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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了?”
睁开眼睛,青昭发现徐思岚不知何时站在了眼前,便急忙起身施礼,可是动作太快,她登时感到了后背的剧痛,一口凉气抽进了嗓子,嘭的一声又跌回了地上。
“吃了。”徐思岚伸手递出一颗丹药。
青昭接过丹药,立刻塞进了嘴里。
“以后你不可再教映蓉了。”她说完便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青昭一时没听清,瞪着眼睛看向徐思岚的背影,旋即明白了,笑着咳嗽了起来。映蓉,她终于成为入室弟子了。
医者本就是逆天的行当,可救命,可害命,这样的能力,只能掌握在怀济世之念的人手中,否则便是祸害。映蓉,会成为一个好的医者。
白暮还是很尽心的,青昭总算是活着熬完了这五天,出来那日,映蓉看到青昭,扑上来就是一顿哭,全忘了她身上的伤。
青昭回头看了看那幽暗的思过室,微微垂下眼帘。
“我本无心招惹是非,奈何我尚有求生之念。”
次夜,月弯如钩,溪水潺潺不歇,赵颜誉在溪边空地静心练功,忽然闻到一股清新的香味,抬眼看到崖壁之上有一株粉色的花朵,颜色明丽,开得正胜,想这冬末春初时节,百花杀尽,竟还有这样明艳的花朵,他起身跃到岩上小心的将花摘下,细细看来像是丁香,可是颜色甚异,香味也特殊,该是稀罕的品种了。
初春寒风似刀一般,将一片刚刚生出的新叶狠狠裁下,再顺势带到不确定的远方。青昭放下手中浆洗的衣物,呆呆得看着那片飞起的叶子,想着它可能的归处。
映蓉成为了入室弟子,日日在徐思岚身边受教,二人也十余日没见了。而此时青昭的日子却艰难了起来。
这个时节水凉得彻骨,而戚姑姑却不停的安排她浆洗东西,她当然知道这是敏梵撺掇的,旁人是不会管了,甚至时不时的再给多送上几盆脏衣服,让她顺便洗了。青昭在紫的透亮的指尖,轻轻的哈上一口气,交叉放到腋下,暖了暖。
“啪”的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落在盆里,将水溅了她一脸。她直起身子,抹了一把脸,看清来人是戚姑姑身边官库房的慧素。
此时的慧素一脸的怒气,呵斥道:“说,你干嘛故意撕碎我的衣服?”
青昭捡起盆中的那件衣服,好好的鹅黄色锦缎长裙,做工十分讲究,偏中间撕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青昭一脸懵的看着衣服,随即看到了慧素身后的敏梵和锦怀,正侧身睥睨着她,不知为何敏梵用纱遮起了面,看到他们,青昭就知道没什么解释的必要了。
慧素看到青昭没反应,心中就更气了,两步上前,将那一盆水连着衣服,直接泼到了青昭身上。口中嚷道:“让你这贱婢干这么点活,你居然敢使坏,这是我家在京城华瑰阁做的,你这条烂命都没这衣服值钱。”说完一尚气,挥手就是一个耳光。
青昭摸了摸脸颊,有些灼热。
“慧素师妹,你这是干什么。”不知何时,郑楚来到了跟前,俯身扶起了全身湿透的青昭。
青昭只觉得他双手碰触过的地方,传来了阵阵暖流,瞬间这温暖就淌到了心上。
“师兄,你不知道,我就让这贱人洗了几件衣服,她竟然心怀怨恨,将我的衣服撕破了。”慧素气的满脸通红。
“我想青昭也不是有心的,而且,谁也没说你们的衣服就该她洗。”
珑宁看到郑楚护着青昭,心里吃味的说道:“那药师门养着这个她干嘛?再不干点活不就成了废物了?”
众人争吵之时,苑熙缓缓走进人群,冲着郑楚说道:“有客人在涅凤堂,大师兄叫您过去。”
郑楚看了看瑟瑟发抖的青昭,温存的说道:“快回去换了这湿衣服,别着凉了。”
这药师门中,论人才样貌,郑楚都算是翘楚了,心中爱慕他的女子颇多,以前她跟敏梵走的近,她们也是敢怒不敢言,可是青昭又算什么,凭什么能得到他的青睐和关心,郑楚的这个举动算是给青昭捅了马蜂窝,女人的嫉妒心是可以毁灭世界的。
青昭知道,可是她已经不在意了,虽然风已经打透了她湿漉漉的衣服,可是却驱不走她心里的暖意。
苑熙撇了青昭一眼,吩咐道:“一会去师傅那里伺候。”
青昭会意的点点头。
郑楚随苑熙来到涅凤堂时,门前已经挤满了女弟子,她们看着堂内,不停的交头接耳。
只见一名气度不凡的公子正立于堂中,与白暮过话。细看那人,龙章凤姿,气度如明月入怀,周身凡尘不沾,眉目之间顾盼烨然,真是说不尽的倜傥风流。女子们纷纷露出娇羞之色,不住的打量着他。
“好俊俏的公子啊,看起来比二师兄还英俊。”
“我看宋子渊卫叔宝也不过如此吧。”
“这宋子渊卫叔宝是谁?”
