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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风,天气闷热,兴许也是紧张所致,陶慧珍感到她的头发在冒着热气腾腾的蒸汽。温吞吞的汗水如同有人在头顶上浇了一盆热水那样,流淌下来,在她脸上形成若干道汗水的河流。头发贴在脸上,汗水也从头发里向外涌动。
滴答,滴答。
时间突然变慢了下来。
傣乡的天空格外的湛蓝,碧波如洗,像无边无际蔚蓝的海。白色的云,像航船的帆,它们在“海面”上飘动。炙热的太阳光此时就在陶慧珍的头顶,释放出巨大的热浪以及耀眼的盛光。她看到地上她自己的影子,只露出一个头来。一股干巴巴的味道在鼻腔和口腔中蔓延开来。她听到了自己的喘息声。
她看到那个陌生的外乡男子在犹豫了一阵儿之后,向着大茶村之外通往县城的蜿蜒小路跑去。他的遮阳帽掉在地上,摇摆着,巨大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与远处的去路融为了一体。校舍内的孩子们,打开门从里面涌出来,目标是秋荷。身旁的傣乡男人们拐进了岔路,朝着外乡男子追了过去。陶慧珍扑到秋荷面前。
接着是李老,刀晓彤,王科员,都陆续赶到了。各家各户的男人女人们拥堵在大茶村小学的门外。唯独不见秋荷的家人。在没有弄清事情之前陶慧珍不想让秋荷的家人知道。那一对年迈且连自己都无法照看好的身子,还无法承受那样的打击啊。或许秋荷本身也不希望别人那么做。
跑去通风报信的玉儿,也从后面跟了过来。她从人群的夹缝中观察秋荷,脸色变化着,不停的咽着唾沫。她想起秋荷在喊她玉儿的时候,秋荷脸上的大人模样。秋荷显然把她当做一个小小娃子看待。口气中,也处处透露着诸如“小玉儿呀……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不哭哟,你这种小娃子真幼稚,你什么都不懂”这类的话语。虽然秋荷从来没那样说过,但是她的神情,已经在给玉儿传达那样的信息了。只是当下的秋荷,已经没了那份从容自信,她倒下了。跌倒了。
秋荷左侧的腹部流出鲜红的血来,把背心给染红了。
玉儿其实想哭,又死死的捂住嘴巴忍了下来。那种幼稚的事儿,她觉得应该尽量少做才好。她咬着嘴角,眉头紧锁在一起,秋荷刚才去阻止坏人的画面,一遍又一遍的在脑海里重放,每放一次,她身体的力气就会被抽干一次,直到她无力的蹲在地上。看起来比那些大人还难受。
秋荷当然不能就这么死去,她面似白纸的靠在陶慧珍的怀中。嘴唇上干裂的暴起白皮,一丝干涸的殷红色血迹挂在嘴角,那是她自己不小心咬破的。她应该很痛苦,手指在颤抖着,下巴在哆嗦着,口中还呢喃着什么。眼泪是在看到陶慧珍那一刻才从合上的眼中流淌出来的,泪水与鼻涕混为一体。渐渐地,她的呼吸平稳下来,颤抖的手指频率减轻了许多,可取而代之的是伤口处的痛楚带动的全身的痉挛。以及握住秋荷的陶慧珍那更加剧烈颤抖的双手。
陶慧珍宁愿受伤的人是她自己。感到平日里活泼的秋荷,此刻失去生机,“跌倒了”,正如那表演着孔雀舞在重要的时刻,舞者栽倒在舞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绝望的盯着舞台灯光,注视着观众席上的观众,奋力的呐喊也撑不起来半点身体一样。秋荷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疼痛,无法摆脱难过。陶慧珍意识到这一点,只感到一种异常的剧痛从胸腔内向周身扩散。
“李老,只是皮外伤,刀子从秋荷的左边侧腹部擦过去了,伤口倒不深,那也要消毒包扎一下才行。怎么办?”掀开秋荷的衣服,出血的地方,在侧下腹部。出了不少血,现在已经止住了,伤口没有大碍。由此陶慧珍又检查了秋荷身上的其他地方,只发现了这一处伤口。
这也说明了秋荷不会有大碍,陶慧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她完全无法想象,在脚下的这座小村庄里,会有不法之徒出现。她和王科员、李老等人,刚才去了村寨深处帮忙涂鸦奥运福娃、宣传画等物去了。可怜的秋荷竟然就在此间出事。
“这娃子福大命大呐,太好了。是我老糊涂了,不该把你陶老师叫走的。”李老捂着脸说。他以责备自己的神情打量抱着秋荷的陶慧珍,良久。
王科员低着头:“我也有责任,没有什么事比这些学生更重要。另外秋荷同学为了救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的幼崽儿而受伤的事情,我会去跟有关单位反应。”
李老让刀晓彤去叫大茶村的陈傣医来,那是一个拥有一身傣医术的孤寡老人。
