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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在国有企业，不同于私企，真正能够实行计件工资，每一个月有多有少，国有企业讲平衡稳定，所以，如果哪一个业务口这个月由于条件好，产量高，计件工资太突出，那么，领导们就要给抹下来一部分，或者留给下一个月，或者直接作废；反之，如果由于井下生产条件不好，计件工资太少，领导们就要给补助一部分。
梁时异一直以来对这种和稀泥的做法不以为然，但是，也无力改变。
一个单位的工资是由出矿量、金属量、掘进量、充填量、成本使用、电费、吨矿成本、劳动工效、安全等多项指标，综合起来，加权平均得出的。
其中出矿量、金属量这两个最为重要的指标是由集团公司质量检验处，又叫计量处考核的。由于磨山矿、铜山矿、小铁山矿三家铁矿的出矿量，虽然是分别计量，可以人为地给多计或者少计量，因为虽然是拉矿车过电子磅，但是，人工依然能够操作。
不过，这方面空间有限，因为，这三家的原矿，最后都要进入选矿公司再一次计量，然后鳄破粉碎，再进入球磨机磨碎成细粉，最后进入浮选车间选出铁精粉。所以，如果给其中一家多计量吨位了，就要给另一家少算些，否则，最后选矿公司合不上龙门。
如果要操作，就只好从原矿品位上下功夫了。
磨山矿的地质品位虽然是五十多，但是，在生产流程中，难免混入废石渣子泥土充填料等，所以，产出矿品位一直在四十多。而金属量的计算，其实就是原矿产量乘以品位。
如果一个单位产量完成任务了，但是，金属量没有完成，也是要扣工资的，说到底，集团公司靠的是金属量吃饭的，因为选矿公司选出的品位在百分之六十多的铁精粉，出售时，买家考量的还是金属量，因为这直接决定了炼铁时出铁量的多少和焦煤的消耗。
磨山矿的原矿品位，这一段时间里，一直高于铜山矿、小铁山矿两家铁矿二到三个百分点，所以，人均工资也一直较高，这也是齐肖海在研究工资会议上，多次引以为傲的事。
这一次研究完工资，其他管理人员走后，只有几个矿领导在场，齐肖海一时高兴，主动说出了其中奥妙：他经常请质量检验处樊处长吃饭喝酒，逢年过节还给他不少购物卡，对于樊处长要的东西，比如钢材、水泥、电料等，只要是磨山矿有的生产材料，几乎是有求必应。
所以啊，我们的原矿品位一直比其他两矿高，其实我们知道，我们的井下的产出矿，里面渣石较多，品位肯定比其他两矿要低一些，但是，现在反而高了，这一上一下，相差悬殊，嘿嘿…
众位矿领导闻言后纷纷附和，夸赞齐矿长善于操作、高明、会玩，梁时异则一言不发。
对于齐肖海的这一番话中的信息，时异以前也有所耳闻，只不过，这一次，齐肖海赤裸裸地说了出来。这样，也就把自己的一些疑惑弄明白了。
说实在的，任何负责技术工作的，对于生产流程和产品质量都是非常关心的，这也是技术工作的题中之意。产出矿品位高了，金属量上去了，不但对于时异，就是对于全磨山矿，都有好处，都脸上有光。但是，这份光荣，要靠诚实劳动获得，而不能够是拉关系送东西吃吃喝喝得来。
对于磨山矿井下的矿石实际品位一直不高，梁时异一直有弄不明白的地方，因为采场中落下的原矿品质一直很好。他也曾隐隐约约听到过一些风声，说大夜班有的掘进班为了图省事，把铲运机、装岩机挖出的渣石倾倒矿石溜井里去，与铁原矿掺到一起，造成了拉到井上的原矿品位大幅下降，神奇的是，齐肖海竟然能够使其逆转！
奇怪的是，自己每一周都有一个大夜班下井带班，却没有发现有向矿石溜井里掺废石的现象。难倒是施工班组都知道自己眼里揉不下沙子，而刻意回避？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太可悲了，无论是自己还是工人们。
第二天，梁时异决定和那存利矿长换一个大夜班。为了不引人注意，在更衣室，故意找了一身蓝色的工作服和蓝色胶壳帽换上，因为管理人员的红色的工作服和红色胶壳帽太引人注目了。
来到井下，他故意低头走路，也不和别人打招呼，很快地来到井下的矿长值班室，从里面插上了铁门。
坐在座位上，迷迷瞪瞪地打了个盹，看一下表，时间差不多了，就快速来到矿石溜井处，果然看到一部铲运机，正把一铲斗子迎头的白色废渣子掺到乌黑的原矿里去！
时异一看，大声喝斥住手，几个工人看清是梁矿长时，有些惊异：今天不是那矿长的班吗？怎么梁矿长来了？而且还穿戴一身普通职工的工作服，也没有听到有人打点通风报信啊，这一下，估计要坏事，梁矿长虽然是个好领导，就是有些死性…
果然，梁时异训导开了：“你们这样明目张胆地把迎头的废渣子掺到原矿里去是犯罪的知不知道？是谁让你们这么干的，班长还是工长？”
