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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时,有庙堂之人提议,江湖中能人异士甚多,当扶植武林门派,放权各地教派帮会,筑城划地以作盾守,解朝廷之危。
一时间,九州各地重武兴教,各教派层出不穷,大大小小门派不胜枚数。
玉龙城位于九州西北之处,原是一座小小的山城。后经独孤氏进入,创建玉龙教,穷几代人之力,开山碎石,修阶筑房,方建成如今规模。更在城外开凿护城河,引昆仑群山泉水而下,绕城而流,形成防护。
至第六代教主独孤逍遥时,玉龙教空前繁盛,教众曾达上千人之多。教主更与江南八旗死士赤家大旗主赤雨结生死兄弟,后赤雨率八旗精英,前去玉龙城共同驻守。
因城中人口众多,米粮及生活用品需求量大,而玉龙城群山环绕,以石筑城,无法种粮,便有商贾往来。久而久之,于玉龙城南门外形成商贸之镇虬龙镇。
独孤逍遥在玉龙教教主位时,曾率玉龙城众,数次击退西域诸国来犯,护卫九州边界,更夺下九州武林盟主之位,玉龙教在江湖上一时风头无两。
癸巳年早春二月,天色将晚,山风吹寒。
嘹亮的号角声穿破浓雾,隐隐传到玉龙雪峰。两只通体雪白的灵狐停止了嬉戏,回头张望,憨态可掬。
“什么声音?”寒冰收了剑,脆声问道。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与雪同色,青丝垂至腰际,仿若谪仙。碧玉年华,朱唇微点,面若霜花,眉似新月,唯有一双凤眼黯淡无光,实属白玉微瑕。
寒冰身旁站一红衣男子,已过弱冠之年,手持玉箫,修长的手指上带着一只上好的羊脂玉扳指,一双眼睛清亮温柔,眉尾微微上扬,棱角分明的脸上尽显恣意。此人正是玉龙教八旗死士第三代大旗主赤焰。
只见赤焰眉头稍皱,沉吟道:“这应该是……号角声?”
“玉龙城何以会有号角声?”
“前些时日下山,我曾听桥姨和师傅提起过,漠北可汗恐欲率铁骑南下,如今怕是已兵至玉龙……”
念及此处,赤焰将玉箫别于腰间,对不远处的红梅暗影两姐妹道:“我下山去,你们照看好冰儿。”
说话间只见一红一绿的身影已经近前来:暗红色的衣服上绣着朵朵金色梅花图案,体态轻盈,身材娇小,豆蔻年华,嘴角含笑,正是妹妹红梅;墨绿色的衣服隐隐有白色的水波晃动,步态沉稳,神色内敛,端庄秀丽,已是及笄之年,乃是姐姐暗影。
“公子放心。”暗影颔首。
赤焰上前帮寒冰把手中剑插入鞘中,柔声道:“我去去就来。”
寒冰并未言语,赤焰也不等待,转身便下山去了,不一会儿已消失在茫茫雪山之上。
这时城中传来擂鼓之声,响彻山谷。
红梅暗影侧耳听着,鼓响三声而闭。暗影道:“看来公子所言不差,擂鼓三声,有敌来犯,全员戒备。”
“这有什么?玉龙城固若金汤,还有独孤教主在,纵然是漠北可汗亲自率军前来,也未必能踏过这玉龙雪峰。”红梅的声音婉转,却还未脱稚气。
暗影没有答话,明亮的眼睛却隐隐有些担忧。独孤教主功力现下大不如前,寒冰又久居玉龙峰上,玉龙教早已不复往日盛况。
鼓声停了两刻,玉龙教议事厅已集有十数人,却并不喧闹。
“如今漠北军驻扎城外,尚未攻城,为首的乃是漠北的大王子,铁木伯银。听风,你带教众八百人,去守平丘。”厅中孤独逍遥一身青色布衣,气宇轩昂,声如洪钟,右手手指上也带着一枚羊脂玉扳指。
“好。”一中年人答道。
“程越,你率橙黄青白四旗守一线天。”
“是。”八旗橙旗旗主应声。
“桥护法,你和律孤山带绿蓝紫三旗巡游各山峰之间,发现可疑人等立即拿下。”
“明白。”一清丽妇人回道。
“那我呢?”一黑衣青年问道,身材魁梧,声音颇为粗犷,“江姑娘艺医术高明,我的伤已经彻底好了,率人杀几个狄人没有问题。”
“还有我还有我!”一黄衣少年举手叫道,“我这刀法可是一绝,在玉龙城比刀可没人比得过我,跟在程越屁股后面守一线天,也太大材小用了点儿!”
“你!”程越气得睁大了双眼,却说不出话来。
“黄云,黄旗死士去守一线天,你不去,一会儿你留下,我另有安排。”
“好!”黄衣少年兴高采烈,转头对着程越扮了个鬼脸。
程越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薛逸,你带二百人守在虬龙镇。虽说漠北要到虬龙镇,必须经过平丘和一线天并过玉龙群山,但虬龙镇乃是去中原的必经之地,往来商人不绝,旅客颇多。万事仍要小心。”
“是,教主放心。”黑衣青年答道。
“如此,你们便退下部署吧。务必要小心夜袭。”
“是。”众人散去,唯桥飞雪和黄云留了下来。
赤焰来时,与正欲走出议事厅的薛逸打了个照面,因为眼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赤旗主。”“大旗主。”众人与赤焰拱手致意。
黄云看到赤焰,眼前一亮:“赤大哥,你下山啦!”
程越本已走到厅门,闻声转身斥责:“叫大旗主!”
黄云瘪了瘪嘴,改了口:“赤大哥旗主,你来了!”
“嗯。”赤焰笑了笑,并不在意。
“哼!”程越转身背手出了厅门。
“师傅,那身穿黑色披风之人我从未见过,看样貌也不是中原之人……”
“他叫薛逸。”独孤逍遥道,“一个月前,清儿上山采药,遇到他遍体鳞伤,中毒陷入昏迷,便出手救了他。他自诉出生在西域之地,因不从五毒堂胁迫他入会被追杀,逃到此处。我派人查过,情况属实,就依了清儿所言,将他留在了玉龙教。”
赤焰颔首,并未多问。他久居玉龙峰,与玉龙教人事多有疏离。
独孤逍遥接着说:“这些时日怕是会与漠北军交战,你呆在山上保护好冰儿,无事不用下山。”
“是。师傅准备如何应敌?”
“探子探得漠北领军之人乃是铁木伯银,为人有勇无谋。今夜我与黄云潜入漠北军营中,打探虚实。若有机会,杀了那铁木伯银。”
“这个好!这个好!”黄云拍手称快。
桥飞雪担忧道:“教主,漠北有备而来,传闻铁木伯银力大无穷,手下铁骑上万,需要小心应对。不如派人传信少林,以盟主令召集中原各派共同御敌。”
“暂且不必,如今朝廷势微,诸侯割据,江湖各势力趁势而起,正是动荡不安之时,想必这也是漠北此时南下的缘由。我们先探得敌情,守住玉龙之地,他日再从长计议,驱逐漠北。”
“可是,你的身体……”桥飞雪仍是眼含担忧。
“无妨,漠北想进军中原,不可能绕远路东进,去啃少林那块硬骨头。玉龙群山地形险峻,易守难攻,只要有我独孤逍遥在,漠北大军便过不去!”
“师傅,我也去吧。黄云年纪尚小,应敌经验不足,我去也多个照应!”赤焰道。
“哎!赤大哥,你这话就不对了,独孤教主这么器重我,你不能拆我的台啊!我可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
“黄云的刀法诡谲,变化多端,非常人不能近身,轻功不错,头脑也灵活,就算被困,我们也能逃脱回来,人多了反而不方便。更何况……”独孤逍遥顿了一下,“我不放心冰儿,你得留在山上!”
黄云一脸惬意的点头称是:“对对对,教主说的太对了!赤大哥你放心,你的师傅就是我的师傅,我一根头发丝都不会让教主掉的!放心放心!”
见几人均无异意,孤独逍遥吩咐道:“黄云,你去准备一下,今夜子时来我房中,一起去漠北营中探下虚实!”
入夜,玉龙城外寒风四起,呼气成雾。
漠北军的营帐绵延数里,篝火通明。
而铁木伯银的主帐外人影攒动,不时有各种人语声、脚步声、兵器碰撞声传入耳中。
满是络腮胡子的铁木伯银烦躁地翻了个身,掀开毯子,开口骂到:“恶秀特,还让不让睡觉了!”
门口一卫兵听到声音进帐,单膝跪地,手扶于胸前,忙低头回:“大王子,赫里军师在调配人手护卫大王子安全!”
“狗屁的军师,那赫里绝心从西域吃人的五毒堂来,三言两语就让父汗出兵南下,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你们一个个还唯他是命,听他调遣!你们到底是我铁木伯银的兵,还是那赫里绝心的狗?”
“当然是大王子的兵。”伴随着声音来的,是一张妖冶的脸,红唇微扬,面色白净,那脸若生在女子身上也必是倾国倾城的模样。
铁木伯银一见到那张脸就有些恶寒,总感觉那千波流转的眼里,藏着一肚子他猜不透的坏水。只见那张妖冶的脸上红唇轻启,缓声道:“我赫里绝心,并非养狗之人。”
“赫里绝心,你不过是父汗派来助我一臂之力的,谁让你未拿手令暗自调兵的?”
“哦?手令?是这个吗?”只见赫里绝心不疾不徐,从怀中掏出一枚金色手令。
铁木伯银见了,脸色瞬间一变,手往腰间摸了摸,发现自己的手令还在,怒道:“这手令你从何处得来?”
“既是大汗派我前来,自然是大汗给的。”
“不可能!父汗既然已派我前来攻打玉龙城,又怎么会把调兵遣将的手令给你!若一开始就给了你,你又怎么会现在才拿出来?定是偷来的!”
