再多说。”
霍青时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既然你这么决定了，那我这个做你幕僚的，自然会助你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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