说起陈老,傣医同样也面临着后继无人的窘境,在西方医学盛行的今天,老傣医已经无法找到一个能继承他衣钵的人了。想要说服一个年轻人把一生的时间都花在上山采药与钻研药方上,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相比较起来,把这份古老的傣医术带进棺材会更为容易实现吧。根本原因在于,做傣医是一份苦差事,又只能勉强维持温饱。如果没有匠人精神,没延续传统文化的觉悟,是无论如何做不到这一点的。那是一旦动了念头,就要遵循一生的约定,一旦迈出了脚步,就没有回头路的孤单旅程。所以说,平平庸庸之人最好不要动这种念头,以免破坏了匠人始终如一的精神。无论是剪纸艺术也好,还是各类传统技艺都是如此,恒久成了他们的天敌。后来人极少有人能够做到至死不渝。
从大体上来说,傣医也是中国传统医学的一部分。刀晓彤去叫陈傣医的间隙里。傣乡的男女老少静静的将视线落在秋荷的身上,观察秋荷。他们深刻的体味着秋荷的痛楚。
大茶村小学的孩子们,宛若行注目礼似的,将目光焦点落在秋荷的身体上。有那么一种气氛,好像秋荷这个孤儿,要永远的离开了他们。于是悲痛从中来,有的孩子开始了哭泣,伤感。直到秋荷静静地躺在陶慧珍的怀里,并且被鲜血染红的时候,他们才感到惊惶,去为秋荷所感受到的疼痛而觉悟。
沉痛的心情弥漫在这些孩子之间,他们见到秋荷一动不动了,就越发的惶然。一想到那个坚韧的如寒风中的小草一样的孤儿,竟然倒下了。只觉得不可思议,还很害怕。发生了今天的事他们才猛然意识到,秋荷也不是铁打的,她其实也很脆弱。秋荷与他们所有人,并无不同。
“秋荷,你坚持一下,陈傣医就快来了。”陶慧珍换了一个姿势,继续把秋荷抱在怀里。
秋荷轻轻动了动脑袋。表示知道了。
“一定很疼吧?”
“嗯。”
“都怪我,没有在身边保护你们。”陶慧珍自责起来。
秋荷立即摇了摇头,声音沙哑足像沙鼓在敲响,“是我自己不小心的,小绿孔雀也不能被带走,这是……这是我们傣乡唯一的一群野生绿孔雀呢。”
陶慧珍瞪大了眼睛,心中有什么东西被牵动了下。注视着空无一物的一点上,仔细分析秋荷的话。落在秋荷肩头的手指不自然的收紧。侧目躲开秋荷睁开的眼睛,发现李老,王科员等人缄口不言的样子,一声轻叹从嘴里发出:“小孔雀还好好的,就算是那个人把它抓来,他也不会有意伤害小孔雀,野生动物只有活体才有价值。秋荷如果再遇到类似的事情发生,第一时间要先找人,要喊大人,知道了吗?”
“我怕没有人相信绿孔雀还在大茶山里,他们都说绿孔雀在很多年前就绝迹了。”秋荷说。
“傻娃子。”
李老翻开双色背包,朝里面望了一眼。作为这个村寨的老人,他很清楚在十二年前发生了什么。他从秋荷的身上,仿佛又看到了昔日的一双身影,还有那般执着。对绿孔雀的执着啊。
老人看了一眼又盖上盖子,缓缓的对秋荷说道:“现在我们都信了,秋荷,绿孔雀就生活在傣乡的山上呐,它们回来了。勇敢的娃子啊。”
陈傣医是十分钟之后到的,为秋荷做了消毒和敷药,简单包扎。
傣乡的男人们是晚上才回来的,一路追陌生不法分子到县城去了。秋荷虽然受了伤,可是于她而言,生活没有任何改变,她在当晚就恢复了如常的生活。劳作,学习,舞蹈,一样不少。
民警来到大茶村小学是三天以后的事情了。他说那名外乡的男子在三天前就已经捉拿归案,并且主动承认了犯罪经过。该男子是一个猎捕绿孔雀的初犯,对伤害了秋荷的事情也供认不讳。
民警的来意很简单,想当面感谢秋荷还有大茶村小学勇敢的孩子们,同时,也打听打听秋荷的伤情。得知秋荷家里的状况后,民警还说要为秋荷的“好人好事”的勇敢跟坏人斗争的行为的基础上,申请一点小小的奖励。
“受伤的事儿,是我自己不小心的,当时那个人确实没有主动刺我。”秋荷把这件事跟民警说了。没有被主动刺,是事实。
民警点了点头,把警帽摘下来夹在胳膊下,闷热的天气使他也流了汗。他朝已经快落山的太阳光看了一眼。再次笑着看秋荷。不由得想,真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呀。这句话对那名不法之徒有着重要的意义。
“好孩子,又勇敢又善良热情,奖励的事情我会尽量办,好好读书,秋荷。我就不多打扰了,陶老师!”
向大茶村小学的师生点头示意后,民警把警帽扣在头上,骑上了一辆瓦亮的蓝色摩托车,摩托车发出巨大的嗡鸣声的时候,他回头说道:“过几天,有专门的人过来安置绿孔雀的幼崽回家,届时还要麻烦秋荷进一次山哟,希望能配合。”
望着民警的摩托车很快与背景色融为一色,消失在黄昏里。秋荷转过头对也在望自己的玉儿伸出了手:“玉儿,谢谢你。”
是为三天前玉儿及时去叫大人而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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