“大汗说了,大王子空有蛮力,怕中了玉龙教现任教主的陷阱,特让我来……”赫里绝心将手令收到怀中,斜看了铁木伯银一眼,缓缓吐声,“解救!”
铁木伯银望着赫里绝心,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
漠北之地,鸣沙戈壁,荒漠成片,气候严寒,人烟稀少,只有少数水草丰盛之地可饲养牛羊。漠北勇士虽彪悍勇猛,但物质有限,各部落常有交战,争抢草原水流。
铁木伯银不知,赫里绝心何以能说动各部落首领,齐心出兵南下。只这率军之人本是自己,却要处处受制于此人,让铁木伯银心生愤懑。
“哦,对了。”赫里绝心似想到什么,“独孤逍遥武功非凡,我怕他来劫营,特地在大王子的营帐外多派了些人手,用以保护大王子的安全。”
“你放屁!”铁木伯银声如洪钟,直震得帐外的篝火架都有些晃动。“你派这么多兵士,在我的营帐外来回巡逻,傻子都知道这里是主军的营帐!保护我?你这分明是害我!”
“大王子此言差矣,传闻独孤逍遥,乃中原第一武林高手,大王子乃是草原第一勇士,难道大王子就不想见识一下?并且有我赫里绝心在,定不会让独孤逍遥伤到大王子,莫不是大王子对他心生惧意?”
铁木伯银有些心虚,声音低了几分:“本王子怎么会怕?若那独孤逍遥敢来,我定叫他有来无回!砍了他的头,丢在玉龙山上,让他看着我漠北铁骑如何踏入中原!”
“那就好!”赫里绝心笑着应道。
伯银看着这笑,心里微微发怵。
直到子夜时分,天上无月,只有几颗微弱的星光闪烁。
独孤逍遥和黄云一身黑衣蒙面,躲藏在军帐不远处的树林里。
黄云看着绵延数里的军帐,不由得感叹道:“天啊,这么多帐篷,能住多少人啊!”
“看这情形得有四五万人,这么多人越过黄沙大漠而来,他们的粮草必须要供应及时。只要拖住一段时间,截住他们的粮草通道,烧毁粮草,他们自会退兵。”
独孤逍遥说着,忽而一笑:“或者你我今夜直接杀了那漠北大王子,在漠北军心混乱时,可一举歼灭。”
“但是这么多营帐,我们如何找到铁木伯银的营帐?”
“漠北尚北,大军又距玉龙城不远,不可能将主帐置于南面,我们从营帐中间往北找。”
两人趁着夜色,潜入营帐中篝火甚少之处,躲在营帐后面。
四周光线一片昏暗,将两人身形遮掩。待巡逻的部队走过,两人突然出手,把巡逻部队最后两人捂住嘴巴,拖到营帐后面,瞬间割喉。
待脱下巡逻士兵的衣物换上,两人正准备出去,黄云却忽而道:“哎,不行,教主你这胡子一下就露馅了,漠北的糙汉子怎么会有这种胡子?”
独孤逍遥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问道:“那怎么办?”
“我有办法。”黄云眉眼一动,“教主你稍微忍耐一下。”
只见黄云从衣袖中掏出一包东西,挤在手上揉搓了一下,便往独孤逍遥脸上疯狂揉去。
“你这孩子你干什么!”独孤逍遥连连后退,却挡不住黄云双手的疯狂蹂躏。
“好了!”片刻之后黄云拍了拍手。
独孤逍遥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发现已经变成了络腮胡子。
黄云解释道:“这东西是薛逸做出来的,说是西域特产给女孩子固定妆发用的,我好不容易从清姐姐手里要来一点,本来准备送给香儿用的,没想到便宜了你这老头,真是暴殄天物……”
“放肆!”独孤逍遥一声轻喝。
“啊!”黄云忙改了口,“能给独孤教主用,是我黄云的荣幸!”
二人整理好衣物,大摇大摆地走在各个军帐之间,虽有巡游士兵路过侧目,却并未起疑问话。
黄云见一路畅通,正挑眉对独孤逍遥面露得意之色,却听身后有人叫道:“你们两个,站住!”
二人心中一紧,停住脚步,只见一人走到他们面前,看衣着不似普通兵士。
那人开口问道:“你们叫什么,在哪里当值?”
黄云忙回:“我叫巴特尔,这是阿布巴拉。”
“你阿爸?”那人对着独孤逍遥上下打量。
黄云嘿嘿一笑:“对对,中原不是有句话叫上阵父子兵吗?”
“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大王子派我们来巡逻。”
“大王子?大王子军帐在东边,让你们来西边巡逻什么?”那人收起打量的目光问道。
“这……”黄云双眼一转,“大王子下的命令,小的也不敢乱说啊!”
“哎,算了。军师已把人员尽量调往大王子营帐外保护,你们巡逻完马上回去,大王子的安全最重要!”
“是是是,我们明白。”
看着那人离去,黄云舒了口气。意外得到铁木伯银位置信息,两人便飞快往东部人多的军帐处行去。
途中,独孤逍遥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了漠北语?”
“今天晚上,跟薛逸现学的,他说幼年曾随父母在漠北行商,听得多了会说一些,我也就学了这两句。”
一刻钟后,两人已行至铁木伯银军帐不远处。
黄云看着攒动的人头,不由得一叹:“怪不得这一路巡游兵这么少,都跑这来了,他们这是要来个瓮中捉鳖啊!”
独孤逍遥哼了一声:“对你是瓮中捉鳖,对我是请君入瓮!”
“请君入瓮!请君入瓮!我们都是请君入瓮!那……我们要入吗?”
“当然,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我去把铁木伯银引出来,吸引他们注意,你躲起来看准时机再出手。”
“好。”黄云刚答完,面前的独孤逍遥身形一动,已至帐前。
“铁木伯银在哪?出来受死!”独孤逍遥声如泰山,绵长不绝。
数百人闻声快速将其团团围住,黄云悄然把身形往暗处挪了挪。
营帐中缓缓走出一锦衣少年和一虬髯大汉。
“你是何人?”少年问道。
“玉龙教主,独孤逍遥,你又是何人?”
“漠北军师,赫里绝心。”
“军师?那你旁边,想必就是铁木大王子了。”独孤逍遥向铁木伯银看去。
铁木伯银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独孤逍遥手指暗自运气,不远处,一片树叶便如飞刀般瞬间刺向铁木伯银,铁木伯银看着瞬间而至,如暗器般锐利的树叶,不由得呆住了。
赫里绝心见状,闪身挡在前面,一挥衣袖,树叶转向朝一旁划去。随着一声惨叫,一名兵士的脸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血印。
铁木伯银见状不由得心下骇然,身形往赫里绝心身后躲了躲,口中叫到:“杀了他!赏牛羊千匹,封千里长!”
众人听此,蜂拥而上,独孤逍遥毫不畏惧,口中嗤笑道:“千里长,我独孤逍遥的命未免也太廉价了!”
掌风阵阵,剑未出鞘,却已有十数人躺下。只是漠北兵人数众多,一人躺下便有另外几人补上,不一会儿,攒动的人影便挡住了独孤逍遥的视线。
独孤逍遥用剑柄横扫一圈,腾空而起,拔剑出鞘直直刺向铁木伯银的方向。
铁木伯银还未来得及躲闪,赫里绝心已出剑迎上。
独孤逍遥剑气如虹,招招致命如泰山压顶;赫里绝心剑法鬼魅,变幻莫测如百鬼夜行。两人身手极快,一时间两人竟打的难舍难分,众人只依稀可见两道模糊的身影在空中穿行。
黄云趁着众人围攻独孤逍遥时,已偷偷溜至铁木伯银营帐之后。在赫里绝心被引走后,靠近铁木伯银,一瞬间出刀,向其身后砍去。
虽初时铁木伯银被独孤逍遥的摘叶化刀所惊吓,但毕竟是漠北第一勇士,实战经验丰富,感到身后刀风忽起,转身大喝一声:“什么人!”
只见银色的弯刀刀刃已近在咫尺,情急之下,铁木伯银一把拉过身旁近卫挡在身前。那近卫还未来得及惨叫,便已应声倒地。
然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对面刀锋一转,刀刃横向砍来,铁木伯银仰身后躲,眼见刀刃从鼻尖掠过,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铁木伯银脚下滑动,快速闪到黄云身后,还未来得及出手,却见黄云并未转身,手转刀柄,刀尖向后,自下而上划向自己胸膛……
这一切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赫里绝心闻声看时,黄云的刀刃已经快要划到铁木伯银胸膛。情急之下,赫里绝心射出袖中暗器,只听“叮”的一声,黄云手中刀刃已偏,铁木伯银趁机一手抓起黄云腰带,将其举了起来。
而在赫里绝心向黄云射出暗器分神之时,独孤逍遥一剑刺向赫里绝心,剑尖没入其胸膛。
赫里绝心快速往后退去,防止长剑将自己身体贯穿,同时赤手握住剑刃,拨出刺入身体的剑尖。有鲜血溢出,将其胸前衣襟染红,赫里绝心在松开手中剑刃的同时,身影旋转,从上而下,向独孤逍遥踹去。
独孤逍遥顺势向下躲闪,待到双脚落地,众兵士将其团团围住,并不敢上前,赫里绝心趁机回到铁木伯银身旁。
身旁的铁木伯银手举黄云,用力向人群中间独孤逍遥的位置掷去。黄云在被他托举时已迅速回转刀锋,待身体被掷出的瞬间,划破了铁木伯银的左手手臂。
“恶秀特!”铁木伯银捂住伤口,低声咒骂了一声。
赫里绝心气定神闲,看向四周:“弓箭手准备!”