“不知道就别问了,我将来找夫君也定要找个这样的。”
“那你也先看看自己的样貌再说啊,哈哈。”
她们的声音越来越大,那公子闻声看来,也只是淡然的笑了笑。
“在下凌骏,家兄病重,遍寻名医而不治,听闻徐掌门有起死回生之术,所以此次冒昧登门,只求尊师垂手相助,救吾兄一命,事后定有厚报。”说完他双手一拱,向白暮作了一揖,态度十分谦卑。
白暮打量着凌骏,他衣着气度均是不俗,只是虽体格健硕,却气息涣散,脚步虚浮,似乎十分疲惫的样子,而他身后几人呼吸凝敛,步伐沉稳,看起来应该是习武之人,且武力不弱。想来这凌骏也不是个泛泛之辈。
白暮思量一下,礼貌的回道:“在下药师门白暮,承蒙凌公子青睐,十分感激,但家师即将闭关,恐怕待到她出关,时日长久,会耽误了尊兄的病情,公子不若去别处再寻名医神药吧。”
凌骏闻言一时心急气塞,,扶着椅背,咳嗽了起来。
他身后一个黑衣少年,快步上前扶住了凌骏,哼声哼气的说道:“我家公子有言在前,已经寻了很多名医了,要是还有办法,也不会屈尊跑到这个三流门派来好言好语的求你们了。”此话一出,像是激怒了他身旁的几个壮汉,几人纷纷拥上前来,似要用强。
凌骏急忙抬起手,呵斥道:“小狼,不得无礼。”
郑楚见势不妙,急忙圆场道:“凌公子既然来到药师门,也是缘分使然,不若我引公子去见家师,您亲自道明原委,再看家师的答复,如何?”
“您费心了。”凌骏深施一礼。
此时,青昭正守在凝神堂前,看着郑楚引着一群陌生人穿过正殿,向这边走来,后面还乌泱泱的跟着一群女弟子,急忙向柱子后面缩去,伸手捋了捋垂在面前的头发,努力遮住那醒目的疤痕。
凝神堂大门紧闭,凌骏上前冲着凝神堂的牌匾躬身说道:“在下建康凌骏,求见徐掌门。”
青昭闻声好奇的看去,这凌骏实在容姿非凡,站在郑楚身边,竟可以让郑楚失了颜色,只是他说话时气息十分凌乱,不觉多打量了几眼。
时值正午,凌骏保持行礼的姿势也快一炷香了,额头的汗珠顺着下巴低落下来。可是凝神堂却内安静如初,始终没有动静。
那个叫小狼的少年急的原地直跺脚,眼看凌骏身形开始晃动,登时就气恼了,快步冲出人群就要去开门。
白暮眼快,脚下一弹霎时来到小狼身边,伸手扼住了他的右手,那小狼也不是好惹的,转头一看是白暮,手上一使力,反钳住了白暮的手向上一?,左手顺势就向他的胸口击出一拳,躲在一边柱子后头的青昭,眼见大师兄要吃亏,立刻冲上来,从小狼身后拉住了他的胳膊,那小狼下意识的将手肘向后一推,直接把青昭弹了出去,跌坐在地上。这边白暮却就着这个空当,将手挣了回来。
“小狼,你太胡闹了。”凌骏语气强硬的斥责道,同时快步上前想扶起青昭,可能因为太激动,扶到一半就又咳嗽了起来。
那小狼却不依不饶,冲着后面另外几个壮汉喊道:“来一起把门打开!”
估么着那几人也都憋了一肚子气,闻言也不管凌骏之前的阻拦,齐齐冲了上来,白暮此时横眉立目的站在门前,他是不会让人这样冒犯师门的,于是一拳一脚的挡了下来,这几人武功路数杂乱,却都是内力深厚的高手,几番下来白暮也有些吃力了。
郑楚看在眼中,即刻飞身上前,帮着师兄与那几人缠斗在了一起。
其他的弟子也上前帮忙,可是他们几位高手都是身法加内功的过招,没几下药师门的其余人也都败了下来,只剩白暮和郑楚闪展腾挪,四面受敌。
小狼胸口提气,运于掌上,奔着郑楚的背心直击过去,青昭在旁一急,不觉丹田使力,调起了真气,腾身迎着对方就是一拳,小狼猝不及防慌忙应接,拳掌相接之时,他只觉得被那拳锋震的手臂麻痛,内息大乱,立刻翻身后退了几步。
青昭也被震的不轻,整个人向后飞去,幸好郑楚回身揽住了她。青昭抬眼看到郑楚,耳根立刻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没看出来,这小丫头还是个高手。”小狼扬着下巴,审视着青昭。
观战的人群也嘈杂了起来。
“你看到没?那个哑丫头还挺厉害的。”
“厉害什么啊,我看那几个人也就是绣花枕头,连个使唤丫头都打不过。”
“我刚才吃了那小子一拳,可是吐了血的,哑丫头居然没事。”
“我看是碰巧了,她要是那么厉害,那次你比剑时故意弄折她的木剑,借机偷袭她的时候,她怎么不还手呢?”
青昭结结实实的接了小狼一掌,感觉整个手臂痛麻难忍,胸腔内气血翻涌,好像再运气就会呕出血来,只得闭紧嘴巴,慢慢调息,全然顾不得旁人的议论。
此时一阵风吹过,扬起她的头发,那道疤痕赫然出现,对面的小狼见下一惊,脱口而出道:“妈呀,怎么这么丑!”
