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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头却碰上了抱着披风呆愣地站在几丈之外的柳棠。
她招呼人过来，随口问道：“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过来？”
柳棠得令小跑过去，把手里的披风给她搭上：“在您说虞亭礼的毒没全解的时候就来了，怕打扰到你们。”
不晓得自家小姐从哪日开始有了晨练的习惯，但她身为下人也不敢多问，只能默默地为她做添衣递水。
管聘看她一眼，神色倒没恼：“听墙角啊？”
“奴、奴无意听见的。”看她没有愠色，柳棠压不住好奇的心，忍不住多嘴，“可奴记得您昨日不是说，那毒都已经……”
管聘看了看一脸傻气的柳棠，好笑道：“毒是不是真的存在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信了，心里就会因此被拴上一根无形的缰绳。”
令他不敢轻易离开自己，这才是重要的。
柳棠一脸呆滞：“听不懂。”
主仆俩前后迈开步子，管聘的声音渐渐缥缈：“不用懂，管用就行……”
晌午，账房把新买的马匹和马车送到了。
金丝檀木、云锦软缎，比上一辆马车好了不知凡几。
柳棠很喜欢新马车，摸摸索索鼓捣了小半日。管聘想着正好也要置办春花宴的行头，索性就提出要驾车带她上街。
虞亭礼又一次充当马夫。
这次他学聪明了，看管聘走到车前，不等她招呼，直接拿出了早备好的木凳递到她脚边。
管聘被他的小巧思弄得想笑，好心地没多为难，兀自提着裙摆走上了车。
户部巷往来络绎，烟火气交织着叫卖声，勾勒出一幅繁盛的市井画卷。
奉景十六年的帝京，没有狼烟烽火，尚一片靡靡鼎盛。
三人在街上悠悠转着，途经一个算卦摊子，算命先生瞧见走在尾巴的虞亭礼，忍不住摇了摇手中的杖铃，出声叫住他：“这位穿着麻衣的小公子，老道看着与你颇有面缘。要不要来算一卦？可以只收你寻常人一半的卦钱。”
虞亭礼闻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偏头和鹤发童颜的算命先生对视一眼，疏离地颔首回礼：“多谢好意，不过我不信这些。”
算命先生笑道；“既是不信，那随意听听又何妨？老道若说得不对，您就当是听了个热闹。”
虞亭礼还是不搭话，倒是走在前头的管聘，侧耳听到两人的对话，忽而饶有兴致地停下了脚步。
转身退回到他的摊前，自怀中掏出半块银锭拍在桌上：“算算，我挺感兴趣。”
算命先生看了眼那银锭，乐呵呵道：“算您还是算他？”
管聘指了指虞亭礼：“算他。我对他的命比较感兴趣。”
后者沉着脸看她，她浑然不觉，交完钱兀自从里衣中掏出他的官籍，开始予先生他的生辰八字。
看得虞亭礼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难怪自己明里暗里寻了很多回也没寻见官籍所在，谁能想到会被她藏在那个地方！
真是太荒谬了。
得到八字，先生开始整理卦签，卜算起来。
管聘将官籍揣回怀里，转头对上虞亭礼欲说还休的脸，眼神有些戏谑：“是不是在想，难怪找了好久也没找到官籍在哪？呵，还是没我道行高罢？”
他忍着赧然，反唇相讥：“是没您脸皮厚。”
等了片刻，先生已经开签：“姻缘寿命，官途气运。姑娘想先听哪一样？”
管聘想了想：“官途罢。”
先生抬头看了管聘一眼，笑得有些微妙：“真的要听么？只怕这结果，不是小姐想要的。”
管聘也笑了：“我想要什么了？又不是给自己算命，我不过是想听个热闹罢了。”
沉默须臾，先生展开那支签：“前程似锦、万寿无疆。”
管聘的笑容顷刻凝结在唇边。
这世上除了正堂上座的天下之主，谁能配得起“万寿无疆”这四个字？
合着这辈子的虞亭礼居然能比上辈子还要好命？
虞亭礼也怔住了。那一刹那，他蓦地想起这几日陆陆续续做的那些有关自己的梦。
难不成，是真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中指引着他？
管聘回身看了呆滞的虞亭礼一眼，语气隐有不悦：“先生，话可不能乱说。”
先生一本正色：“正是因为不能乱说，所以我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将天机告予各位了。”
管聘更不悦了。
半晌，她忽而阴恻一笑：“命数，难道就不会被轻易改变么？”
她偏头眯眼瞧着身后的虞亭礼，半是玩笑道：“我若今晚就杀了他，他哪里来的似锦前程？”
算命先生面不改色地捋了捋胡须：“老道只观天道，不见人间常伦。至于天道是否应验，如何应验，还需诸位亲身历过。”
说得挺好，就跟没说一样。
管聘不屑地嗤笑一声，转身欲走。
算命先生喊下她：“这签才解到一半。”
她罢手：“不必了，其余的我不想听了。”
先生也没强求，看着她的背影，乐呵呵道：“老道不好白收您诸多钱财，许多事您虽有不信，但到头来或许终究也逃不出其中。老道想送您一句忠言。”
管聘顿步回首。
“养虎为患，终受其害。”
脑海里一直盘桓不去的症结在刹那间寻到了破解之法，管聘感觉醍醐灌顶：“这句中听，我很喜欢。多谢先生了。”
三人走离摊子，柳棠回身看了眼被人海淹没的算命老头，还是满脑门的疑惑：“主子，他说话哪里中听了？他说您养虎为患哎。”
管聘笑了笑没接话。
“而且他还说虞亭礼前程似锦，这不是笑话么？”柳棠虽是在揶揄，语气却并不含恶意，她平静地陈述，“礼教等级森严，多少人穷极一生都没法逾越。他一个掖庭出身的罪奴，怎么可能前程似锦呢？太荒谬了……”
人潮如织，柳棠犹在耳畔吵闹不绝。管聘微微侧身，看似是在听柳棠说话，实则却将视线跃过她，落在了身后的虞亭礼脸上。
后者也正巧在看她，漆黑深邃的长眸中一片讳莫如深。
前程似锦，万寿无疆。
养虎为患，终受其害。
看来只是用缰绳绑着已经没用了，该让这厮重新投个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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