围困他二人的兵士纷纷后退,同时上百名弓箭手出现在周围,还有一些藏匿在各个军帐之上,夜色昏暗看不真切。片刻之间,只留下独孤逍遥和黄云站立帐前,陷入众矢之的。
“怎……怎么办,教主?”黄云脸色一变。
“跑!”话音未落,独孤逍遥身形已动,飞身到最近处的军帐之上,抢过弓箭一脚踹下一名弓箭手,又立刻将手中箭投向另一军帐之上。
不过眨眼之间,已倒下两名弓箭手,铁木伯银怒道:“射啊,你们还在等什么!”
箭雨纷纷射出,他却纵身跃下军帐,与黄云背对背,手中兵刃挽起,互为对方挡下背后射来的箭矢。
“教主,你先走!”
“不,你先走,我有暗卫。”
看黄云略有迟疑,独孤逍遥又道:“相信我,快走!”
黄云不再迟疑,飞身上营帐,在各个营帐上穿行,离得近的便顺手干掉一个弓箭手,独孤逍遥在其后面挡住箭雨。不一会,黄云便消失在了不远处的茫茫树林中。
赫里绝心笑道:“剩你自己了,看你怎么逃?”
独孤逍遥笑了笑,并不恋战,收剑的一瞬轻功跃起,转身便顺着黄云刚才走过的地方飞奔而去。
“不要让他逃了,快射他!”铁木伯银高喊。
箭矢纷纷射去,然独孤逍遥身形飘忽不定,加上夜晚光线昏暗,竟无一只箭可以射中其身。
赫里绝心见状,夺过附近一副弓箭,抬手在箭头上抹过,搭箭在弦,瞄准独孤逍遥后心处满弦射出,一箭刚离手,又抽出三箭跟上。
夜色里,独孤逍遥听得背后箭矢划破长空之声,转头仰身躲过一箭,身形未定,又见三箭接踵而来,已近身前。此三箭虽不如第一箭势猛,亦不会致命,然他身形未稳,躲闪已是来不及。
赫里绝心唇角微勾,只要有一箭划破独孤逍遥衣物,触到皮肤,便可让他无力逃脱。
就在此际,有“叮叮叮”三声脆响传来,三支箭矢应声落地,独孤逍遥趁此时迅速遁走。
赫里绝心一愣,转头查看四周,并未看到异常。耳中听见铁木伯银在嚷嚷:“赫里绝心,你愣着干什么?快去追啊!”
赫里绝心这才回过神来答道:“不能追,他们身边还有高人未现身,保护大王子的安全最重要。”
“恶秀特!”铁木伯银低声咒骂了一句,转身走入军帐高喊,“军医呢?”
附近准备多时的军医赶紧入了帐。
此时赫里绝心低头看到自己右手和衣服上的鲜血,方才感觉到疼痛。他并未处理,低身随着进了铁木伯银的军帐。
铁木伯银一边让军医上药包扎伤口,一边命令道:“传我命令,明日巳时攻山。”
赫里绝心悠悠开口:“明日攻山,只会无功而返。”
“放屁!”铁木伯银怒道,“安营第一晚他们已经胆敢来行刺,明日不攻山难道还等着他来打我们吗?”
“玉龙城群山环绕,只有平丘和一线天可入兵,一线天是在阴阳壁之间的狭长陡峭山谷,易守难攻,行军极其困难,只能攻打平丘。平丘地势并不辽阔,一次不能进驻太多勇士,独孤逍遥只要派些武艺高强之人就可保住平丘。”
“那你说怎么办?父汗让我带漠北五万勇士南下,可不是为了在这安营扎寨的!”铁木伯银心有怒气,一掌向一旁的桌子拍去,却忘了手臂上的伤,疼得嘴角抽了抽。
军医不敢多言,忙上前继续将其伤口包扎妥当。
“大王子不用心急,玉龙城虽有天然群山作屏障,但石城无粮,需从城外购粮。只需分兵绕过齐龙山脉,将玉龙城围困其中,长久之下,城中缺粮,自然可胜。而且,再等半个月……”
“等等等,军师的对敌之法就只是当缩头乌龟吗?我漠北几万人马,骁勇善战,还能被这小小的玉龙城拦于城外!本王子不想等!明日就出兵!”
“大王子……”
赫里绝心欲再说些什么,铁木伯银已转身进入卧榻之处。
时至卯时,天空刚刚破晓。有一人飞奔至城中玉主阁外,急叩门扉。
“报教主,有要事要禀!”
“什么事?”独孤逍遥惊起,随手披了一件青色外衣,打开房门。
“回禀教主,昨夜虬龙镇发生叛乱,有人趁乱杀了虬龙道的守卫,从虬龙镇逃脱三十余人,薛护卫现在正在议事厅等教主裁夺。”
“我知道了。”独孤逍遥整理好衣物,往议事厅匆匆赶去。
“怎么回事?”人未进门,声音先至。独孤逍遥话刚出口便愣住了,只见面前的薛逸面容憔悴,衣衫褴褛,浑身上下血迹斑斑。
薛逸单膝跪地低头道:“教主,属下办事不利。”
“先起来,你这伤怎么不先让清儿给你包扎下?”独孤逍遥说着扶起了薛逸。
“江姑娘正在给教主熬药,我便没去打扰,都是些皮外伤,不妨事。昨夜虬龙镇突有五十余人叛乱,他们在镇中放火,制造混乱,并趁机杀了虬龙道上的数名守卫,属下带人去追,共斩杀二十二人,还有三十余人,属下惭愧,被他们逃了。”
“可有查到什么可疑之处?”
“据属下昨夜查得,这些人在三个月前至半个月前分批以商贾身份进入虬龙镇,但身上都没有通关文碟,一直住在虬龙镇的几个客栈里。”
独孤逍遥颔首:“既如此,定是有备而来,你被其逃脱,也情有可原。还有什么消息?”
“根据查到的记录,他们有的来自西域,有的来自漠北,还有的来自辽东,但依属下拙见,这些人恐怕都来自西域五毒堂。西域五毒堂以人身试毒,属下曾被五毒堂追杀,对其堂中情况略知一二,昨夜属下细查了被斩杀的叛贼,基本可以确定这些人都入了五毒堂。”
“五毒堂……”独孤逍遥沉声道,“我曾与其堂主葛封交过手,他并无野心,偏安于回天一族。怎么会……”
“教主有所不知,三个月前,五毒堂内出了内乱,西堂分主赫里绝心杀了堂主葛封,取而代之。”
独孤逍遥眼皮一跳:“你说谁?赫里绝心?”
“是,五毒堂现任堂主就是赫里绝心,教主听说过此人?”
“我昨晚见过他。”
“昨晚?”
“在铁木伯银的大帐外,他说他是漠北军师,赫里绝心。”
“会不会是同名,又或者是……”
“怕只怕,漠北和西域五毒堂联手了!”独孤逍遥哼笑一声,又自语道,“漠北既已南下,辽东怕是也坐不住。”
“教主放心。属下被追杀途中,曾听闻辽东冬日遭受强大雪灾,眼下应是无暇出兵。”
独孤逍遥心下稍安:“传闻西域五毒堂是以蜈蚣、毒蛇、蝎子、壁虎、蟾蜍五毒素为引,以活人作饵炼制毒药,可是属实?”
“确实如此,但其毒物涉猎甚广,远非那五种。因为活人作饵不人道,上任堂主葛封已尽量减少活人做饵。但三个月前,赫里绝心以下犯上,弑杀葛封,继任堂主后大量以活人做饵炼制毒药,更强迫西域男女老少入会,我也是因此逃离的西域。赫里绝心虽只过弱冠之岁,但武功高强,用毒无形,令人防不胜防,而且野心勃勃,为人心狠手辣,阴险狡诈,教主要小心防范!”
“我昨晚与其交手,武功确实不弱。”独孤逍遥有些后怕,只庆幸昨夜交手时短,未曾让其寻到下毒之机,不然能否安全回来,犹未可知。
“五毒堂堂主联合漠北南下,势必会搅起风云。我稍后会与中原各派修书,让各门派加以防范……”
“教主。”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薛逸听到立马侧身躲到独孤逍遥身后。
一个风姿娴雅的女子手提食盒款款而来,桃李年华,身姿似弱柳扶风,容貌如出水芙蓉,身穿浅绿色衣裙,走起路来若随风摆柳,脸色略显苍白,正是一个月前救下薛逸的江清姑娘。
江清从食盒里取出两盘小菜和一碗药,开口道:“寒香早上想去玉龙峰,便托我把菜食一并送来了。我去你房间时,听守卫说你在这里和薛大哥商议事情,便送来这里了,你们事情谈完了吗?”
“嗯,谈完了。”
“那教主就先用饭吧,薛大哥呢?”
“嗯……”独孤逍遥欲言又止。
“教主,你身后是什么?”江清边问边走上前来,待看到满身是血的薛逸,不禁惊道,“薛大哥,你……你身上怎么都是血!你受伤了吗?伤在哪里?”
因为说话急促,白皙的脸上映出点点红晕。
“有劳江姑娘担心。我没事,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薛逸赶忙解释。
“那怎么这么多血,万一哪里伤到筋骨就不好了。”突然想到什么,江清转身对独孤逍遥道,“教主,我好不容易才把薛逸一身伤和毒治好,这才在你手下几天,又是遍体鳞伤!有伤便也罢了,为什么不能让他先治了伤再议事?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非要让他带着伤说?”
“我……我……”独孤逍遥一时结舌,百口莫辩。
薛逸忙道:“不怪教主,是我自己办事不利。”
“你闭嘴!”江清轻喝,对着独孤逍遥继续说,“你们习武之人有伤是常事,但是也要知道爱惜身体,就算是他事情没办好,好歹你让他先治了伤!不能人人都像你那样,有什么事情硬抗着,若非你内力深厚,光是你体内的毒都够你死多少次了!”
“是是是,江大夫说的是!”独孤逍遥连连点头,回身对着薛逸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治伤啊!年轻人要知道爱惜身体!”
江清这才作罢:“我去药房给他取些伤药,教主饭后记得喝药,不许喝酒。”
“好好好,诸葛老儿在云南弄的那些药对外伤有奇效,还不留疤痕,保证还你一个完好无损的薛大哥!”
