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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王后日日躲在后宫里抱着诚成流眼泪，太医不停地来汇报着消息，整个太医院都忙翻了天，什么人参，什么朱砂，什么铅丹统统地炼成丸药，也不管对症不对证，反正拣最贵的药材往琉璃王嘴里灌，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敢说那些药是否有效，常常是一排又一排的太医齐刷刷地跪在琉璃王后面前，他们是来领死的。
可太医院统共那么些人，如果都赐死了，那么宫里头再有人生病可怎么办才好？
有人建议琉璃王后广发皇榜，集民间能人异士来给琉璃王治病，可是她更怕引狼入室。太医院的那些人个个都是顶尖的杏林之家，如果连他们都治不好的病，再去民间找那些赤脚医生，又怎么能行？况且，二子夺嫡，万一揭了皇榜的人非但不是来给琉璃王治病的，而是来要命，那可怎么好？太医院的医生们好歹是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至少在事情恶化之前自己是有着主动权的。
她抱着诚成，一边流泪，一边思考着。
最终她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否决了大司马司马玉的建议，司马玉只能摇摇头，捋着胡子叹息一声走开了。
如果琉璃王后同意他的建议的话，他手里握着的名单里就有最近风靡十里八乡的女神医月尘，也有月脂国的无心医圣，还有无岫山庄的云无岫。
但是琉璃王后拒绝了他的提议，并且让人把他请出了宫，发皇榜召集民间医生的建议永不得再提，再提的话以叛党论，下死牢，罪连九族。
司马玉走后，小蝶请开了宫人，轻轻地问道“王后所虑的是什么？”
琉璃王后长叹一声“小蝶，生活在这深宫之中，你知道哪个人说得是实话？哪个人说得是假话？你看，表面上，个个都是人，有鼻子有眼睛的，可是谁知道背后呢？隔着人眼，转过身，看得清谁是人谁是鬼吗？你是本宫从娘家带来的丫头，四十多年了，你老了，本宫也老了。可是啊，你呀，看起来倒像是金枝玉叶养起来的妙人儿，而本宫，皱纹已经爬上了脸啊。你的日子过得比本宫滋润啊。”
小蝶竦然跪下，嘴里叫道“奴婢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琉璃王后看了她一眼，又说道“你起来罢，你要是真的该死，本宫又何必说那一番话？你与本宫虽为君臣，实为姐妹。现在正是艰难时刻，你与本宫更应同舟共济才是啊。”
“娘娘请吩咐，有用得着小蝶的地方，小蝶万死不辞。”
“这个时候本宫谁都不信，能信的人不过是你和诚成罢了，可是诚成还小，你也看到了，他才这么一个小人儿。”王后说到这里，又抹起了眼泪。
“娘娘有话但说无妨，小蝶跟着娘娘已经享用够了荣华富贵，这一生，能侍奉娘娘小蝶已是三生有幸，小蝶愿为娘娘和小王子肝脑涂地。”小蝶边说边在地上磕头，额头上已渗出红色的血水来。
琉璃王后见状，非但不扶，只不过是用眼瞟了她一下，继续说道“这琉璃王是不行了，早晚是个死，而本宫守了这么久，又要照顾好小王子，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去盯着琉璃王了，你替本宫去吧。”
小蝶闻言，泣不成声地说道“小蝶知道琉璃王的生死关于国家大事，关于王子们的生死；小蝶明白琉璃王的事情只能太后知道，连小蝶都不知道，从此以后小蝶会时时刻刻地守在琉璃王身边的，不会让任何一个人靠近琉璃王的，请娘娘放心罢。”
琉璃王后这才舒了口气，无限悲伤地说道“起来罢，小蝶。你知道担负着秘密的人往往是死得最快的人，不是我想让你死，而是你的秘密必然会给你引来杀身之祸。你是本宫最信任的事，本宫本不愿推你出去，可是你不去，放眼宫中，本宫又信得过谁？小蝶呀小蝶，你知道吗？本宫和小王子的身家性命全都系于你的一身，明白吗？”
小蝶站起来，慎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娘娘说的，小蝶都懂，小蝶知道娘娘信任小蝶，才让小蝶担负此任，小蝶一定不辜负娘娘的信任。”
琉璃王后这才转过身，扶住小蝶的肩头，说道“小蝶，你去吧，记住了，你的命是本宫的，本宫的命与小王子的命全部托付给你了。”
小蝶点点头，说声“娘娘，小蝶去了。”
琉璃王后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眼前，她再瞅一眼安睡在榻上的诚成王子，眼角又湿润了。
空荡荡的宫殿里，有几只乌鸦飞过，都说乌鸦飞过的地方不会有好事发生，她抬头望向天，裹紧了衣服，天空一片湛蓝，寂寞又廖远，远远的天边似乎一个两小的小黑点在快速地移动着，然后她就什么也看不见了，除了虚无，除了她身上那无声的权力与威严。
她亲手把她最为信任的人推到风口浪尖之上，只是因为她害怕，害怕山雨欲来风满楼。如果小蝶死了，自己还能依靠谁呢？
对了，司马玉，他与她的兄弟是一年的儒生，也算有同窗之谊了，可是他为什么会提议发皇榜召集民间医生呢？他这个提议是否包藏着祸心呢？
想想这些，她又空自嗟叹了一回，如果自己的娘家不是都那么短寿的话，她堂堂的琉璃王后又岂会如此为难？她的母亲琉璃国的大将军，死于风寒；她的哥哥琉璃国上将军死于流矢；她的弟弟一代儒生，一代名流，死于烟花柳巷，她至今仍记得她得知她最为依赖的弟弟的死讯的时候，她整个人像是呆掉了一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在宫门外的梧桐树下痴痴地坐了一天，她悲伤得连眼泪都忘记流了，她不明白她的弟弟深得琉璃王的宠爱，什么样的女人要不到，什么样的绝色娶不成，偏偏他不娶妻不纳妾，却去了青楼。去青楼还不算，还死在妓女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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