当听到一个工人说是工长时，“你们知不知道，这一个迎头的废渣子掺到原矿里，我们要把它们拉到地面上去，汽车队还要再拉到选矿公司，然后继续手选、鳄破、磁选，最后再进入球磨机磨碎，变成没有用的尾矿，用水冲到尾矿库，要浪费多少人工、电费、设备、黄药等等原材物料？你们马上停止作业，去把你们吴工长喊来！”
吴工长到来后被梁时异骂了个黑狗血喷头，被勒令停工到矿部学习三天，停工学习期间只发基本生活费，学习结束后再写出一份深刻的检讨书上交。
在吴工长停工学习期间，梁时异和他有了一次深入的谈心，吴工长说，这样干已经很久了，我们也都知道往矿石里掺废渣子是犯罪的，但是，大家都这样干，不干的，就吃亏了！就赶不上那两个工段的掘进进尺和出矿产量。
“那么，矿领导没有发现和过问吗？”吴工长表示，矿领导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几乎没有过问过，也没有支持过，反正就是卖驴鞭的不吆喝——都知道那么回事。但是，大家都有些怕你，所以，每一周你值大夜班时，三个工段都不敢这么干。不过也奇怪了，往矿石里掺了那么多废渣子，我们矿石的品位还一直比其他单位高…
在随后的一次矿领导碰头会上，当时异把发现的情况汇报给齐肖海时，在座的矿领导都笑而不语，可以说气氛微妙。而齐肖海半开玩笑地说，这些家伙倒是会投机取巧，不过，我们的原矿品位没有受到多少影响…然后就叉开了话题，议论起酒桌上的趣闻了。
时异这时才发现，自己在这件事上，不！应该说在很多事上和这一段时间里，已经受到孤立了！
又过了两个星期，开工资了，时异要求颜妍把工资电子版发给自己过目，在看到吴工长工资一栏时，竟然没有扣一分钱！不对呀，自己在审查全矿人员考勤表时，明明看到吴工长有三天停工学习的记录，为什么工资没有受到影响呢？三天停工学习，按照集团公司规定，是要取消全月奖金的，工资收入会少三分之一，怎么回事？
摸起电话打给颜妍，颜妍回答，说是齐矿长给自己打过电话简单交待过，吴工长工资正常做。
这个齐肖海，乱弹琴！国企有厂务公开一说，每一月的工资做成表后，张贴出去一份，上交集团公司一份，磨山矿保留一份备查的。如果职工们看到吴工长工资正常发了，停工学习什么事都没有，以后还怎么处理人？矿领导的威信和规章制度的严肃性何在？
时异找到齐肖海，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没有想到，这个家伙竟然不承认自己给颜妍说过吴工长的事，说电话打过了，说的是别的事，肯定是她听错了。这真让时异无语了。时异准备离开时，齐肖海突然说道：“梁矿长啊，想要干好工作，就不能够按住死癞蛤蟆捏尿，要有一定灵活性。记住，人抬人高，水涨船高，山不转水转，什么事情没有一个绝对的标准……”
时异按了按胸中的火气，转身离开了他的办公室。他知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鸡同鸭讲，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争辩了，也是瞎生气。
回到自己办公室，想到在齐肖海他们的纵容下，吴工长他们今后还会干往矿石里掺废渣子这种犯罪行为，他的心就疼得慌，也气得难受；又想到齐肖海和樊处长他们吃吃喝喝，还要送不少购物卡、钢材、水泥、电料等物质，又忿忿不平。但是，自己是如此地孤立和无助，眼看着身边这些乱象危害职工根本利益，难道自己也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有一次到集团公司开会的机会，把自己知道的有关品位的事向于总作了详细汇报，毫无保留，希望集团公司能够采取切实可行的措施，制止住人为地往矿石里掺废渣子的犯罪行为，以及查处齐肖海和樊处长他们的肮脏交易。
于总听完汇报，非常愤怒，表示将会好好查一查类似的事件。
没有多久，集团公司成立了名义上是劳动纪律纠察队，实际上是查访大夜班各单位往矿石里掺废渣子这种犯罪行为。
这个劳动纪律纠察队，运行了一段时间，倒是查出了小铁山矿的一个班组故意往矿石溜井里掺废渣子，对当事人以及各级领导，都进行了处罚，从罚款、扣发奖金到记过，小铁山矿的分管生产副矿长和一把手分别被集团公司通报批评。
在铜山矿、磨山矿在这方面倒没查出什么问题，只是抓了几个睡岗的进行罚款，就交了差。
而对于齐肖海和樊处长他们的事，什么动静都没有发生，劳动纪律纠察队就寿终正寝了。
梁时异再下井值大夜班，再也没有发现故意往矿石溜井里掺废渣子的事。
不过，经此事后，自己感到，在磨山矿更加孤立了。而且偶然听人议论，说齐肖海在背后经常地胡骂乱嚼，暗示有坏人向集团公司告黑状，破坏磨山矿的安定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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