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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疑惑为何无人通报，下一刻扬声道：“进。”
却没料到入内的竟然是姜鹤声。
温意莫名有些心虚。
这几个月被姜昀是抓着去处理堆积政务，姜鹤声也被温意哄去威慑各个世族，维护变法。
现在算算，很久都没见了。
姜鹤声看着那个虽身着常服却难掩气度的阅卷女子，分明就在烛光下，却仿佛与自己相隔甚远。
白日里暗卫传来消息，夷清小姐在雅林轩逗留，宫中崔侍君忽而出现二人相拥入内。
崔侍君。
高王知道这个崔侍君是温舸，但他一直以来都不希望他们姐弟重逢，也从未想过要告诉温意她弟弟的下落。
私心想着，只要温意有自己就够了。
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牵扯呢？
意意。
但当温意揉着肩膀问他怎么这么快赶回京州，姜鹤声只是上前低声道：“陛下交代的事已安排妥当。”
温意了然，她放下一直都看不完的政务，叹了口气：“厚禄难领啊。”
姜鹤声不动声色：“高王妃一职厚禄薄劳。”
就像之前温意调笑说要娶他当丞相夫人那样，姜鹤声也许诺高位。
只不过温意瞧见他越来越不克制的大胆行为，心头觉得他很是可爱。
“乖，”她伸手捏了捏姜鹤声的脸，“温小姐喜欢温柔贤良的男儿。”
淬不及防被捏脸的姜鹤声呆住。
他那张俊秀的脸上透出一点茫然来，仿佛想不明白为什么温意这样。
她爱自己么？
姜鹤声看着面前女子神态自若，没有半分女子羞涩的温意，想，还是只是在与自己周旋？
即便如今高王权势滔天，在温意面前，总还自比扑火之飞蛾。
他忽然有些后悔。
如果当初把她看严一点，不要去陛下面前露脸，不要当什么丞相……
是不是如今温意就只能依附于自己呢？
但——
想象着卑微讨好自己模样的温意，姜鹤声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她的玷污。
“……”
温意瞧他居然在走神，不由好笑：“你听到我在说什么了么？”
姜鹤声忙道：“什么？”
她笑着说：“等第二批法度正式实施落定运转无误，我可要去找陛下讨要个婚假、这几个月没日没夜忙得骨头都硬了，还要去找陛下请罪，舸儿他也当父亲了……”
姜鹤声魂游一般：“婚假？”
声音里都透着一股子虚无缥缈的茫然。
比起姐姐在情爱上的游刃有余，今夜温舸却是有些不妙。
姜昀是看着贵在地下请罪的崔还，这个昔日自己交心的枕边人，如今腹中孩儿的父亲。
他居然是抱着为长姐报仇的心愿而入宫。
“你想要弑君？”
崔还低着头，平静回答：“不。陛下乃明主，温舸不敢。”
女帝心气稍顺，好歹没想着弑君，下一刻却又因为自己这分宽容而觉得恼怒。
什么叫好歹没想着弑君？
这可是欺君之罪！
“好，好！”
瞧着他那不做辩解的模样，姜昀是怒极而笑：“崔侍君犯了欺君之罪，拉下去——”
她顿了顿：“罢了。”
“你长姐有功，昔日求你万罪不死，朕给你个体面，放你出宫去吧。”
崔还这才抬头。
他不敢叫她爱妻的，姜昀是是中原的女帝，天下万民之主，崔还只是一个以色事人的侍君，只有身下二两物，如何能够厚颜唤一句“妻”？
深深看一眼姜昀是，他将头深深磕在地上。
“罪臣温舸，谢主隆恩。”
“不要让朕再看见你。”
姜昀是拂袖而去。
趁着夜色偷偷放逐出宫的温舸站在偏僻的路边，看着惶惶宫廷，一时之间居然觉得无家可归。
可皇宫并不是温舸的家。
浮云台再精妙，女帝宠爱再浓烈，那也只是一个权力场。
交织着爱与欲望的地方，如何能被称之为家。
知道弟弟性子的温意早早就安排了心腹在偏僻之处等候。
那心腹从下午等到半夜，终于瞧见个身影走来。
“来人可是温少爷？”
许久没听到这个称呼的温舸默然片刻，而后道：“是我。”
心腹忙出示信物，请他上车。
“丞相大人一早就命小的前来等候少爷了，如今天色已晚，不过大人素来勤勉三更之后才休息，少爷回家时大人必然高兴！”
这心腹也是温意早年接济过的一个游侠儿，听说温小姐“死而复生”以为是谁借着她名头来搞事，愤懑不平准备前来教训一二。