江清脸色微微有些发红:“教主你瞎说什么呢!”
“我……我什么也没说啊!”独孤逍遥一脸莫名其妙。
江清却不再多言,转身低头走出议事厅,匆匆而去。
“教主见谅,江姑娘她……”
“理解理解,关心则乱嘛。”独孤逍遥笑道,“清儿是我看着长大的,算是我半个女儿,因为身体之故不能习武,以后好好待她,莫要辜负了她。”
“教主放心,薛逸心里明白。”
“那就好,快去让清儿给你包扎一下吧。”
“是。”薛逸转身离开。
独孤逍遥笑着摇了摇头,走到窗棂处,望着高耸入云的玉龙雪峰,眼中闪现悲痛,喃喃低语:“要是冰儿,也能对我这般讲话,就好了……”
默了良久,独孤逍遥对着已无旁人的议事厅开口:“青遥,如今局势紧张,辽东王与我有旧怨,你潜入辽东查看一番,若那辽东王有甚动作,通知少林早作防范。”
“不去。”房梁上传来一男声,语气慵懒,似是刚睡醒。
独孤逍遥呵笑一声,往上看去:“我现在还指使不动你了是吧?不去,以后也别做暗卫了,回江南管理商铺得了。”
“我去,我去还不行吗?”房梁上叹了口气,“你如今功力大不如前,我不在,私闯敌营这种事就不要做了。”
“放心,虽是只有两三年,我也想好好活着。”独孤逍遥往望了望窗外的玉龙峰,又道,“我若有甚意外,替我保护好冰儿。”
“自己的女儿自己管,我这就去了。”话音刚落,屋中莫名刮起一阵微风。
“万事小心。”独孤逍遥轻言。
清雅阁中,晨风阵阵。
江清正在细心清理薛逸伤口上的血污,手指偶尔触碰到裸露的身体,脸上飞起一片火烧云。
薛逸未曾觉察到她的羞意,开口问道:“清儿,你适才说教主身体中毒,可我见教主内力深厚,神态自若,并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却是为何?”
“他是先以银针护住心脉,中毒后以内力强行压制,这几年又一直服用从各地收罗来的名贵药材,增强内力压制毒素,并日日调息,所以才与常人无异。只是长此以往,身体损害极大,就算最后能以内力压制毒素,身体却是吃不消了。”
“自古下毒者都是悄无声息,教主又是如何得知将要中毒,并提前护住心脉的?”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教主身上的毒是从教主夫人甘伯母身上引来的。”
“教主夫人?”
“对,就是冰儿的娘亲。”
“冰儿?玉龙雪峰上的大小姐,独孤寒冰吗?”
“嗯。”江清一边上药一边讲起往事,脸上羞色渐无。
“昔年教主和甘伯母感情甚好,但在八年前,甘伯母突然身中奇毒。我当时年纪尚小,据桥姨所说,甘伯母体内之毒由数十种毒素练成,而各种毒素之间又相互影响形成新的毒素,千变万化,解无可解,三个月内就会毒发身亡。后来桥姨提出,用活人引渡,把甘伯母身上的毒引到旁人身上,但引毒并非易事,非功力强过甘伯母之人,引毒即会毒发!之后桥姨不知在何处找到了一女童,说其百毒不侵,可顺利引出甘伯母身上奇毒。只是不知为何,最后却是教主将毒引了出来。”
“教主夫人后来怎样?那女童呢?”
“按理说甘伯母后来好了,但是随后七仙教、万剑山庄、三清观、黄鹤楼、日月宫等几个门派掌教不知为何,联手打入玉龙教,后来中原武林引起了不小的动荡。因为那一战七仙教教主,日月宫宫主和黄鹤楼楼主当场毙命,而万剑山庄庄主和三清观观主身受重伤,返回途中不治身亡。玉龙教同样损失惨重,石听风前辈曾有一胞弟石听雷,就是死在了那次,甘伯母香消玉殒,教主也身受重伤。”
江清的眼神有些落寞,而后又道:“那个女童后来教主收为义女,就是独孤寒香,你见过的。”
“没想到玉龙教还有这些往事。”薛逸点头轻叹,“可是那几个门派掌教为何会打上玉龙教?听闻昔日独孤教主曾是武林盟主,功力深厚,武艺非凡,江湖各派,无不臣服。”
“那就不得而知了,当年参与的人,或已丧命,或闭口不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后来,冰儿身上突然有蛊虫发作,还说是独孤教主亲手杀了甘伯母,教主未置可否并不解释,冰儿一怒之下独上玉龙雪峰,再也没有下过山……”
“蛊虫发作?”
“是,赤大哥已寻到压制蛊虫活跃之法,只是冰儿双眼却渐渐失明,不能视物。”
薛逸奇道:“可你不是说教主与教主夫人感情甚好,教主又不惜以己身替夫人引出奇毒,怎么会……”
“我也是这样想的,私下曾问过冰儿,但她说是她亲眼所见,教主又对此事绝口不提,我也想不明白。这几年都是赤大哥在山上照顾冰儿,我身体多有不便,甚少上山,已经许久未见过她了。”
薛逸看着江清面上有些许难过,便说:“你若想见,他日我陪你一起上山便是。”
“算了。”江清摇头,“冰儿如今性子越发清冷,不喜旁人靠近。”
两人说话间,江清已为其包扎完伤口,替薛逸拿了件新的衣物穿上,叮嘱着,“这些时日不要沾水,明日我再替你换药。”
“好。”薛逸应声一笑。
玉龙雪峰位于玉龙城外东北处,与齐龙山脉相连,形成天然屏障。
此刻,独孤寒香正身背包袱拾阶而上。一身墨绿色衣裙上缀满了铃铛,叮叮作响,头上的蝴蝶发髻小巧可爱。正走着,忽听背后传来了声响。
“哎,香儿,你等等我!”
独孤寒香努了努嘴,转头对着还在近十丈下,努力往上攀登的黄云佯装发怒:“黄云,你老跟着我干嘛!就不能让我跟赤焰哥哥单独相处一会儿嘛!”
黄云快步赶上,有些气喘吁吁:“单独……单独什么啊,寒冰妹子和红梅、暗影这三人不都还在呢!”
“哼,他们三个也没有你一个聒噪。”寒香转头继续向上。
“我哪有聒噪?我这是保护你,现在漠北大军来犯,你连三脚猫的功夫都没有,小心被抓了去。”黄云边说边跟在独孤寒香身后。
“我才不需要你保护,漠北军敢来我就全毒死他们!再说了,还有爹爹和赤焰哥哥保护我,用不着你!”
“怎么用不着我?独孤教主都还需要和我一起,才敢去夜袭漠北军营的!”
独孤寒香回头看了黄云一眼,嗤笑道:“哼,吹牛!”
“真的真的,我还刺伤了那铁木大王子的手臂呢!”
见独孤寒香不答话,黄云又道:“这事儿千真万确,不信你可以去问问你爹爹啊!”
独孤寒香捂住耳朵:“吹牛吹牛吹牛,不听不听不听。”
“我真没吹牛,香儿你咋不信呢……”
两人吵嚷间,已将登至寒冰居所。
这是一处天然形成的断层崖,有石桌摆在其上,周围数棵梅树扎根崖缝中,梅花已败,枝抽嫩叶。
崖后石壁上有一石洞,洞中别有洞天,家具物什尚全,如房舍一般,可于人住。
寒冰与赤焰正于崖岸上石桌前饮食,桌上一对雪狐在寒冰面前蹦蹦跳跳,偶尔以前爪扒下盘中肉食,偷偷吃掉。
寒冰举箸而食,面如秋霜,突然开口道:“寒香来了。”
赤焰回头,看两个身影登上崖面,笑道:“是,黄云也来了。”
“赤焰哥哥寒冰姐姐,我给你们带了新衣服,还有清姐姐做的醉枣和芙蓉糕。”独孤寒香上前取下包裹,摸着桌上灵狐的小脑袋轻声道,“小灵小仙,你们有没有想我啊!”
说着,独孤寒香从包裹中取出一丝巾包裹的肉粒,喂食两只灵狐。一只吃过之后跳到了独孤寒香的肩头,鼻尖蹭了蹭她的耳朵,又跳回寒冰面前。
“昨夜情况怎样?”赤焰问向黄云。
“我刺伤了铁木伯银,和教主平安回城。不过铁木伯银身边有一个军师,实力不可小觑。我上山之前还听说昨晚虬龙镇发生了叛乱,薛逸伤得不轻。”
赤焰点头道:“我在山上有诸多不便,八旗所有死士都由师傅任意调遣,不可违抗。”
“赤大哥放心,我们都知道该怎么做。”
“你们谈吧,我吃好了,去练功。”寒冰起身,暗影忙上前为其引路,并不曾搀扶。
“冰儿……”
赤焰刚开口,便见独孤寒香坐在了寒冰的位置上,以手托腮,仰着小脸问他。
“赤焰哥哥,你还需要什么告诉我,过几日我上山再给你带来。”
赤焰目光跟随着寒冰身影,看她在梅树下盘腿而坐,闭目静心调息,方才回头看向独孤寒香:“不必麻烦,若有需要,我可自己下山。”
“不麻烦不麻烦,我不会什么武功,又没有旁事,所幸还能上山给赤焰哥哥带些东西,再好不过。”
独孤寒香一双眼眸闪亮,看着赤焰不曾游弋。
黄云嗫嚅开口:“你若无旁事,可以去找我啊!我衣服破了,都没人给补呢!”