吵闹的人群闻言,安静了片刻,转而爆笑起来。
凌骏此时缓过了气,立即喝止道:“都给我退下!”说话间,他眉宇之间显出一抹霸道凌厉之色。这才使众人住了手。
“你们这般胡闹,岂不知是会害我兄性命的?”转而他面露愧色的对白暮作揖道:“凌某此来不仅唐突,现下更是冒犯了尊师,实在失礼,还请白兄和诸位海涵宽宥。”
还未及白暮说话,凝神堂的门突然缓缓打开,映蓉陪着徐思岚走了出来。
映蓉向徐思岚微微颔首,似是领命,转身对白暮说道:“凌公子身体虚弱,安排他们住下,暂做休养。余事日后再议。”说完还不忘看向青昭,挤了挤下眼睛。
青昭捧着那个受伤的手臂,开心的笑了。
这自然不是凌骏他们想要的答案,小狼再次按奈不住,想再上前追问,却见徐思岚盈盈转身,同时衣袖一挥,众人只觉得一道浑厚的气力扑面而来,而她身后那近一尺厚的大门,嘭的一声关上了。小狼等人倒吸一口凉气,纷纷退让开来。
“你还好吗?刚才有没有受伤?”映蓉离了徐思岚的视线立刻活泛起来。
青昭感觉手臂微微恢复了一点,便摇了摇头。
“我在里面听到了,只是师傅在,我不敢分神偷看,对了,我现在已经可以调动真气了,只是催起的内力还是不纯,不过师傅觉得我进步很快。我觉得都是因为你之前教的好。”映蓉这几日跟徐思岚在一起,实在是憋坏了,现在一见了青昭,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青昭也不嫌烦,只开心的听着。
敏梵透过面纱,恨恨的盯着二人,越看越觉得胸口憋闷。
郑楚走来,轻轻的扶上敏梵的肩膀,关心的问道:“你的脸好些了吗?”
“师兄,敏梵变丑了,可怎么办?”敏梵回过神来,抚着脸庞,撒娇道。
“不会的,很快就会好了,我看现在已经消退了。”郑楚眉目含笑的用手划过她的头发。
青昭远远的看过去,眼中露出落寞,却只低下头自嘲的笑了笑,而这一切,却看在了映蓉眼里。
戚姑姑下山采买,刚刚归来,一边听着弟子点算物品,一边细细地端详着手腕上的翠玉镯,这是前几日程家来人看程敏梵,单独备给她的礼物,玉色上乘,她十分珍爱,日日佩戴。
正这时院里传来白暮的声音:“姑姑,有客造访,还要劳烦姑姑安排一下。”
戚姑姑漫不经心的起身走出,打眼便看到了白暮身后那几个陌生人,看这几人个个衣着讲究,她面上立刻变出殷勤的表情:“这是贵客临门啊,白暮,这几位是?”
“这位是建康的凌公子及其家人,来药师门求药的,师傅让安排住下。”
“凌公子啊……”戚姑姑上下打量着凌骏,他一身白色斜襟长裾,银线绣边,头戴翡翠发冠,上嵌一颗硕大的蓝宝石,只这身行头就知道此人非富即贵,当即满面含笑,上前行礼。
“这位便是凌公子吧,真是仪表堂堂,器宇不凡啊,远道而来,定是路途劳顿了,我这就派人打扫流星阁,那可是我们药师门景致最好的院子了,有什么需要尽可以吩咐下面的弟子。”
面对戚姑姑的殷勤,凌骏客气的回了一番礼,更教人递上了丰厚的川资,戚姑姑捧着沉甸甸的银子,笑的可算是花枝乱颤。
流星阁确是好景致,月洞门外便是翠色竹林,左拐可见碧波荷塘,夜间的荷塘月色实是难得的美景。房间也算雅致,更被戚姑姑吩咐人打扫的一尘不染。
“凌公子从何时起觉得身体异样的?”郑楚摸着凌骏的脉,微微皱起眉头。要说脉息和医道,他自信天下也没几人能高过他,可是这个脉象和表征,却让他心里没底了。似是中毒,可是迹象也不明显,更难判断是什么毒了。为免露怯只好多询问一些。
凌骏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坦诚的回答道:“三月之前,便觉气短,乏累。”
“好的,那公子稍歇,我还需时间斟酌一下。”
“郑师兄费心了。”
送走了郑楚,凌骏倍感疲惫,几日奔波确实使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只是现下他已顾不得自己了,如果不能及时寻得医治之法,可就不仅仅是一条人命的事情了,但事关重大又不能轻易吐露实情,凌骏握紧手中的腰牌,面露忧色。不知道这个脾气怪异的掌门,最终能给出一个怎样的答复。他缓缓将腰牌揣回怀里,才发现,自己的衣襟已经湿透了。
“小狼,安排沐浴。”
“是。”
映蓉用药酒使劲推着青昭的胳膊,只疼的青昭龇牙咧嘴。
“那日你被关进了思过室,敏梵他们依然咄咄逼人,说我们同样治愈十六人,无法分出高低,可是你说巧不巧,那天咱们救的那个樵夫大哥突然出现,说是来感谢咱们的救命之恩。就这样,我完胜了。”
“不是巧合。”青昭反转了一下手臂,回道。
“恩?什么意思?”
“那日他引路,带咱们下山的时候,我便拜托他痊愈后上山一趟。”
“那你是早知道我们会有一人只差?”
青昭恨恨的敲了一下映蓉的头,嘲笑道:“竟胡说,这我怎么知道,原本我只是想让他来帮忙说明你错过春试的原因。”
“青昭,你真是天才。”映蓉越说越兴奋,手上的力不禁陡然加大。
“断了断了!”青昭感觉快要疼出眼泪了。
映蓉心疼的揉着她的胳膊,有些怨愤的说道:“你说说,这是图个什么,你为他挡下这一掌,可是他走时都没正眼看你。二师兄满眼都是敏梵,谁都看得出,你这么聪慧的人,怎么就拎不清呢?”
青昭闻言,收敛了神情,这个问题她没法回答,她当然知道,就自己这副尊容,恐怕没哪个男人有胆量正视,可是即生情意就是难以抑制,非理智能左右。想起早上他手上的温热,她脸上就跟火烧一般。
“对了,说起敏梵,她为什么戴着面纱啊?是不是毁容破相了?”映蓉也不追问,转而说起了八卦。
“你还记得你在幽林看到的那株粉色的花吗?”