结果……
喜闻乐见，被正缺人手的温意捉来当劳动力。
自然，月钱开得丰厚。
而一直从下午回宫拖到深夜才和姜昀是坦白身份的温舸听着这个人絮絮叨叨，虽然很想知道姐姐的近况，但还是不想多说话。
女帝是他见过最惊才绝艳的女子，不输给姐姐。
谁也不知道自小与长姐朝夕相伴，可谓是相依为命的温舸，曾经许下一个心愿。
“长大了我要娶姐姐！”
他还记得自己嚷嚷出这句话的时候，姐姐正在把西瓜往井水里放，好让他一会能吃个痛快。
听到他的话语，姐姐笑得乐不可支，然后才摸着他的脑袋说：“可是人不可以娶自己的姐姐噢。”
温舸想了想，然后说：“那我以后要娶一个和姐姐一样能干的漂酿姐姐！”
那时候温家还不是日后甘梁城中大户，温舸眼中的“能干姐姐”也只是有着奇思妙想并且带着自己讨生活的能干。
等到后来温意彻底成为世人交口称赞的“乱世明灯”，温家家产年年富庶。
小温舸才愁眉苦脸想着，姐姐这么能干，谁能和姐姐一样能干还漂亮啊？
难道自己要一辈子讨不着老婆么？
呜呜呜呜呜呜，不要吧？
姜—昀—是。
温舸靠在车厢内壁，听着外边驾车的自来熟心腹仍旧在絮絮叨叨，疯狂夸着姐姐的能干。
他忽而想，若非遇见明君，长姐再能干一个“女子之身”便足以束缚住她的大部分手足。
陛下或许没有姐姐那么聪慧冷静，或许谋略布局不如姐姐，但上天下地古往今来，也就只有一个姜昀是。
率领万人铁骑雷霆之威，称帝。
其实温舸也知道，一开始姜昀是对自己另眼相看是因为自己的容貌，后来在自己的逐步展示下看到了更深的价值。
一个空有王佐之能却毫无世家背景、只能依附于女帝的侍君。
如若长姐不出现，只有统御大局眼界野心却不够长袖善舞面面俱到的姜昀是，会比现在更看重温舸。
温舸不知道他是一本书中的人物。
他不知道假如没有温意的插手，那么无人可用最终被前朝世家寒门男子一通逼迫的姜昀是只能选择启用自己的侍君“崔还”，与他们相争。
“原本便因前朝事物繁杂而头疼的姜昀是便心有不爽，一个个嚷嚷着忠臣死柬的老不死，各个都盯着她手中的权利。守天下比打天下更难”
“她听着这个小宠的言语眼眸越来越亮，开口问道\"你是叫什么名字？\"，内心暗想此人倒是颇有见地，或可一用。”
在用人不拘出处这一点上，姜昀是不输长姐分毫。
也是在他展露出政治嗅觉之后，陛下才从一开始的见色心喜，多了些认真情绪。
再到后来的渐渐动了情愫……
如果长姐没有出现，那么已经怀上自己孩子的陛下或许会选择将希望寄托与他们的孩子身上。
如果、如果……
可温舸忽而笑了，他不要这些如果，他要长姐活过来。
交缠着利用与阴谋的崔侍君和姐姐的舸儿，他从来都只想选择后者。
他不是野心家。
他有一颗爱人之心。
“少爷，到家了。”
游侠儿的声音兴高采烈，好像在开心终于可以收拾收拾回去睡觉了。
而温舸也笑了，他看着丞相府的门前灯笼。
自己终于，到家了。
很快温舸就笑不出来了。
他看着长姐略显红肿的双唇，还有衣冠楚楚的高王，木着脸喊了一声：“姐姐。”
他一点都笑不出来。
这不是自己家么？
怎么还有别的男人？
啊？
堂堂高王跑来做贼啊？
还是采花贼啊？？？？？
温比姐姐还早通晓人事以色事人器大活好舸，忽然就明白了当初那些个人背后是怎么看自己这个崔侍君的。
不开心。
且想打人。
而温意狠狠瞪了姜鹤声一眼，才对温舸道：“回家便好。”
又道：“今日发生了许多事，舸儿早些休息，明日姐姐再陪你谈心。”
姜鹤声不动声色插嘴：“明日有早朝。”
温意还在恼他方才忽然咬自己嘴唇，故意道：“陛下体恤下臣，告假便是，总归我这丞相一年也是有些松乏假的。”
知道她在记仇，心情大好的姜鹤声轻笑。
内心却想，明日便进宫叫妹妹给她多留些日子做婚假。
终于撵走高王，温舸长舒一口气。
他怎么不知道当年温文尔雅的姜夫子是个急色之徒？
一转身，姐姐又坐下批阅政务了。
温舸恍惚回到了年少时，长姐也是如此一个人支撑起温家，每每点灯到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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