“你衣服破了,关我什么事!”独孤寒香转头瞪他。
突然,一声响亮的号角声传来。两只雪狐听到声音立马跳下石桌,转瞬便消失在了山间。
寒冰侧耳启唇:“这么近,漠北怕是要攻山了。”
赤焰起身,自断崖处向远处一望,隐隐看到人流如潮:“看位置,是平丘那里。”
“石前辈守在平丘,我马上去支援,香儿你先呆在这里,不要下山。”黄云说罢,转身下山而去。
清晨的雾还没有散尽,阳光透过薄雾发出五光十色。铁木伯银未曾等到巳时,已然整军向平丘进发。
咚咚咚,几声擂鼓,合着对面北漠骑兵的马蹄声响,划破长空。
平丘之上,飞鸟尽藏。
平丘两面环山,一面临河,渡过河便是玉龙教中心之城——玉龙城。玉龙城位居群山之中,以石为基,构建房屋,别具风格。
铁木伯银率两万人来此,却未见到平丘之上有人迎敌。不禁低声道:“恶秀特,南国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莫不是怕了我漠北铁骑,选择闭城不出吧!”
这般念着,他面上不禁露出得意之色。漠北勇士本就骁勇善战,此番他又率领五万大军,连战连胜,到达九州之地,对一座玉龙城并未放在心上。
令旗挥舞,一声号角声响。
千名骑兵冲上平丘,行至一半,前几排骑兵接连倒地,原是嫩绿的草丛里扯着细细的铁丝。
后排骑兵及时勒马,方未连着摔倒。正踌躇之际,遥见两边山腰处突然出现百余人,手持各种弩箭,转瞬间箭矢已如暴雨般落下。
漠北骑兵虽身着铠甲,但胯下战马并无防护,不一会战马便倒下一片。
令旗再转,接着骑兵在后的是数百弓箭手,整齐排列在入平丘之口,并不往里进。箭雨自下而上,往平丘两侧山腰射去。
但距离稍远,箭至山腰已无多少锐气,又有玉龙教教众以盾牌保护己方弩手,是以只降低了漠北骑兵的威胁,玉龙教还未曾损伤分毫。
一半漠北骑兵已过射程,可望见护城河。这时,从两边山脚下树丛中穿出近百人,以石听风为首,斩断马腿,与落马的骑兵厮杀开来。
令旗挥舞两下,又有数千骑兵涌入平丘。
而漠北步兵攀岩而上,接连不断地往山腰爬去,射下一个后面的紧接而上。有步兵爬到山腰,还未站稳,已被玉龙教众一剑刺下山去。
铁木伯银看着山腰上不断滚下的步兵,甚是恼火,问向左右:“谁有办法将山上的南国佬搞下来?”
一千夫长向铁木伯银进言:“大王子,如今早春,春草未盛,枯草尚在,可向山腰发射火箭,烧了玉龙教众山腰的藏身之处。”
“好。传令下去,上火箭!”
不到一刻,漠北军弓箭手立即换了粘满火油的箭矢,俱向山腰射去,山上片刻之间已火光满面,不时有惨叫声传来。玉龙教众便不再藏身,撕下着火的衣物,弃箭执剑,杀下山去。
这时,黄云从城中疾行而出,越过河上吊桥,杀了附近一名骑兵,抢过战马跨上去。银月弯刀在手,近身之人皆被他一刀割喉。他夹起马腹,随着战马一起,穿过平丘,往漠北弓箭手处冲去。
“杀了他!杀了那个穿黄衣服带刀的有赏!”铁木伯银看到黄云立刻高喊。手臂上的伤还在作痛,铁木伯银誓要报这一刀之仇。
漠北弓箭手听命转向,齐齐向黄云射来。几百支带火的箭矢落地,平丘的地面慢慢燃烧起来。
黄云却不撤退,身体下趴紧贴在马背上,仍向漠北军中疾速飞奔。
耳畔箭矢呼啸而过,身后火光四射,刀剑声不绝于耳,而前面箭雨不减。眼看快要冲到漠北军前,一声长鸣,胯下坐骑脖上中箭,轰然倒地。
黄云被摔出好几米远,小腿处被射中一箭,却也顾不得疼痛,抬头一看前方带火的箭雨又至,就势一滚,滚到弓箭手处,起身抬手就是一刀,那人还没来得及出声便已倒地。黄云没有丝毫停顿,一刀一个在漠北队伍中厮杀开来。
弓箭手近身防御薄弱,毫无招架之力,再加山腰上冲下来的玉龙教众,跟在黄云身后,混在其中,不一会漠北弓箭手已死伤过半。
“恶秀特!”铁木伯银咒骂一声,就要拿起自己的大刀骑马冲出去。
亲卫见状,忙阻拦道:“大王子不可!”
又一声号角响起,弓箭手急忙后撤,一队骑兵从后冲出,蹄声如雷贯耳。
黄云躬身向一旁跑去,手中弯刀不停,接连砍向马蹄。随着几声长嘶,几匹战马轰然倒地,后面战马稍停,黄云便趁此机会,飞身骑上一匹战马,砍下马背上的人,在骑兵队里横冲直撞,大杀四方。
“驾!”铁木伯银此刻再也忍不住,从亲兵队中冲出,举刀向黄云砍去,几十斤重的长刀在他手里,竟舞得不费吹灰之力。
随着“铛”的一声脆响,两刀相接,黄云被震得虎口发麻,不禁开口道:“哎,你这北厮好大的力气!”
铁木伯银亦被震得伤口裂开,听黄云如此说,忍着疼痛轻蔑一笑:“昨夜不备,被你这贼小子偷袭是我大意。今日,便让你见识一下草原第一勇士的力量!”说罢又向黄云冲来。
黄云心知硬拼未必是其对手,更何况还有漠北骑兵在旁,便不再缠斗,调转马头向漠北军旗处跑去。
“贼小子!哪里跑!今日定要将你斩于我刀下!”铁木伯银策马跟上。
黄云一路边走边战,因铁木伯银紧追在侧,漠北军有所顾虑,不敢死命阻拦。片刻之间,黄云已策马奔至距漠北军旗之前,只剩几丈距离。
铁木伯银突然意识到什么,急忙高喊:“保护帅旗!快!快!”
“晚了。”黄云哼笑一声,抬臂用力一挥,手中银月弯刀自下而上被掷出,从层层叠叠向旗车靠拢的兵士头上旋转飞过,直奔旗车之上。
随着“咔擦”一声响,本在空中飘扬的漠北军旗缓缓倒下。
“恶秀特!”铁木伯银怒火中烧,举起手中长刀向黄云砍来。
黄云已在马背上站起身来,借马背之力飞身而起,脚尖点过乱作一团的人头,跃向旗车,捡起自己的银刀,口中念道:“这可是把宝刀,不能丢了。”
铁木伯银那一刀砍下去,只是砍中了马头,马血喷了铁木伯银一脸。
“让开!”铁木伯银一声怒喝,顾不得擦拭脸上的血迹,穿过混乱的人群驱马砍向旗车上的黄云。
黄云连忙举刀相迎,刹时被震得手臂发麻,银刀险些脱手。
力气悬殊太大,黄云便不再过多纠缠,骑上旗车前的战马,转头对着铁木伯银道:“你这厮力气太大,我打不过你,不打了!”
言罢,黄云砍断缰绳,骑马向平丘奔去。
“弓箭手呢?给本王子射他!”铁木伯银怒火中烧,然一眼望去,兵士皆散,如一盘散沙,无人听令。
一名亲兵赶来,翻身下马跪地,向铁木伯银道:“大王子,先撤退吧,如今军旗已倒,军心焕然,不宜再战。”
铁木伯银看着溃散的兵士,丢盔弃甲,乱作一团。虽有十倍与此处玉龙教之兵,但已毫无战斗之力,无奈仰天长叹:“撤退。”
鸣金收兵之声响起,漠北军慌乱退散。黄云欲带众人追击,石听风赶来言道:“穷寇莫追。漠北军人数众多,不宜深入。”
黄云见石听风来了,就地一坐,脸露痛苦之色:“哎哟,石叔叔,我腿受伤了,走不了了。”
石听风笑道:“好小子,今日你可立了大功了!来人,把黄旗主抬回去,好生养伤。”
两名玉龙教众上前来,一左一右的架起黄云。黄云嘿嘿一笑,还不忘回头对石听风喊道:“可别忘了告诉寒香二小姐,让她来看看我,我伤能好得快些!”
“臭小子,没个正行!”石听风低声笑骂。
军帐中,赫里绝心听得大军回营,闭目养神,未曾一动。
有风闯入,铁木伯银进入帐中,声音如雷:“赫里绝心,我漠北的勇士在拼死攻山,你作为漠北军师,却像一个缩头乌龟一样缩在军帐里,你有什么资格当我漠北的军师!”
赫里绝心在躺椅上缓缓睁开眼睛,慵懒起身,作辑道:“大王子见谅,本军师实是因为昨晚被玉龙教独孤逍遥刺伤,现下正在养伤,所以才没有参战。”
“你……”铁木伯银一时语结,他不过是兵败平丘,一身怒气无处发泄,故意来找赫里绝心的麻烦。
赫里绝心心里明白,并不挑明,淡淡开口:“大王子这是,败了?”
“哼,本王子只是疏忽了,被昨晚那个黄毛小子捡了漏,砍断了军旗。不然凭我漠北勇士之能,必定能攻破平丘,打入玉龙城!我已经杖责护旗队,待休整两日,再去攻山,玉龙城全城上下,男女老少全算上,也仅过万人,本王子还不信我这五万大军强攻不下来。”
赫里绝心未置可否:“中原现在四分五裂,诸侯林立,各大武林门派趁势而起,发展壮大。玉龙城地理位置优越,易守难攻,更有现任武林盟主独孤逍遥坐阵,难攻也是情理之中。但只要攻下,占了此城,后面便是一马平川,就是漠北骑兵的天下。大王子从漠北一路打来,都是些小城镇,不可与玉龙城相提并论,故而未曾一败,如今是该徐徐图之了。”
铁木伯银怒火已消大半,语气缓和:“是我轻敌了。我再去与诸位首领商议对策。”
“大王子莫要心急,玉龙城的主心是独孤逍遥,他身为武林盟主可号令群雄,若是号令蓬莱阁、日月宫等中原各大武林门派共同守卫,漠北这五万兵马并无多少胜算。”
“那还等什么?趁他们现在没有集结,一举拿下玉龙城,岂不更好!”