“记得啊,你还连根移栽了呢。”
“那花粉有毒,频繁接触,会使皮肤生出红疹,又疼又痒。”
“你是说你把那花给了敏梵?那如果她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放心吧。她自己带到房里的。”
映蓉想了想大笑起来:“哈哈,青昭还是你聪明,也该让她吃点苦头了,分分她的精神,也好教她没时间再来折腾咱们。”
青昭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映蓉收起药酒,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神色兴奋的说道:“昨日我看了《济世药篇》第一章的手抄本,里面有提到医治旧疤的办法,虽然内容晦涩难懂,但是我会好好研究,终有一日,能治好你脸上的伤。”
“命数天定,顺其自然吧。”青昭有些苦涩的说道。
映蓉闻言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转而认真了起来。
“医者有责救人于危亡,丹药更是可以救死续命,难道这不是在与天数相争?如果人人都听天由命,那我们学这些还有什么用?”
青昭顿感震惊,她从未想到,天真单纯的映蓉,竟有这番凌厉的见解,一时错愕起来。是啊,为何不能相争?几日前,自己不是就从天灾疫病之中救回了十数条人命?若苍天已有定数,那定数也是要自己去挽救那些垂危的性命,那为何自己不能拯救自己的命运呢?
正在青昭走神之时,门外传来了苑熙的声音。
“青昭,这几日伺候流星阁用水。”
凌骏洗去了一路的风尘,才觉的身体稍有舒缓,想来是这药师门的药浴起了一些作用。他一边更衣,一边抬起胳膊舒展筋骨,心想这药师门,的确不是徒有虚名。
然而此时,房门突然大开,凌骏一惊,转身向门口看去。
只见一个青衣女孩单手端着茶水,用肩膀倚开门,径直走了进来,看她每走一步都在专注得维持着手中的平衡,全然没发现屋中还有别人,最后她单手将茶壶茶杯稳稳的放在桌上,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凌骏莫名其妙的看着女孩的举动,竟忘记了继续穿衣服。
女孩一回头,正迎上他的目光,两个人在这一瞬间都呆住了。
一道刺目的疤痕,贴在女孩小巧的脸上,乍一看十分骇人,这“惊鸿一瞥”惊的凌骏完全忘记了自己还赤裸着上身。
而青昭却迷茫的上下打量着凌骏,他身上还有尚未干去的水珠,这便使那健硕丰盈的肌肉更显出诱人的光泽,青昭呆了片刻,脸“腾”的一下通红,直红到了脖子。
凌骏看着她的窘迫,起了一丝玩味,笑问道:“姑娘还有事吗?”
青昭这才回过神,慌张的低下头,快步向门边走去。
待她出门,凌骏抓起衣服,心中不觉又尴尬又好笑,可衣服只套上一只胳膊,就见那女孩又从门口退了回来,快步走到他跟前,将脸贴近他的身前仔细的看了起来,鼻尖几乎就要碰到他的胸口了,此刻凌骏甚至能感到她口中呼出的温热气息。
这一下,凌骏是真的被惊到了,愕然的看着这个陌生女孩的举动,青昭也不管她,拽过他的手,就搭起了脉。
凌骏自己也不知为何,竟乖乖的一动没动,只茫然的看着对方,却见女孩突然撒开手,转身跑了出去,屋内终于恢复了平静,只留下他独自凌乱。
青昭心中已经有了定数,这个凌公子中的是一种叫做西凉红叶的毒,这种红叶晾干后有茶香,曾有人误把它加入茶中饮用而迅速致命,然而因其产于西凉干旱地区甚是少见,所以少有人识得,自然更少有人知道,它的气味也是有毒的,久闻便会血热体虚,火毒凝集膻中穴形成一些不易察觉的血点,只是毒性缓慢,脉息上也显象甚微,然而此毒虽罕见却不难解,服用药师门的月华丹,并刺破膻中排出热毒即可痊愈。
青昭回房取出自己炼制的月华丹,揣起银针,再次返了回去。
凌骏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想着刚才的事情,不自觉的弯起了嘴角。
“还真是个奇怪的姑娘。”正想着,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凌骏迅速穿好衣服,应道:“请进。”
这次青昭倒是大方从容的走了进来。
凌骏一见又是她,不禁苦笑道:“姑娘还有事吗?”
青昭以为自己这样的样貌,又几次三番的进出,可能惊到了他,却没想到他再次看到自己时居然语气还是这样平和,且眉目含笑,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她用左手在纸上写道:“服下丹药,银针刺血,可愈”然后将纸条和月华丹一同递给了凌骏。
凌骏这才明白了,原来她行为怪异是因为不能说话,看这女孩年岁不大,却有这样的缺憾,不觉心生怜悯。他小心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昭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这是第一次,十年来第一次有人问起她的名字,她深深的看向凌骏,转身写下:“冷青昭。”
凌骏轻声念道:“冷青昭……”他伸手接过青昭手上的笔,在她名字的下面写道:“天淡星河冷月高,青黛明湖影昭昭。”
青昭反复的看着这句诗,目光闪动,胸中泛起无法言状的情绪,即甘甜又苦涩。而她脸上那瞬息的波澜,都被凌骏默默的看在眼中。
凌骏将纸平整的递给青昭,笑着说道:“你的名字很好听。”
青昭抬起头,她第一次看到一个人可以笑得这样好看,皓齿明眸,颦笑之畔是言不尽的温润。
凌骏依青昭之言,服下丹药,继而再次宽下了衣衫,这次青昭面对着他的身体,虽然还是脸红,却没了之前的窘迫,全神贯注的为他刺血排毒。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当凌骏起身合起衣服的时候,顿时感道气息畅通了不少,好像长久以来压在胸内的一口晦气,终于排了出去。
青昭则回到桌前写了一些清热排毒的方子后,便安静的退了出去。
凌骏踱到窗前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
青昭这边刚转出流星阁,迎面便碰上了小狼。
“这个姐姐,今日交手之时,是我一时不备,你胜之不武,不如我们现在再较量一下吧。”
青昭真是叫苦不迭,连连摇头摆手。那一招之后,她就已经看出小狼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只是一时没防备,才让她占了便宜。她的右手现在还无法使力,哪里再敢跟他交手。
小狼却依然纠缠不休:“怎么?就胜我一招连话都不屑跟我说了?”
