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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我在长安解尸语 > 第194章 同舟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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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魏婆婆吓得直哭,不敢吃那药丸,我便先吃了,反正横竖是死,不如信他一次,那小公公见我吃了药,十分高兴,魏婆婆向来肯听我的,便也跟着吃了,后来,待我醒过来,才发现身在一口薄棺之内,钉子钉的不甚牢固,顶上的土也只盖了薄薄一层,想必,是那小公公提前打点过的。”

    “你们这也算是死过一回了。”徐胜男感慨万千,想着自己若醒来后发现身在棺内,又当如何自处,定然不会像温婆婆这般镇定吧,于是,面上便又多了几分敬畏。

    “再后来,我们二人辞了天工绣坊的活计,也听到了好些坊间传闻,说是萧淑妃召唤猫鬼,戕害天后,以巫蛊之术迷惑高皇帝,我和魏婆婆只默默听着,也不敢多议论半句……”

    二人辞别了温婆婆,在平康坊的窄巷内慢慢走着,街道上的行人已渐渐的多了起来。

    “这么说来,杀死邹嬷嬷的所谓野兽,可能不过是个披着猫鬼皮的人而已,充其量,身上略带些功夫。”崔佑说道,接着微微一笑:“这么说来,墙上没有悬爪印便很容易解释了,普通人的手指怎能下探到那样的位置。”

    徐胜男点点头,道:“我只有一事不解,那个俊秀的小公公,听上去很像萧淑妃的旧奴,吴忧。可他早在7、8年前就死了,那套着猫鬼皮的人杀死邹嬷嬷的人,又是谁呢?这个小公公也算骨骼清奇了,找个与他身形如此相似之人并不容易吧?”

    “其实,身形只要足够瘦弱,略矮小些、手脚略短些也能穿进这猫皮之中,至于20年前那个俊秀的小公公,听描述应该就是吴忧。”崔佑说罢,又道:“只不过,温婆婆和魏婆婆,也只能看到20年前旧事的一隅,瞧来,这如意斋是非去不可了。”

    “如意斋?”想起袁朗那副高高在上的德行,徐胜男不由得有些犹豫。

    “不用去南山顶,这种事,花些钱,去如也问事即可。”崔佑读得她心思,笑道。

    “上一次,我去如也问你被抓进李大都督府的事,顺便,也问了……我爹爹的事,如也的全知师傅似是知道的,却不肯告诉我,出多少钱都不肯。”

    “待到此案结了,我到你家去一趟,不介意我去看看你爹爹……出事的地方吧?”崔佑柔声相询。

    她望着他摇了摇头。

    “上回你问事,从哪里进去的?”

    “就是那个赌场,叫做如也的,外面看着一点点大,里面好大好大,还有一个个的地下洞窟,每个洞里坐着一个光头高个老师傅,叫做全知师傅,可厉害了!”徐胜男说的一脸兴奋。

    “故弄玄虚!”崔佑看了她一眼,冷冷评论道,半晌却道:“走,我带你从另一个入口进去。”

    ******

    昆明湖边,上午的天光愈发炙热,湖面上波光粼粼如晴天里的一块碧玺石,一叶乌篷船舟泊在码头上,老丈躺在甲板上,头被乌篷船掩住,又不耽误他看到招揽过往的客人。

    崔佑率先踏上船尾,那老丈正要爬起来搀扶,却见他已经稳稳的立在了甲板上,不由得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来。”一只如玉的手掌向她身来,徐胜男强自抿了抿唇,忍住笑意,也登上了乌篷船。

    船儿瞧着不大,肚里吃水却是不浅,那老丈将二人请进船舱里,堪堪只容得下两人对坐,桌上整治的干干净净,一壶两盏,还放了一盘煮好的菱角,几捧新鲜的莲子。

    “二位,这都是我婆娘刚拿上来的湖鲜,随便吃些,解解闷儿吧。”那老丈立在船头,笑道。

    虽是夏天,那老丈却一身浆洗的干净的青色粗布短打,针脚也甚是细密。

    “老丈好福气,尊夫人的手艺真是不错!”徐胜男由衷赞道,老丈以为她说的是菱角,也不以为意,只露齿爽朗一笑。

    “老丈,咱们去第三个桥孔下头。”崔佑道,徐胜男一愣,睁大双眼,心说,怎么这目的地这么奇怪,难道入口在桥上不成?