赫里绝心不紧不慢,抬手倒了杯茶,细细品味,悠悠开口:“他集结不了。”
“你们这些人就是爱卖关子,没有我们漠北男儿爽快。为何集结不了,你倒是说呀!”铁木伯银坐下,也给自己倒了杯茶。
“赫里全一直跟在我身边,如今失踪月余,大王子倒是毫不上心啊!”
“他是你的随从,你都不上心我上哪门子的心?”突然意识到什么,铁木伯银问,“赫里全去了哪里?”
赫里绝心转着茶杯,悠然道:“这中原武林安稳了十数年,是时候搅一搅风云了。若没了独孤逍遥,你说这武林盟主之位会花落谁家?”
“落到谁家也不会落到你们五毒堂,没了独孤逍遥,还……没了独孤逍遥?独孤逍遥好好的,怎么可能说没就没?”
“怎么不可能?”
铁木伯银看向赫里绝心,这邪魅男子似笑非笑,成竹在胸,眼中仿佛有万丈深渊,让人看不透也猜不透。
“大王子现下还是多多操练兵士,保护好自己。莫要再被玉龙教的宵小之徒偷袭了。”
铁木伯银冷哼一声:“上次是我大意了,没想到这中原武林当真是卧虎藏龙,但我绝不会给他们第二次机会!既然父汗信你,我也信你一次,但你不要拖拉太久了,别忘了月灵妹子还在漠北草原等着你呢!”言罢转身出帐。
“月灵郡主……”赫里绝心喃喃,顿时头痛不已。
他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在身,更无意与男女之事,与漠北也是眼下合作,今后会将如何,尚未可知。偏偏那月灵郡主热情似火,让他一时无法招架。
眼前仿佛出现了一身红衣,耳边似听到了银铃般的欢快笑声。
那日她将他堵在帐前,毫不顾忌帐前守卫在侧,开口便问:“赫里绝心,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赫里绝心连忙退回帐中,作揖行礼:“在下不过与郡主相识几日,何谈喜欢不喜欢。”
铁木月灵俯身向前:“那就是不讨厌咯,只要不讨厌,你再多与我相处些时日,总归会喜欢我的。”
“在下心在江湖,无暇顾及儿女私情。”
“你不用顾及啊,你只需要娶了我,我顾及就好了。”
“这……在下从未考虑过婚配之事。”
“那就现在考虑啊!”
想起月灵郡主那双满含期待的灵动双眼,赫里绝心不得不揉了揉眉心。
漠北的草原是沙漠绿洲,有蓝天白云,芳草盈盈,野花飘香,令人心旷神怡。不似天山脚下的五毒堂,毒雾缭绕,各种毒蛇猛兽藏匿于黑暗之中,阴冷的血腥味令人窒息。
赫里绝心记得,第一次见到月灵郡主时是在漠北可汗的大帐宴饮,她一身红色的草原棉袄,笑若夏花,绚丽夺目。她入了帐中,盯着赫里绝心看了好久,看的赫里绝心微微欠身。
“郡主可是看赫里绝心有什么不妥吗?”
“你叫赫里绝心啊,没什么不妥,只是草原上都是些虎背熊腰的勇士,像你这般貌美的男子,我还从未见过。”
漠北三王子笑道:“赫里堂主勿怪,我家四妹一见了美貌的男子,就移不开眼,并非故意唐突。”
“哼,长得娘娘的,有什么好看的!”铁木伯银不屑一顾,“月灵妹子你什么眼光,我们草原的男儿哪个不比他好!”
“大哥,你除了一身蛮力,还有什么好的,有什么可骄傲的!”月灵郡主转头对铁木伯银嗔了一句,又看着赫里绝心柔声道,“赫里哥哥年方几何?可有婚配?”
“咳,在下今年二十。”
“可有婚配?”
“咳,尚……未。”赫里绝心身形不由得往后退了退。
“没有啊,那太好了,你看我怎么样?”
“在……在下与郡主不过才一面之缘……”
“没关系,多见几次不就好了,我叫铁木月灵,你要记住了。”
赫里绝心从未曾见过那样的女子,火一样的热情,水一样的温柔,可以策马奔腾,也可以小鸟依人。
但他本非善类,亦非良人,所思所做所为皆有不可告人之处。心中更有称霸一方的野心,儿女私情于他,只是拖累。若有需要,与那郡主虚与委蛇也无不可,若无需要,还是要尽早撇清关系。
这般想着,赫里绝心将怀中的金刀摸出,握在手中。
这金刀乃是出征当日,月灵郡主所送。
当时月灵郡主把赫里绝心偷偷拉到一旁,取下腰间金刀塞到她怀中:“此去中原万事小心,这把金刀你收下,以备不时之需。”
赫里绝心连忙推脱:“金刀太过贵重,并且在下善于使剑,还是……”
“让你收下就收下,不要那么多废话!”铁木月灵眉目微怒。
“哟,都送金刀了!”铁木伯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口中阴阳怪气,“这收了金刀可是我们草原的驸马了!还和父汗讨价还价,说什么武林归你干什么!”
“这……在下并不知情,金刀还请公主收回吧!”
铁木月灵怒道:“你敢!我月灵送出去的金刀哪有收回的道理!你要不收我现在就杀了你!”
远处一骑兵近身禀报:“大王子,准备完毕,可以出发了!”
大军将发,不能久留。铁木月灵一跺脚:“我不管,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言罢快速跑开。
赫里绝心叹了口气,收回思绪。
这金刀是留是退,还要看计划能否顺利达成。三月初三,武林大会,若一切顺利,到时风起云涌,中原混乱,于他再好不过。
一连几日,铁木伯银没有再次攻山的动作,漠北大军就地休整,等待时机。
玉龙城议事厅内,独孤逍遥伫立窗前,入神地望着城外的玉龙峰,偶尔低头轻咳两声。
“教主,你找我?”桥飞雪步入厅中。
独孤逍遥收回目光:“咳咳……送信的人,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
“不应该啊,如今已过去了五日。咳咳……恐是出了什么意外了。”
“而且虬龙镇五日没有商贾进镇了。”
“什么?”独孤逍遥一惊,沉思道,“当日薛逸说,有三十几人杀了虬龙道上的守卫,咳咳……从虬龙镇逃去中原,送信的那些人怕是……已遭遇击杀了。咳咳……”
“教主,你怎么了?”桥飞雪听独孤逍遥咳嗽不止,心生担忧。
“无妨,体内毒素有些紊乱,稍后调息一下咳咳……就好。玉龙城地处群山,历来粮食都是从别处购买运入城中,日常用品也多从商贾处购置,咳咳……如今漠北大军虽短时间绕不过齐龙山脉,但也不可不防。需要尽快找到击杀送信之人的藏身之所,并储备粮食,严防漠北军绕过群山,围困玉龙城。咳咳……”
“是。虬龙道过去便是平原,藏身不易。若要对玉龙城来往送信之人顺利截杀,虬龙道上是最好的地方。”
“不错。只这虬龙道绵延数十公里,咳咳……要找出截杀者并不容易。”
“教主放心,属下找几个武艺高强之人,假扮送信即可。”
“嗯。”独孤逍遥颔首同意。
“教主,你该喝药了。”两人说话之际,薛逸带着食盒走了进来,端出一碗汤药放至案上。
“清儿呢?”桥飞雪问道。
“江姑娘和二小姐都去看黄云旗主了。”
“哼,这小子!”独孤逍遥摇了摇头,甚是无奈,“咳咳……借着箭伤养了这些时日,还不下肯床,他倒也耐得住寂寞。”
独孤逍遥说罢将汤药饮尽。薛逸收了药碗随即离开,不曾停留。
桥飞雪笑道:“有香儿守着,怕是躺上一载,他也不嫌寂寞。如今漠北军不知何时还会再次攻山,玉龙城中算上妇孺也只有万余人,教主何不号令江湖各派齐聚玉龙教,共同御敌?”
“玉龙道上的劫杀只是我们的猜测,且尚不知有几人,咳咳……从虬龙镇逃脱的那三十几人,武功如何,藏身何处,我们并不知晓,冒然调派各大武林门派精锐,齐聚玉龙城,恐中原武林生变。咳咳咳……只盼今年三月三的武林大会,莫要横生事端。”
“可是漠北几万大军……”
“只要有我在一日,断不会让漠北攻入玉龙城。他们若想绕过齐龙山脉,对玉龙城进行围困,少林也不会坐视不理。咳咳……眼下当务之急,是查出商贾不进虬龙镇和送信之人未归的原因。桥护法,咳咳……你和黄云、薛逸即可乔装前去虬龙道。咳咳咳……”
“是,我马上去办。教主好生歇着,如今玉龙城安危,全系在教主身上。”桥飞雪领命而去,前往黄旗阁。
阁中黄云头枕双臂,惬意地躺在榻上,伤腿高跷,时不时张开嘴,接过独孤寒香削皮切块递来的梨子。
桥飞雪走进屋中,悠悠开口:“黄旗主,你这箭伤还没好呢?”
黄云眼都不抬,随口应着:“没呢!箭头有点深伤了骨头,没个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地。”
“哦,那太可惜了!”桥飞雪悠悠叹气,”本来还有个好差事想麻烦黄旗主……算了我去找律旗主吧!”
黄云一骨碌爬起来,跳到地上:“什么差事?律孤山那三脚猫功夫,哪里能比得上我黄云!”
一旁正在削梨的独孤寒香瞬间呆住,睁大了双眼。
桥飞雪呵呵一笑:“怎么,箭伤好了?”