青昭脸憋得通红,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哪里就胜他了,就当时看来,他们也只是对了个平手,这小子怎么这么较真呢。
赵颜誉一路追着敏梵和锦怀,又鞠躬又作揖的,卑微到不行。
“敏梵,我真不知道那花有毒。”
“你以后别再给我送东西了,我真的消受不起,也拜托你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看到你都要折寿。”
“赵颜誉,我看你就是存心的,二师兄说了,那玉丁香生于极南之地,很难养活,何况还在这时盛开,我看你就是故意害敏梵。”
几人正吵着,转头就见小狼和青昭相对立在流星阁门前,一个不停纠缠追问,一个焦急的比手画脚。
敏梵嗤笑着喊道:“她是个哑巴,你让她怎么回话?”
小狼闻言一愣:“哑巴?”
赵颜誉想起敏梵此次没有成为入室弟子,都是青昭造成的,就急于帮敏梵出气,于是睥睨道:“可不是,就是个蠢笨的东西,自己已经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了,还偏愿多管闲事。”
“你说你不好好的洗衣烧水,偏要在春试插一脚,真是搁哪都碍事。”
“还什么灾星,她那样子就是个灾害。”
珑宁和几个女弟子一旁路过,想起早上郑楚对她的关心,也不忿的说道:“可不就是有这样的蠢货,不自量力的很。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的德行。”
敏梵轻蔑的笑道:“小哥可听过相由心生?说的可能就是她这样的。”
青昭淡淡的看着众人,嘴角露出一抹悲凉的笑意。
她微微向小狼欠了欠身,算是告辞了,转身走到敏梵跟前,一把扯下她的面纱。
敏梵大叫一声,再去遮脸已经来不及了,众人这时才看清她面纱后的样子,整个脸都肿了起来,还布满了红疹。
小狼也很看不惯她盛气凌人的架势,便故意戏谑道:“要说相由心生,姐姐的这副尊容,又生得什么好心肠呢?”
敏梵惊恐的看着人群,他们的眼神或是惊讶,或是嘲笑,或是嫌弃,这一切都让她心头恨意大起,于是彻底撕下了伪装,恶狠狠得骂道:“你个下贱胚子,算个什么东西,敢跟我作对,让我出丑!”说话间两步上前,抬手就要耳光招呼。
青昭抬起左手稳稳的接住了她挥到空中的巴掌,同时用冰冷的眼神,毫无波澜的盯着她。
一旁的人都看呆了,谁都没想到,这个又丑又哑,逆来顺受的哑丫头,今天,居然敢直接对峙程敏梵。
敏梵铆足了劲也没能挣脱,不禁心中火气更胜,抬脚就要踹,谁知,她的脚尖还没离地,青昭以旁人无法辨清的速度,瞬间蹬在了她的膝上。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看到这幕都不禁咋舌。
“这哑丫头扮猪吃虎呢吧,刚才都没看清。”
“敏梵的脸是怎么了?”
“呀,太吓人了。”
敏梵算是丢尽了颜面,此时也顾不得形象了,冲着锦怀喊道:“你们看什么看,还不来帮忙。”
锦怀和颜誉,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上前帮忙。
青昭用劲一扭,将敏梵拧转了过去,再对着她手腕运气一推,敏梵猛的向前扑了出去,硬生生的脸朝下扑倒在地。
赵颜誉和锦怀冲了过来,几个人瞬间战成一团,青昭右手不能用,却并不示弱,她加快了移动的身法步伐,只用单手抵挡三人,也不见费力。
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流星阁门外一时热闹了起来。
人群之外,戚姑姑不知被谁喊了过来,高声喝道:“住手。”
这时四人才慢慢散开,青昭收回了手,正寻声看去,却没想到,敏梵会趁机偷袭,她突然出招,一脚踹在了青昭的肚子上,想是气急了,敏梵这一脚使足了力气。刹那间,青昭只感到肋下剧痛,一股腥甜的味道涌上了喉咙,她趔趄了几步后,咬着牙重新稳住了脚步。
“姑姑!”敏梵占了便宜,却还是哭哭啼啼的扑到戚姑姑怀中。
“她……她当着客人的面扯我面纱,让我出丑,还动手打我。”说完更是装出一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样子。
青昭极力抑制着因为疼痛而催出的眼泪,抬手擦了一把嘴边的血,面无表情的看着程敏梵。
这时锦怀和珑宁等人也都来帮腔。
“姑姑,刚才是哑丫头先动手的。”
“是啊,姑姑,你看把敏梵打的。”
也有其他围观的弟子看不惯,可是刚要出声,就被敏梵的眼神给威吓了回去。
一旁的小狼打抱不平,想帮青昭辩解,却被同行的其他人拽了开。提醒道:“别掺和人家的事。”
戚姑姑安抚着敏梵,又看到小狼等人在旁边,难免感觉伤了颜面,便冲着青昭厉声训斥道:“你这小祸害,在贵客面前失礼,还敢殴打同门,明日一早到涅凤堂领三十鞭。”
青昭慢慢转过身去,在众人的注视下,她狠狠的啐出口中的鲜血,踉跄着向回走去。每走一步都能感到腹中肋骨断裂的剧痛。
一阵清风拂过,吹起竹帘一角,凌骏隔窗默默得看着这萧索的寒夜。
郑楚还是无法判断凌骏的病症,只得参照医书,配了一些解毒散热的药,晚间送到流星阁。依例又为他搭了一次脉,却发现凌骏内热渐散,且完全没了中毒迹象。
“这……”郑楚心中犹疑的问道:“凌公子今日白天可吃过什么?”