    那老丈却见怪不怪,道:“您说的是枕月桥吧?”

    崔佑点点头重又端坐回舱。徐胜男抓起一枚菱角放在槽牙边轻轻一咬,便将小牛角般的菱角一掰为二,露出里面粉白的肉来,她细细拨壳,见崔佑不霎眼的瞧着他,只好忍痛割爱,将剥好的菱角肉递了过去。

    谁知,他竟嫌弃的摇了摇头,道:“我从不吃吃这种女孩儿吃的玩意儿。”谁知那个‘玩’字嘴巴张的有些大,被对面人直接塞了一块菱角肉入口。

    “你……”崔佑一脸的忿忿,徐胜男却跟个哄小孩的大灰狼似的,蛊惑道:“你尝尝,新鲜菱角很好吃的。”

    他也只好苦着脸咀嚼了几下,果然脆嫩清甜,面上满意的神情立刻出卖了他的感觉。

    “怎么样,好吃吧?”找到知己,她也觉得好欣喜。

    崔佑只好违心道:“还好。”其实是非常好吃,特别好吃。

    “第一次吃菱角?”徐胜男奇怪的问,因为他的表情太惊喜了。

    “嗯。”

    “啊?怎么会没吃过菱角呢?那鲜拨的莲子呢?”

    崔佑也摇了摇头。道:“小时候,我爹说,剥菱角、拨莲子、嗑西瓜子,都是妇人打发辰光的零嘴儿,大男人吃了,会玩物丧志。”

    “吃个菱角,何至于上升到玩物丧志呢?”

    “小时候,他曾对我说,男人最重要的是前程,吃饭不过是为了活着,越快越简越好,切勿在这些事情上耽误时间。”

    “那河虾和螃蟹,你八成也没吃过吧?”她无比同情的望着他。

    “只吃过剥好的。”崔佑不以为意的答道,说完,又自觉的张开了嘴巴等待投喂。

    “我想,你爹爹定然是对你寄予厚望,他……是把你当作亲生儿子一般严加管教来着。”徐胜男完全忽视了他张开的嘴巴,忽然道。

    对面的崔佑听了这话,不知为何竟大为震动,低头半晌,才道:“你说这话,有何根据?”

    看他这副模样,叫她略略有些怕,只好斟酌着语气道:“抱歉,明玉,我只是随意推测,请你不要介意,只因,你上回提到你母亲,对你和你弟弟犯错之后的态度,截然不同。对她亲生子,狠狠惩罚,对你,反而十分客气……我就想,你爹对你这么严苛,甚至到了严酷的地步,想来,想来,虽然手段过分,冷酷无情,初衷却定是把你当做亲子一般严格要求了……”

    一番话越说越低,对面人一眼不发,只面色阴晴不定,树影婆娑,光斑在他面上流转又流转。

    许久,二人都一言不发,徐胜男也不好意思再吃,只愣愣的瞧着乌篷外荡漾的水纹。

    “我还想吃菱角。”崔佑忽然朝她笑了一下,神色竟带着少年般的天真。

    她后知后觉的“哦”了一声,连忙抓起一枚菱角剥了起来。

    她不知道,对面这个男子,一辈子都会记得今天,二人泛舟昆明湖,吃着从未吃过的鲜菱角,解开了深藏心间十几年的心结,有一瞬间,他仿佛重回那个无忧无虑的盛夏童年。

    生父薛锦峦,与他只有寥寥数面之缘,生母,身处庙堂之上,永世不能与他相认,养母,与他始终保持着距离。

    唯独养父,让他既崇拜,又痛恨,既渴望得到他的认同,又竭尽全力反抗、忤逆他的权威。

    崔佑,于亲情一项,向来缘薄。

    但亦并非全然没有,如此便已足够。

    “我还想尝尝莲子,两个。”崔佑说完,又很自觉的张开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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