“那点小伤,两天就好了!”黄云说着,还在桥飞雪面前活动了几下手脚。
“黄云!你伤好了还骗我!你这个骗子,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耳边突然传来独孤寒香怒气冲冲的声音,黄云忙回头解释:“不是,香儿,我说的伤好了只是不流血了,香儿,你听我解释啊……”
独孤寒香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待到午时,桥飞雪、黄云、薛逸乔装完毕,身穿传信使衣服,身背简易包袱,骑着快马向虬龙道而去。
初春的正午,阳光不算刺眼,三人过处,尘土飞扬。
及到虬龙道路口分岔处,三枚羽箭袭来,三人侧身躲过,马不曾停。接着又是三枚羽箭,却射在了马身上,三匹马受痛仰天长嘶,暴躁地朝着旁边的丛林奔去,三人赶忙翻身下马,凝神戒备。
有断断续续的竹笛声从丛林中传出,声音呜咽。
桥飞雪果断开口:“薛逸听着笛声所在之处,准备用暗器射杀。”
“这笛声听着有四处,分我点射影寒砂。”黄云道。
薛逸便将袖中藏着的射影寒砂,分了黄云几枚:“倒是看不出黄旗主还会使暗器,这暗器上有毒,你要当心些。”
“勉强会使,放心,跟着赤大哥我也通了些医理,一般毒药伤不到我。西边两个归你,东边两个归我。”
说话间,只听见两边树丛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有两条头大颈细通身绿色的长蛇,从草丛中钻出来,跑到路面上,对着三人吐着细长的蛇信子。而后四条、八条、十条,越来越多的蛇从草丛中钻出来,将三人围在其中。
突然笛声一转,声音凄厉,群蛇齐齐向三人发起攻击,三人忙以武器相迎。
“小心些,这些蛇是竹叶青,有剧毒,不要被咬到了。”桥飞雪提醒他二人。
桥飞雪以剑斩蛇头,黄云以刀砍蛇身,薛逸以暗器将蛇钉于地面。不一会儿,周围都是绿色的群蛇尸首,蛇鳞在阳光下发出幽碧的光,但长蛇的数量却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桥姨,这蛇怎么越杀越多,杀不完啊!”黄云道。
“应是有人以笛声驱蛇!我来杀蛇,你们听笛声所在处,射杀驱蛇人!”桥飞雪说着,手中剑骤如闪电,剑花四起,直舞得群蛇不能近身。
黄云静心聆听,待确定方位,手中射影寒砂突然掷出,丛林中传出一人落地之声。薛逸不甘其后,紧跟着射出暗器,西边丛林也有落地之声传出。
群蛇顿时逃窜一半,剩下的也不如之前的攻势凶猛。
“还有两人,谁先射下来谁赢咯!”黄云说罢,手中暗器已出。
薛逸笑道:“你赢了。”手指轻弹,射向仅剩的笛声所在。
竹笛声瞬间消失,群蛇不再攻击,纷纷往丛林中散去,只留下周围满是血腥的蛇尸。
“进去查看,小心一点。”桥飞雪道。
三人进入丛林,搜索半刻,只找到四具驱蛇人的尸身。
“应该还有一人。”黄云一边搜身一边说,“这四人身上并无弓箭。那人应该是逃了。”
待摸到死者腰间,黄云眼光一闪,从其衣物中掏出一枚黑色令牌:“这是什么?”
桥飞雪接过令牌,只见上刻着一条盘旋的长蛇。
“这是西域五毒令。”薛逸接口,“前几日虬龙镇叛乱,斩杀的那些人身上也有这个。”
桥飞雪道:“事不宜迟。我们回城禀报教主。”
城中独孤逍遥听罢汇报,略有所思:“从虬龙镇逃走三十余人,其余众人还不知藏身何处,有何企图。桥护法,我再书信一封,由你亲自去送,连同我的扳指一起送去嘉兴城的火云钱庄。剩下的事情,他们自己会处理。”
“是。”桥飞雪拱手领命。
玉主阁内,独孤逍遥盘腿坐于榻上,额头的汗珠越来越多。
他不断用内力压制,周身弥漫着一层薄薄的白雾。可是体内毒素乱窜,毫无章法,不时攻向心脉,几欲让他压制不住。
有叩门声响,桥飞雪在门外道:“教主,信我已送到,玉扳指已带回,特来归还教主。”
孤独逍遥疲惫地睁开双眼,调整了下嗓音方才开口:“我知道了,先放在门外吧,我一会去取。”
桥飞雪语带犹豫:“这玉扳指极为贵重,还是……”
“无妨,放在门外就好,咳咳……”孤独逍遥压低声音咳嗽。
“是。”桥飞雪将玉扳指放在门口,垂首离开。
待听到脚步声远去,独孤逍遥方才下榻,打开房门。
此刻的独孤逍遥,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他捡起地上的玉扳指便立即关上了房门,随即以拳掩口,剧烈咳嗽起来,心口处一阵噬心般的疼痛。
待咳嗽完毕,独孤逍遥摊开手掌,竟看见一小滩深红色的血迹。
“怎么可能?”他低声喃喃,“以我的功力,再压制三年没有问题的。怎么会现在毒发?”
孤独逍遥不甘心,再次于榻上凝神调息,汇聚内力压制毒素,费了一炷香时间,终于将体内毒素压制住,面色慢慢恢复些许红润。
独孤逍遥轻叹了口气,睁开眼睛,看着墙上悬挂的玄冰宝剑出神。
半晌后,他取下玄冰剑,去往玉龙峰山脚下。只他徘徊良久,始终不敢踏上登山的石阶。
黄云和独孤寒香来时,远远就看见了手拿玄冰宝剑,来回踱步的独孤逍遥。
“教主?独孤教主怎么会来这里?”黄云还在诧异间,独孤寒香已迎了上去。
“爹爹,爹爹你怎么在这里?清姐姐说,她给你送药都找不到人。你是来见寒冰姐姐的吗?”
“咳……我……我来……”独孤逍遥面露窘迫。
“教主可是来找赤大哥的?”黄云上前问道。
独孤逍遥忙接口:“嗯,对,我来是想找焰儿……”
“可是需要我和香儿将赤大哥喊下来?”
“嗯,这样……自然最好……”
“教主稍候片刻,我和香儿马上上山。”黄云说罢,便拉着独孤寒香往山上登去。
“哎,黄云,你拉我干什么?你们八旗所有事务不是都由程越在管么?爹爹找赤焰哥哥干什么啊?”
黄云随口应她:“他们好歹也是师徒,当然是传道授业呀!”
独孤寒香讥笑一声:“哼,爹爹都把赤焰哥哥赶到山上,照顾寒冰姐姐几年了,哪里像是做师傅的,还授什么业啊?”
“嘘,小声点,咱们还没走远呢!你不怕被你爹爹听到啊!”
独孤寒香吐了吐舌头,小声道:“爹爹也真是的!赤焰哥哥如今都二十二了,若不是被爹爹赶上山,早该娶亲生子了。”
黄云点头称是:“不错不错,我如今也该娶亲生子了。”
独孤寒香看了眼黄云,面露不屑:“就你那油腔滑舌的调,没个正行,哪家姑娘会不长眼,看上你啊?”
黄云哈哈一笑,不甚在意:“不需姑娘看上我,我看上姑娘就好!”
“哼,不知道哪家姑娘要倒霉咯!”
黄云笑笑,并不言语。
独孤逍遥在山下等了半个多时辰,方看到一身红衣从石阶处飞奔而下。
“师傅。”赤焰上前行礼。
独孤逍遥扶他起身,问道:“冰儿……可还好?”
“师傅放心,冰儿一切安好。”
“那就好。”孤独逍遥把手中握着的玄冰剑递给赤焰,“这把玄冰宝剑由千年玄冰融入玄铁铸成,削铁如泥,可断一般兵刃。你替为师交给冰儿,就说……是她母亲留给她的。”
“是。”赤焰双手接过玄冰剑,拔出几寸,只见剑身清华似月,如雪山寒玉,冷气逼人。
“若是玉龙教出现什么变故,你便带冰儿离开玉龙雪峰,去往江南吧!你手上的玉扳指是赤家信物,也是火云钱庄的信物,可在钱庄随意支取钱财,保你和冰儿一生衣食无忧。”
“变故?玉龙城可是出了什么事?”
“暂时还没有,只是漠北五万大军兵临城下,玉龙教若是他日抵挡不住,你们也需早日找好退路。我已派暗卫前往辽东,以防止辽东军趁势南下,从少林东绕道,和漠北一起夹击玉龙城。”
“师傅今日何故如此说?八旗七百死士定会跟随师傅守护玉龙城!”赤焰面露不解。独孤逍遥当年威震武林,力战群雄,未曾一败。更数次击退西域小国来犯,从未言退,赤焰不知其今日,为何会有让他与寒冰去往江南之言。
独孤逍遥笑着摇了摇头,喉间止不住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师傅,你怎么了?”眼见孤独逍遥越咳越烈,脸色越来越白,嘴角渗出血来。赤焰赶忙扶着独孤逍遥席地而坐,向其输送内力。
调息了片刻,孤独逍遥脸色方才恢复些。
“师傅,你体内的毒素可是控制不住了?”