凌骏道:“药师门确实名不虚传,今日青昭姑娘为我诊了脉,送来了丹药,现下好多了。”凌骏说这话时,不自觉的看向门边,想起她今日的三进三出,甚是有趣。却全然没注意到郑楚的表情。
“什么?明日还要鞭三十?”映蓉丢下手中的药,暴跳了起来。
“他们太欺负人了,我去告诉师傅去!”
“别对掌门说。”青昭运气调息着内伤。
“可是你才受了五十鞭,不过半个来月,还没痊愈,又要打,这戚姑姑没人性了吧。”
“痊愈了。”青昭想起徐思岚给的药,见效奇快,五日就已经痊愈了。
“那你也不能总这样受着,敏梵她们以后会更加肆无忌惮的,总要想办法制止。”
青昭没有言语,这是她第一次反抗,却依然换来伤痕累累,她不清楚今后的日子还会糟糕成什么样子。
“这次不能听你的,我明天一早就去找师傅!”
“不可。”
这时,一阵扣门声想起,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这么晚,会是谁?”映蓉边嘀咕边打开门,门外站着的竟是郑楚。
“听闻青昭受伤了,我特意带了些药来。”月影之下,郑楚看起来更加丰神俊朗。
“这……二师兄是……啊,谢谢二师兄。”映蓉莫名其妙的舌头打结,她确实没想到,除了自己还有别人在意青昭,更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郑楚。
青昭看到他,有些慌乱的捋了捋头发。
郑楚来到跟前,看到青昭的局促,轻笑伸过手道:“把手给我看看。”
青昭也没过脑子,直接将左手递了过去。
郑楚愣了愣道:“我想看看你右臂的伤……”
青昭脸一红,知道自己失态,立刻伸出右手。
郑楚仔细拿捏了一下伤处,转头对映蓉说:“映蓉师妹,你去取副姜归散来吧。她手臂的伤不重,但还是内服外敷并用的好。”
映蓉脑子还没转过劲,听着郑楚的吩咐就应声出去了。
“这是我刚调配的败龟续乳膏,帮你敷上吧。”郑楚说完,便轻轻蘸起药膏涂在青昭的左臂上,手指触碰之处,青昭感到一阵酥麻。
“手臂好了,再让我看看你肋上的伤吧。”
青昭闻言,脸登时红成了紫色,那可是要褪下衣衫的。
郑楚似是没看到,轻描淡写的说道:“我们都是药师也是医者,该知道不可讳疾忌医,且我们自幼一起长大,有什么难为情的呢?”
青昭有些恍惚,此时她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郑楚看着发呆的青昭,淡然的笑了笑:“怎么?还要我给你宽衣?”
青昭张开嘴,几次欲言又止,她看着郑楚诚恳又关切的目光,思量了半天,还是低下头缓缓起了身,有些难为情的扯开了腰带,微微耸动肩膀,让衣裙滑落,露出内里白色的围胸和肩背光滑的肌肤。
正在此时,大门“砰”的一声大开,一群人突然涌了进来。
青昭一惊,脑子登时一片空白。
“你看,我就说她是个下贱货色吧。”珑宁最先发声,目光中充满了轻蔑。
敏梵进来侧身倚在门边,嘴边挂着鄙夷的讥笑。
“你到底是多缺男人啊,这么轻易地就宽衣解带了。”锦怀叉着腰嘲笑着说。
“呦,这身段也还不错嘛,蒙着脸或许也能有男人要啊。”
“都长成这样了,还勾引男人,呸!”慧素一脸嫌弃的说道。
青昭一动不动的看着人群,神色异常的平静,此时她只觉得眼前晃出无数的魑魅鬼影,敏梵,慧素,珑宁她们所有人的脸,都扭曲着,与那些鬼影交错着向自己扑了过来,她并没有恐惧,也不想躲避,只是觉得寒冷,一种侵入骨髓的寒冷。她听不到他们的嘲笑和辱骂,耳边只是传来由远及近的轰鸣声,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在她的思绪中炸开。
“青昭!”映蓉冲进来,捡起衣服披在青昭身上,眼泪夺眶而出。
“你们滚,给我滚出去!这是我的房间,你们都滚!”映蓉好似发疯一样,推搡着人群。
郑楚歪着嘴角,露出一抹讥笑,转身来到门边,揽着敏梵从容的向外走去。
映蓉合上门,感到筋疲力尽,转身看到青昭安静的坐在榻上,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次次的张口又一次次的咽回去。
“我没事,你别担心。”没想到此时竟是青昭先开口,她的神情那样平静,平静到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青昭……”映蓉按着自己的胸口,感到心痛不已,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甚至此刻她还来安慰自己。
“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青昭的嘴边浮出笑意,可是映蓉总觉得这笑中,隐藏着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好像是凄凉,又好像是决绝。
西院外,凌骏悄然得看着月色荷塘,眼眸中闪着星光。
清早,在凝神堂外,弟子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嬉笑着谈论起昨晚的事件。
“你们听说了吗?昨晚那个哑丫头脱衣服想勾引二师兄呢。”
“我当时也在场,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是二师兄说要看伤,才让她褪下衣服。”
“哎,那你看到了吗?皮肤身材怎么样啊?”
“下流!”
白暮掩着嘴咳嗽了一声,弟子们立刻列队站好。
慧素搬来椅子,请戚姑姑坐在了正中。
“前事不缀,哑丫头,出来吧。”
青昭穿过人群,走到正中,周围投来或鄙夷或同情的眼光。
“鞭三十!赵颜誉执刑!”
