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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罗图时常外出巡视。
他的运气总是很好，每次出行都有收获，从不落空。
有时他带回一根草，有时他带回一个人。
在这战乱的时代，人命也不一定就比草的命更金贵、更长久。
一年生草本植物从种子发芽、生长、开花、结实至枯萎死亡，只有1~2年左右。
十月怀胎而出的婴儿，或许也一年都活不过。
克罗图在河边行走，他远远看到有什么东西顺水而下，便加快了速度，想早点见到河中之物。
那是一个木盆，盆里，被棉布包裹的婴儿在日光的抚慰中安眠。
他踩在水面上，一步步接近木盆。
“还活着？又是一个天生的异类？那就继续活着吧。”
他用左手举起木盆，踏空而行，到一座悬浮的大城。
城里的人都给他让路。
他在一座灰白色的建筑面前停了下来。
八根精美的巨石柱支撑起恢宏壮丽的殿堂，他走进去，有人走出来。
他带着婴儿，那人带着一个童年人。
没有任何交流，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
两人像两台精密的机器、像两条平行的线，走在不同的路上，悄无声息。
绕过宾客往来的厅堂，克罗图来到宫殿的第二层。
“这是你的第99个兄弟，你给他取个名字。”
第99个么？这个数字……
“坚战。坚守之战。”
“他6岁之前，都在你这里。”
“是。父亲。”
克罗图把举过头顶的木盆稍微放低了一些，但仍然高过那人的头颅。
他举起双手，小心翼翼地接下木盆。
克罗图走了。
他也走了。
在离开房间之前，他把木盆连同木盆里的人都丢进一个装满绿色液体的玻璃容器里。
很快，襁褓、衣物溶解，再往后，木盆也不复存在。
泡在绿色液体里的人，仿佛又回到了母腹中。
……
当巫砂醒来时，他觉得他的肺快要炸了。
不是因为呛水，而是他现在异常愤怒，快要把肺气炸了！
【四岁，你在绿裔中苏醒】
【六岁，有人接你离开绿裔】
【六岁，你开始参加训练】
【六岁，你……】
绿裔？这些人还真是有创意啊！
把人往绿裔里一丢，就省去了养育的工夫。
等时间到了，再把人捞出来，然后植入一张芯片？连“学习”这一步也可以不要。
如果这套操作如此流畅，那为何首领会被他轻易暗杀？
首领和王，真有那么弱吗？还是说，“它们”根本不在意肉体的生命？
【四岁，你在绿裔中苏醒】
【五岁，你恢复了三成力量，毅然决然逃出绿裔】
【五岁，你流落街头，但你力量强大，既不会挨饿也不会受冻】
【五岁，你……】
换一个思路。
【四岁，你在绿裔中苏醒】
【五岁，你恢复了——】
【五岁，你刺杀首领，成功】
【五岁，你……】
这都行？首领到底是有多弱啊？
重置。
没有了长明灯，他读取光启的速度大大减慢，但是，他有整整一年时间整理这些信息。
【四岁，你在绿裔中苏醒】
【五岁，你恢复了三成力量，毅然决然逃出绿裔】
【五岁，你被一对好心的夫妇收养】
【八岁，你恢复了一半的力量，告别养父养母，外出远游】
【十岁，你加入迷失海岸】
【十二岁，你离权力巅峰越来越近】
【十四岁，你告别迷失海岸的王，独自一人外出寻找变异之源】
【十六岁，你恢复了全部力量，但是，你还是没有找到变异之源】
【十六岁，你又回到了炼金协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二十岁，首领算出你的最佳配偶的基因型，他给你介绍对象，你婉拒了】
【二十二岁，首领越来越觉得你是一个可靠的人】
【二十五岁，首领死亡，他的次子接替了他的位置】
【二十五岁，你再一次告别，你的兄弟们都祝福你能早日实现愿望】
【三十岁，你在茫茫人海中寻到变异之源】
【三十岁，你死了】
这是一次以“告别”为主题的人生预演。
茫茫人海，变异之源。
难不成，变异之源是一个人？
这条路好像不错。
这个世界的人好像也不错。
对叛徒、对敌人都特别宽容？
他反复横跳、最后居然还能获得兄弟们的祝福？
这也太……
他心中的怒火完全消去，尽管绿裔的气味很不好，让他反胃、想要呕吐，但是一想到在目光所见的未来里，还有那样温馨幸福的画面，他便觉得不那么难受了。
一年的安眠很快结束。
他在掌中聚起金色火锥，金光在绿水中摇曳，但并未熄灭。
火锥触及玻璃壁，玻璃和绿水在一瞬间焚烧殆尽。
他把火当布，用光裁衣，推门而出，赤脚行走。
巫砂并未立刻走出宫殿。
伊吹宫里能装得下百子，以及百子的老师、侍从，这样庞大的建筑，必然有很多值得探索的地方，所以他在此处长久逗留。
有人朝他走来，但他并未在意，直到那人来到他身边。
在擦肩而过之后的一刹那，那人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你要走吗？”
没有任何波澜和起伏，有的只是机械性地问话。
这人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可能刚过10岁，怎么会有这么冷寂的声音？
“你是？”
“百子的长兄，难敌。”
“我是？”
“坚战。坚守之战。”
“你不挽留我吗？”
“你能打破绿裔，实力在我之上，如果你想走，我留不住你。”
“对。我要走了。但不是现在。”
从始至终，两人都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而是渐行渐远。
很快，偌大的走廊里，再无任何脚步声。
午后的阳光从五颜六色的花窗里散射而来，微弱、柔和、温软。
玻璃上的巨大彩绘透出迷离光晕，使玻璃前的墙呈现特殊的立体感，恍若迷离幻梦。
巫砂在走廊里驻足，他回想之前的画面，百子长兄，难敌，就是这人把他丢进了绿裔。
【五岁，你遇见难敌，难敌把你逃跑的消息告诉了首领】
【五岁，你遇见……】
……
“你来了，首领。是这么称呼的吧？”
首领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孩子，问了一个陌生的问题：“你没有记忆芯片？”
“当然没有了，我又不是机器人，有过经历的记忆才更真实。难敌长兄，你告密了呀。”
“我说过我不挽留你。”
“是的，你做到了。但是，你告密了。”
话说两遍，其意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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