独孤逍遥点了点头。
赤焰就地为其诊脉,不禁眉头紧锁:“毒素已入肺腑,正攻向心脉,气息紊乱,内力不稳,怕是……”
独孤逍遥收回手道:“怕是已无力回天。”
“怎么会突然这样?前几日明明还好好的,师傅……”
独孤逍遥拍了拍赤焰的肩膀,起身道:“我已是多活了八年,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只独独放心不下冰儿。你受我家事所累,这几年辛苦你了,若非这些事,如今你也是该为人父母了。”
“师傅何出此言?冰儿是我此生唯一所求,她在何地我在何地,心甘情愿,何谈辛苦?师傅放心,不论发生何事,今生我一定会护她周全。”
孤独逍遥心有所安,微微笑道:“如此,我也可放心了。昔日你师娘在世时,曾让你和冰儿订下娃娃亲,如今你们能两情相悦,自然是最好的。我虽是玉龙教教主,但也是你们的师傅父亲,他日若玉龙城抵挡不住,我最大的心愿,便是你们两个能平平安安。”
“是。师傅尽管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冰儿的。”
“若你们能早日办了婚事,为师也能了了心愿,虽死无怨。”
赤焰垂下头去:“我……我曾跟冰儿提过,她……”
“我知道,她成如今这般性子,全因我而起,委屈你了。”
赤焰忙道:“师傅切莫如此说。”
翌日巳时,玉龙雪峰山腰处,有一白一红两道身影在梅间穿梭:白衣执剑,或刺或点,或挑或扫,招招流畅无滞;红衣持箫,或阻或闪或架或避,只守不攻一步一退。
随着一声脆响,寒冰手中剑将玉箫扫至一旁,剑尖在红衣咽喉前停住。
寒冰收剑,清冷的声音传来:“你今天怎么又心不在焉?”
赤焰将玉箫别于腰间,取下背上的玄冰剑递了过去:“冰儿,这把剑……师傅让我交给你。”
寒冰一愣,继而转身:“独孤逍遥的东西,我不要。”
赤焰赶忙上前拦了她的去路:“师傅说,这是师娘留给你的。”
沉默了片刻,寒冰伸手接过玄冰剑,手指在剑柄上摩挲着,开口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没有什么了。”
寒冰垂下眼睑,低声道:“八年了,他还是不肯给我一个解释……”
“冰儿。”赤焰犹豫着开口,“过几日……我们离开玉龙峰,我带你去江南游历,顺便拜访各地名医,看是否能帮你解蛊,医治眼睛,你意下如何?”
离开玉龙峰?
寒冰低头沉默。
这玉龙城于她而言,不过是伤心之处,既得不到她所求,离开也并无不可。
“好。”寒冰轻声开口。
“你不问为什么吗?”
“不需要,反正继续呆在这里,他也不会告诉我原因。去往何处,于我都是一样。江南是你的故乡,去那里也好。”
“那好,我让红梅暗影收拾行装,过几日我们就出发。”
本已是初春时节,玉龙城内天气却突然变得异常,开始飘起了雪花。
议事厅内吵吵嚷嚷,伴随着阵阵咳嗽。听闻独孤逍遥体内之毒已然压制不住,玉龙教核心人物与八旗死士各旗主齐聚于此,无不忧心。
“安静!咳……”独孤逍遥一开口,厅内瞬间鸦雀无声,他压制住心口的疼痛,起身正色道,“我身故后,就由石听风,继任教主之位。”
厅内众人皆惊,桥飞雪顾不得担忧,首先提出异议:“教主,寒冰和赤焰都还在,为何传位石护法?况且玉龙教历来有子有女有徒继位者,断没有异性兄弟继位者。”
“不错。”石听风亦道,“这教主之位属下万不能受。大小姐未上山前,虽是年幼,武功已非比寻常。这些年更是刻苦用心,比之教主当年丝毫不差,理当由大小姐继任教主。”
独孤逍遥笑着摇头:“你以为这玉龙教教主之位那么好坐,咳咳……外面五万漠北大军,冰儿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知道什么?玉龙教不能就这么毁了,漠北若打入城中,南下中原,以后只会是生灵涂炭。咳咳……”
“教主尽管放心,大小姐继任后,我等皆会像效忠教主一样,为大小姐肝脑涂地,在所不惜!断不会让漠北踏入城中一步!”
厅中众人皆附和石听风之言。
“不错!”
“确是如此!”
感受到心头一阵剧痛,独孤逍遥手捂前心,缓息片刻方道:“冰儿身中蛊虫,双目失明,赤焰已决定带她去江南寻找名医。”
此话一出,厅中更惊,众人面面相觑。
程越见此开口:“教主可考虑过我们八旗,八旗死士誓死效忠的只有赤家。只因赤家与玉龙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故而听从教主调遣,若赤家家主都不在玉龙城了,我们八旗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对啊。”
“就是啊。”
八旗几个首领点头称是。
黄云道:“程大哥,赤大哥断然不会让你们不顾玉龙城安危,跟随他同回江南的。”
“黄云,你莫要忘了黄旗以谁为尊。”
“我当然不会忘,黄旗死士誓死效忠赤家家主!只要赤大哥一句话,他便是让我死,我也毫不犹豫。但若是赤大哥让我们留在玉龙教呢?”
“那……那自然另当别论。”
“程旗主,你觉得赤焰会看着玉龙城沦陷吗?”独孤逍遥看向程越。
程越沉默片刻,应道:“当然不会。”
“那他留在玉龙城,跟你们一起对抗漠北大军,可是万无一失?”
“我程越和八旗死士,定会全力护卫大旗主周全。”
“咳咳……战场上刀剑无眼,玉龙城以万余人,抗衡漠北五万大军,你就能保证,赤焰一定能安然无恙?他可是赤家独子!所以他是留在玉龙教好,咳咳……还是去江南好?”
见程越不语,独孤逍遥又道:“赤焰能放心离开,自然是相信你们八旗的实力,能护住这玉龙城。咳咳……若是你们也要离开,赤焰会作何打算?”
程越叹了口气:“好,只要大旗主一声令下,我等就留在玉龙城,哪怕战死于此,也无怨无悔!”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独孤逍遥说完,心头的剧痛再也压不住,喉间涌起一阵腥甜,吐出一口暗红色的鲜血来。
“教主……”
独孤逍遥只感觉再也站立不稳,身体向后栽去,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
玉龙雪峰上,薄薄的雪花落在已吐露嫩叶的梅枝上,两只雪狐探出洞口,在雪地里玩耍。
寒冰在洞中桌案旁,抚摸着玄冰剑沉思。赤焰靠在洞口处,吹着手中玉箫,箫声幽怨婉转,动人心魄。
洞中燃着烛火,红梅暗影在收拾行装。红梅不停地往包袱中装入物什,直装的几个包袱都鼓鼓的。
暗影轻声道:“此去江南路途遥远,不必要的东西不用带了,多带些银两就好。”
箫声戛然而止,赤焰转了一圈玉箫,起身将玉箫别于腰间:“银两也不用带太多,火云钱庄遍布江南各地,到时取些罢了。”
“咚、咚、咚……”
山上突然传来了擂鼓声,几人安静下来。
“咚、咚、咚……”
擂鼓声还在继续。
“怎么还没停?”寒冰开口问道。外面还飘着雪花,洞中寒气袭人,寒冰手心里却微微溢出些汗。
“咚、咚、咚。”
鼓声终于停了。
“几声?”寒冰声音微颤。
“九……九声。”暗影不敢高声回答。
话音未落,赤焰已奔出洞口,瞬间消失在雪中。
擂鼓九声,教主病危。
若非已是凶多吉少,断然不会擂鼓。
寒冰起身,摸索着向洞口走去,握着玄冰剑手指有些抖动。
“姑娘,我扶你。”暗影说着便去扶着寒冰行走,触手只觉寒冰手指异常冰凉,手心却滑腻有汗。
玉主阁内落针可闻。
独孤逍遥躺在榻上,头上扎满了银针。他意识已将涣散,只能感受到身体各处不时传来的剧痛,强自撑着一口气。
独孤寒香在榻下一侧,泪眼婆娑。
“银针只能维持片刻。”桥飞雪扎下最后一根银针,转头对石听风说道。
“能维持一刻是一刻。”石听风叹了口气,“鼓声已敲,大小姐若是想见教主最后一面,时间应该也来得及。”
“只怕她不愿。”
“师傅……”一团火红像风一样冲来。
“焰儿……”独孤逍遥微微睁眼。
“师傅,我在!我在!”赤焰紧紧握住独孤逍遥的手。
“带冰儿……离开……去江南,去百花……不要留在……玉龙城……师傅愧对于她……你……好好对她……”
赤焰眼眶通红:“师傅放心,赤焰答应你,一定护得冰儿一世安稳。”
独孤逍遥双唇一张一合,似乎还在说着什么。
“师傅,你说什么?”
独孤逍遥声若蚊蝇,赤焰不得不把耳朵靠近。
猛然,独孤逍遥用尽力气扣住赤焰肩膀,头微微抬起,干涸的嘴唇凑到赤焰耳边,清晰地吐出六个字。
“玉龙教,有细作。”
赤焰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双眼,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已感受到肩上力量陡然一松。独孤逍遥两条手臂无力垂下,溘然长逝。
“师傅……”
“教主……”
“爹爹……”
玉主阁内一时哭声震天。
玉龙雪峰上,雪越下越大,若飞花在山中不断起舞。梅枝上积雪愈厚,几欲压弯枝头。
两只雪狐在雪中捉迷藏,一会钻进雪里不见了,一会又偷偷露出头来,玩得不亦乐乎。
寒冰已在雪里站了许久,青丝肩头都落满了白雪。她一动不动,仿若石像。
红梅站在一侧,两只小手和双颊冻得通红,却也不敢发出声响。
暗影看了看红梅,轻声道:“你去洞里给姑娘找件斗篷,顺便自己也穿一件。”
“好。”红梅赶紧钻进山洞,在火炉旁稍稍烤了下火,从柜中找出一件深红色斗篷穿上,又拿出一件白狐皮领斗篷,走出山洞。
暗影给寒冰拂了肩头落雪,接过头蓬披在她肩上:“这天寒地冻的,姑娘也得爱惜自己身体。”
“咚……”
擂鼓声于城中响起,传到山间。寒冰猛然抬起来了头。
一声、两声、三声……
声声擂鼓仿佛敲在寒冰心上,握剑的手越发不稳。
七声、八声、九声、十声。
鼓声毕,万籁俱静。
玄冰宝剑从寒冰手里滑落。
暗影垂首:“姑娘节哀。”
“他到死,都不肯告诉我真相。”寒冰喃喃着,死寂的眸中没有一丝色彩,“我再也不会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了我娘,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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