白暮看着映蓉焦躁的样子,咬了咬牙,刚要说话劝阻,却见一旁的苑熙突然伸手拦住他。转头对戚姑姑说:“我来!”
苑熙平时话不多,一应纠纷的事都不参与,这还是第一次主动站出来邀令。戚姑姑看了看她,点点头算是应允。
青昭平静的看着人群,目光透出一股死寂。
一边的弟子开始报数:“一!”
苑熙抬手挥出一鞭,鞭子在空中划出呼啸的声音。青昭咬着牙,攥紧了拳头,然而鞭子略过,她却没有感到预期的痛。
“啪”的一声,那鞭子只擦到了她的衣衫,就飞了过去,苑熙再一抬手。“二!”这鞭看起来力度更大,然而鞭尾依旧轻轻扫过,很快,三十鞭后,青昭的身上只是有些轻微的擦伤。她转过身,深深的望向苑熙,苑熙却连看都没看她,便转身走了回去。
其实青昭感觉到了,苑熙虽然外表冷漠,但心却不冷,很多次她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帮自己,只是言语间从没有表露过。
这几日青昭养伤,流星阁那边需要人照应,以往这样的差事,谁都不愿接,可是这次一听说是去流星阁,女弟子都来了精神,纷纷自荐起来。锦怀甚至为这事求了敏梵,让她帮忙说服戚姑姑,这才如愿。
“公子,你的气色确实好了很多了。”
“恩。”凌骏收起书信说道:“一会我们再去见徐掌门。”
“其实缓上几日也无妨吧,你也可以再多调理几日。”
“京中风云变幻难测,事不宜迟。”
“可这个徐掌门性格这么古怪,恐怕是很难请动的。”
凌骏微微蹙起眉头,心中有了别的打算。
正说话间,锦怀端着茶水走了进来。
“多谢姑娘。”凌骏客气的应道。
锦怀看着凌骏,脸红的不行,急忙回道:“公子客气了。”说完话也不走,还立在那里,偷偷的侧目看向凌骏。
凌骏想起了青昭,便问到:“冷姑娘呢?”
“恩?”
“冷青昭。”凌骏犹豫了一下,说出了她的全名。
“你说哑丫头啊,她受了点伤,在养着呢。”
“哦,是这样,那我方便去看望一下吗?”
“看望?谁?哑丫头吗?”锦怀实在想不通,凌骏怎么会想到去看她。
“怎么,你们都叫她哑丫头吗?同门之间不是应该称呼师姐师妹吗?”
“她不是什么同门,就是个打杂的丫头。”
“哦?”凌骏露出询问的表情。
锦怀一对上他的目光,整个人就慌了,急忙说道:“听人说她是个灾星,所以师傅不肯让她入门。”
“什么灾星?”凌骏的脸色突然严肃起来。
“我也是听戚姑姑说起过一次,什么‘夙凤鸣飞,遗祸将至’。”
凌骏闻言一惊,思绪瞬间杂乱了起来。
二十年前,建康城风雨骤起,黑云自天边涌来,似要淹没苍穹一般。虽是傍晚时分,天却已经黑透了,一道红色的闪电劈天而落,震地炸响,恰恰劈断了宫殿的飞檐,此时,殿中一个男婴呱呱坠地,法师盯着天空,掐指言道:“黑蛟成龙,灾降天下。”
这句不详的谶言,从此便如影随形的伴着这个孩子,兄弟姐妹嬉闹的时候,他只能远远的看着,父亲的慈爱从来不属于他,即使他再努力,也得不到任何赞赏。他从不穿黑衣,只着白袍,他无数次在梦中想要杀死那只黑蛟,可是每到挥剑之时,他都能从黑蛟眼中看到与自己相同的孤独和恐惧。是的,它就是自己。
他无能为力,只能远远的避开众人的视线,将自己禁锢在一个孤独的世界,只有这样,他才感觉不到别人给予他的卑微。
凌骏在涅凤堂等了三日,终于见到了徐思岚,只见她步履飘逸的走出来,虽然蒙着面,但确有一番仙灵之气。
“徐掌门,在下所请之事,您今日可有决断?”
“凌公子可痊愈了?”徐思岚没有直接回答他,却反问道。
“已然痊愈,多谢高徒费心医治。”
“我不会下山。”
凌骏感觉跟徐思岚说话,颇费精神,她就不按正常人的思路走。
“掌门,我这次前来,确有拳拳之意……”
“让他随你去吧。”徐思岚缓缓端起茶杯,未等他说完便突然发话。
“谁?”
“医你的人。”
这话正合了他这几日的心思:“您是说,应允青昭姑娘随我同去?”
徐思岚端着茶杯的手突然顿了顿,面上的轻纱起伏,半晌不说话。凌骏看不到她的脸,自然很难揣测她的心思,只能静静的等着。
戚姑姑察觉气氛有异,急忙圆场道:“掌门是说郑楚,那可是我们药师门最好的弟子,他的医药之能全天下也找不到几个,凌公子觉得他随你去如何?”
凌骏没在意戚姑姑的话,再次请求道:“徐掌门,凌某不会强人所难,如果您确有不便,在下也体谅,那就请准许青昭姑娘随我回京,无论是否能够医好家兄,凌某都保证以厚报相酬。”
听到“厚报”两个字,戚姑姑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急忙接茬:“哎呀,凌公子有所不知了,这哑丫头并不是我们药师门的正式弟子,论本事比郑楚差了远了。凌公子也希望可以请到有真本事的人把。”
凌骏看徐思岚迟迟没反应,只得对戚姑姑回话:“姑姑也有所不知了,医好凌某的是冷青昭,您说这郑楚师兄本事大,我却是未曾领教,怎知谁高谁低呢?”
“这还用说吗?我们门中上下都知道啊,难不成凌公子还要我药师门的弟子全体比试一番,择优带走吗?”
“行。”一直没出声的徐思岚突然发声,吓了二人一跳。
“掌门的意思是再来一次春试?”戚姑姑毕竟侍奉徐思岚多年,一个字也能揣度出意思。
“三日后药武都比。入室弟子和青昭一同参加。”徐思岚斩钉截铁的说道。
“是。”戚姑姑眼珠一转,心中有了自己的盘算。
这是凌骏听到徐思岚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总觉得她的语气很奇怪。
敏梵一早约了郑楚在凝神堂练剑,却迟迟不见人,便叫锦怀去他房里找。锦怀跑着来到郑楚门外,正欲敲门,就听到了女人娇嗔的声音。
“师兄,你说你接近敏梵师妹就是看中她家中势力,你心里是只有我的。现在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可不能辜负我啊。恩……你真坏。”
锦怀扒着门缝,听得是心惊肉跳,毕竟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哪见过这个,吓得她撒腿就向凝神堂跑去。
敏梵看到锦怀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便不耐烦的问到:“人呢?还没起吗?”
锦怀的慌乱和纠结都写在脸上了,这样的丑事她还是第一次碰到,不禁舌头打起了结:“就是,师兄房里,有人,有女人,哎呀!”
敏梵听着一头雾水,追问道:“什么女人,在他房里?”
锦怀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捋顺了内容,将刚才听到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敏梵越听越怒,直到怒不可遏,锦怀隔着面纱都能想象到她扭曲的表情。
“够了!”敏梵狠狠的将手中的剑掷到地上,咬牙切齿的吼道:“我找他去!”
周围的人闻声看了过来,都觉出敏梵的异样,好事者便三三两两的跟在她后面想看热闹。
来到郑楚门前,敏梵毫不犹豫,直接踹门而入,却只见郑楚一人衣衫不整的睡在床榻上。
敏梵也是气急了,冲过去拉起郑楚,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郑楚昏昏沉沉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稀里糊涂的挨了一巴掌,也是一阵火起,呵斥道:“你发什么疯?”
敏梵刚要质问他,就看到他枕边居然有一个粉色的肚兜,她撒开郑楚,颤巍巍的拎起那个肚兜,直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郑楚看清了那东西,也是一脸懵:“这,这东西怎么会在我房里?”
“你房里?是你床上!你个混蛋!”
“不是,我真的不知道,我一直在睡觉啊。”
“是啊,是跟谁一起睡觉啊?刚才在你房里的到底是谁?”
二人吵的好不热闹,敏梵歇斯底里的一顿乱挠,郑楚的脸上霎时现出几道血印。这样的桃色花边在药师门还是第一次发生,众人都兴致盎然的围观着。
“二师兄不是一直对敏梵很好嘛,怎么听着好像还有个女人呢?”
“听说前段时间敏梵的父亲来过,还见了郑楚呢,好像是默认二人的关系了。”
“啧啧啧,看来郑楚这程家的女婿是做不成了。”
“二师兄昨晚真的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了?”
“能是谁呢?肚兜都留在这了。”
与此同时,戚姑姑回到自己房间,刚一推开门就呆住了。那个她一直藏在榻下的箱子,现在正四敞大开的摆放在房间中央。
“啊!”戚姑姑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叫,箱子里面的东西全都不翼而飞了包括那个她最珍爱的翠玉镯,这箱子可是她一生的积蓄。戚姑姑跌坐在地,感觉天旋地转,缓了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三魂七魄。
“来人啊!给我搜,所有人的身上还有房间里,都给我搜!”戚姑姑坐在地上拍着大腿,生无可恋的喊道。
不多时,所有人都被召集到了后院。
“今天还真热闹。”
“流年不利吧,听说戚姑姑丢了好多东西呢。”
“三天后还要春试一次,我还没准备呢,这里都吵死了。”
敏梵依然哭哭啼啼,不论身旁的人怎么安慰,都止不住。郑楚则在一边委屈的抚着通红的脸颊。
戚姑姑像一只发了疯的母牛一般,一间间的房门进进出出,把所有人的东西都翻了一气,直到她掀起慧素的床榻。她的翠玉手镯正安静的躺在慧素的枕头下面。
“慧素,你个小贱人!”戚姑姑抓起手镯冲了出来,完全不顾及自己平日的体面,上来就薅住了慧素的头发。“说,其他东西呢?在哪?你说!我那箱子只有你知道,没想到是你,快说,东西在哪?”
慧素满脸的惊恐,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嚷道:“姑姑,姑姑这是怎么了?”
“手镯,我的手镯在你床上,东西是你偷的,其他东西到底在哪?”
二人厮打时,敏梵还扯着那个肚兜,锦怀似乎看出了什么,口中嘟囔道:“这个肚兜好眼熟啊。”
敏梵闻言止了哭声:“你,你见过?”
“你闻闻,是不是有茉莉的味道?”
敏梵依言,嫌弃的将肚兜拿起来闻了闻,果然是茉莉味,不禁瞪大眼睛问道:“你知道是谁的?”
“是珑宁的,我就觉得眼熟,她最喜欢用茉莉味的香粉了。”
敏梵完全失去了理智,四下扫了一圈,一眼看到珑宁,几步上前,同样薅住了对方的头发。
大骂道:“贱人!”
珑宁也是不明所以,眼看敏梵疯了一样的打自己,也不得不还手,二人混乱得缠斗成了一团。
这下后院完全乱了,拉架的,劝架的,笑着看热闹的,真是五花八门。
青昭远远得看着这一切,脸上依然波澜不惊:“这太轻了,太轻了,相比起你们给我的伤痛和屈辱,我已然是仁慈的了。”
风抚起她的头发,露出脸上丑陋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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